白子画与花千骨

　　“起来吧，尊上走了。”白子画已御剑飞远，横霜仍拜伏于地。
　　横霜听了小主人之语方敢起身，左右看了一看确定旧主不在，嘻嘻一笑转眼便换了吊儿郎当的神情伸个大大的懒腰：“小主，没有横霜陪你说笑，一路很寂寞吧。”
　　白千道：“没有拖油瓶拖累，我当然无聊。”
　　剑灵哼的一声大有不服之色。
　　白千知它私下腹诽“不知好歹，刚才我就该让尊上将你带回长留在兵器库里关上个十年八年再放出来。”
　　“那你把我关起来啊，看以后谁陪你说话，谁来保护你，哼哼，你还指望长留其它的普通宝剑么？”横霜将脑袋一扬。
　　白千道：“好罢，趁这会儿尊上没走远，我将你还给尊上，我向他借了悯生剑比用你更神气。”作势欲追。
　　横霜把他一把扭住：“小主，你跟横霜闹着玩还是来真的？你剑术虽妙道行却浅，悯生魔剑你招惹不得。”
　　“为何？”剑灵一反常态的慎重激起了白千好奇。
　　“悯生剑封印了妖神之力，为十大神器之首，炼出剑灵比不得寻常宝剑，具有蛊惑剑主心智的魔为，尊上是道行高深的千年上仙，可以不被其迷惑，小主你拿着魔剑根本就是玩火。”
　　“我用悯生算玩火，带你个惹祸精出门纯粹引火烧身。”白千屈指呯地敲敲剑灵脑门：“贪吃贪玩，懒惰圆滑，两面三刀，你说说你还有哪样好的？”
　　剑灵嚷嚷：“我贪吃贪玩这叫个人习惯，你说我我也不恼，两面三刀这些有辱人品的话你虽是小主，也不用挂在嘴上，否则有伤主仆感情。”
　　白千忍笑道：“你见了尊上一个样，他走了立马又变样，你不是两面三刀？”
　　剑灵反驳：“这你都不懂吗？我拿尊上当主人当掌门，拿你当朋友当亲人，当然态度有别，哪有见了朋友亲人还要恭敬礼拜的道理。”
　　白千听得朋友二字心中微暖，却沉着脸道：“我非你朋友，我是你主人。”
　　剑灵笑道：“就算是主人，你也和尊上不一样，你虽然表面又凶又冷，但你心里总还有那么一处柔软的地方。而尊上呢…..”托着下巴想了一想“他的品德，仙容，道行统统无可挑剔，他守护三界，他皓白皎洁如明月，他温暖光明如骄阳，他对每个人都仁慈宽容，除了十六年前收徒不慎酿成妖神之祸，你再也挑不出他丝毫错处。但正是他最可怕的地方，对所有人都好意味着每一个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都是一样的，他没有感情只认对错，凡是他认为对的，就算仇人他也放过，凡是他认为错的，就算亲人他也能痛下杀手！”当年白子画在瑶池大战中用横霜重伤花千骨后弃此剑不用，后被笙箫默收于长留兵器库转赠给白千使用，因此白子画这些年来的变化剑灵并不知哓，只道他仍是那冷漠如冰的长留上仙。
　　“成大事者不能为感情束缚，正因尊上无情无欲克己修行，是以虽在师祖众弟子中排行第二，却能得师祖垂青承接长留掌门之位。”白千心有感触。

　　“师父….师父。”段星悠悠醒来。
　　“星儿，你醒了。”横霜忙过去察看，白千却站着不动。
　　段星踉踉跄跄直扑白千怀中：“我以为见不到师父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四下打量：“鬼婆呢？神仙呢？”摸摸脑袋：“莫非我做了场梦？”
　　横霜插言：“在这鬼地方睡觉还能做梦，我佩服你。”
　　段星回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本来我一直在等鬼婆现身，迷糊睡了过去，梦见我被鬼婆重伤，还被一位神仙救了，不过……他逼我离开师父。”水汪汪一对妙目凝视白千：“他本事大得很，我打不过他，而且他救了我于我有恩……师父，弟子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泪水眩然欲滴。
　　白千硬下心肠推开段星。
　　“你离我远些。”
　　“弟子….弟子有什么事做错了惹师父生气？”段星突遭拒绝惊惶不定。
　　“从此刻起，你不是我徒弟。”白千一字字宣布。
　　段星身子发颤，“弟子错了……弟子愿改…..”她根本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引得白千大发脾气，她不敢问，她却不敢叫屈，她只能乞怜于他的宽容，希望他告诉自己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她起初拜师全因羡慕白千剑术高超，她想学好武功保护爷爷奶奶和小伯伯，她亦不知对师父如至亲般依恋是何时发生的，又凶又冷的师父就象她冰冷生命中突然出现的一团火焰，吸引着小小的她拼命靠近取暖，哪怕飞蛾扑火，哪怕烧成灰烬，她无怨无悔。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早告诉过你，我不收女弟子。”白千脸色冷得象冰块。“现在我们屡行约定的时候到了！”
　　段星掩面哽咽：“是，师父，星儿听从师命。”
　　白千恼道：“都说了我不是你师父了，你还叫师父师父，你烦不烦？”
　　“是，师……白……白公子。”段星每说一个字便坠落一滴眼泪。
　　横霜在旁莫名其妙。
　　白千转过脸不看她：“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段星低声道：“可以。”
　　“那就走罢，我们惊动了鬼婆，今日想抓她已不可能，咱们先回黑沼与黑龙商量对策。”
　　白千说走便走，段星忙急急的跟了过去。她伤后身子虚弱又突然晴天霹雳听到师父断绝师徒关系之语，一颗心早飘飘荡荡不知跑哪里去了，不留神间双足被荒草一绊，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她本欲爬起身，突然心生一计，伏地大哭呼痛，只管傻傻看着师父芝兰玉树般挺拔的背影，盼他回头一顾，奈何白千视若不见。
　　眼见师父越走越远，段星眼泪如珠子般落下。心中只道，师父不要星儿，星儿便不要活了。这时有人扶她手臂：“快些起来，我扶着你走。”
　　却是横霜不忍终来相助。
　　段星拭干眼泪：“谢谢你，我不用別人扶。”咬了咬唇，起身大步跟上。
　　横霜追上两步：“唉，你东西掉了。”将一个小木盒递给段星。
　　情盅！
　　段星心脏狂跳，
　　原来，红衣鬼婆是真的，神仙是真的，情盅也是真的！
　　她还记得师父称呼神仙“师叔。”
　　神仙要段星离开师父。
　　怪不得师父一定要断绝师徒关系！
　　横霜吃过段星做的精美糕点，一直对段星有好感，见段星握着木盒发呆，怕她受了刺激想不开，陪在身边劝道：“你不要难过，小主其实对你很好，刚才是他要我来扶你的。”
　　段星眼睛一亮：“是师父让你来的？”绝望如枯草的心瞬时回复了活力。
　　横霜头脑简单办事只图一时痛快：“是啊，小主还让我好好开导你，其实小主没有看上去那么凶，他有很多苦衷的。”
　　“师父一定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段星慢慢冷静，有心打探白千家世。
　　“他师叔和师父都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他不听话也不行啊。当然言听计从。”横霜老实回答。
　　师父对我应该是很好的，所谓断绝师徒关系是神仙师叔祖的意思而非师父本心！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哪能甘心由着别人安排！段星握紧了手中情盅！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横霜丝毫不知白千将大祸临头，见段星目光坚定面现笑容，还为自己口才精妙开导成功沾沾自喜。

　　白千一行人入黑沼后，始终没有半点消息传来，段丞相夫妇固然担心不已，小凡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连着几天收不到消息也不禁心慌，本想找星月林灵商量，刚进星月房间，却见她正合目向天上各路莫名其妙的神仙祷告求助，求众仙保佑师兄平安归来，小凡最讨厌这帮假仁假义装模作样的神仙，与星月话不投机转而又去找林灵，刚好林灵要去米尚书家为米吉公子换药，小凡正想向米吉打听些黑沼的消息便也跟着去了。
　　米尚书对两位小客人殷勤招待，林灵记挂病人，三言两语的寒暄后便去了米公子房间。
　　米吉由芷烟陪着花园闲坐，看到林灵小凡到来，起身相迎。小凡看米吉面色红润身手敏捷，笑道：“身体恢复得挺快的，芷烟照料得不错。”
　　林灵伸手便给米吉掌脉，脉象平和，与常人无异。林灵诧异：“米公子的伤怎会好得如此快？按医理还需服上五日的汤药。”
　　小凡道：“多半是你诊脉有误。”
　　林灵最忌人家小瞧自己医术。“我虽不敢说包治百病，但一些常见伤病还难不倒我。”转问芷烟：“米公子这几天可是另行请了良医诊治。”
　　芷烟双手一拍：“真是什么情况都瞒不过林姐姐，昨天我师父来大理探访旧友恰好被我碰着，顺道请她老人家来给吉哥治了伤。”
　　林灵点头：“不过一天时间米公子便能康复如初，令师定是当世名医，林灵希望能受其指点一二。”目中满是对同行前辈的仰慕之意。
　　芷烟咯咯笑道：“我师父才不是医生。她只会炼香，她炼出来的香可杀人可救人亦可惑人。”取出一粒雪白的香丸给林灵瞧：“这是吉哥未用完的。”
　　林灵将香丸置于鼻端轻嗅：“末药、香芷、千年雪松……”一口气说了十几味药草名称，听得芷烟钦佩不已：“林姐姐的本事比我强多了，这味冰芷生肌理气丸的成份连我都记不住，林姐姐一嗅便知晓了配方。”
　　小凡道：“人家专研医书，你专心斗嘴，你自然是不如人家了。”
　　芷烟眼睛一瞪，林灵笑道：“也不尽然，香丸中有一样成份我也嗅不出来，不是凡间草药所有。”
　　芷烟得意洋洋：“凡间当然不会有，那是我师父的独门秘方，她以前可是天界第一美人呢。”
　　小凡刮脸羞她：“吹牛皮，吹上天。”
　　芷烟正待回击，米吉拦着斗嘴的两人，对芷烟道：“我一条性命都是东方公子和林神医救的，我心怀感激，只恨本事低微无从报答，今后东方公子和林神医但凡开口，只要是正当合理的，米某赴汤蹈火也要办到。”
　　米吉受伤虽重并不致命，所谓救了性命云云是米吉的客套话，小凡与林灵听在耳内十分的受用。
　　小凡赞道：“芷烟小丫头有眼光，挑中你这么个知事明礼的大家公子。”
　　芷烟脸不红心跳：“那当然，林姐姐的医术虽比我好，挑人的眼光可不如我。”
　　林灵红云上脸上娇嗔着不准她再说。
　　仆妇备好茶水糕点，米吉就请两人在花园凉亭坐了享用，小凡问起黑沼之事，米吉便将所知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他于黑沼的记忆也只限于旧于玩耍的月亮湖，至于美丽的月亮湖如何变成恐怖阴森的黑沼却一无所知了。
　　小凡未打听到需要的消息，婉言谢绝米尚书留饭的邀请，与林灵失望而归。
　　“小凡，你也别担心了，白公子本事高强，又有横霜相助，他不会有事的。”林灵出言安慰。
　　“不知怎地，我这两天有些心惊肉跳的警兆，我总觉得要出事，木头脸又一去无消息……”小凡一改往日嬉皮笑脸。
　　“也许你的警兆是因为你干爹等不到人鱼之泪病情加重了呢。”
　　“呸呸，我干爹好得很，你不许咒他。”
　　林灵摸头不着脑：“说干爹病重的是你，说他很好的也是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小凡跟她解释不清：“你管那么多干嘛，你们当大夫的习惯了一板一眼，世事复杂哪能全依从死板的规矩。”正振振有辞，衣领突然一紧，整个人被拎到一旁。接着听到一声马儿长嘶。
　　“你胡闯乱闯走到马行道上去了。”林灵武功高过东方凡，眼见几匹快马向小凡疾冲而来，便施展功夫将小凡拉了过来。
　　“管他马道人道，有人走就是人的路，不看路况急冲过来，眼瞎了赶着投胎？”小凡破口大骂，看清马上下来之人却将脏话都收回了肚里：“公……公主。”
　　那人身材窈窕容颜美艳，正是芊芊公主。
　　芊芊公主勒马而停手脚利落下了马。
　　“请恕芊芊莽撞，可有伤着东方公子？”
　　东方凡哪会跟一位大姑娘计较，何况这位姑娘有倾国倾诚之色：“无妨。”看芊芊公主行色匆匆“公主要赶往哪里？”
　　公主面有喜色：“星儿发五色烟火通知我，白公子已取到黑龙麟，我算他们脚程此时快到城门，我便赶着去那里迎接勇士得胜归来。”
　　“他们平安回来啦？”小凡与林灵俱都大喜。
　　“咱们一同前去，多几个朋友迎接，他们也欢喜。”小凡提议，段芊芊点头同意，随可心将林灵拉上马来，又让了一匹快马给小凡乘坐。
　　几人催动马儿向城门疾驰。
　　芊芊公主估算精确，在城门等了不久，便见白千三人风尘仆仆归而归。
　　小凡欢呼一声扑上前与白千拥抱。
　　“咦，你的外衣怎么不见了，你的衣袖怎么少了半截？你怎么不跟去时一样御剑飞回？星儿几时跟去的？你弄得如此狼狈是和黑龙打过架了么？你打赢没有？”一连串问题让白千招架无力。
　　“你叫小主回答你哪一个？”横霜忍不住插话。
　　“好，我一个个的问，明明可以飞的，为何要用走？”小凡指着横霜：“是不是你懒不肯载人？”
　　“是我坚持步行。”白千道。
　　莫说载重两人，再多几人依横霜灵力也是飞行无碍，不过白千既有了与段星一刀两断的心思，怎会再与她耳鬓斯磨共御一剑？但鬼婆环视在侧危机重重，横霜只载一人，三人分开行走只怕难免为其所害，于是一同步行回程。
　　这边芊芊搂住了段星，见她面色憔悴眼眶浮肿，心疼地执着她手问：“吃了很多苦吧。”
　　段星摇头不语。
　　段芊芊与段星自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情同姐妹，她见段星一改往日的活泼爽朗变得心事重重少言寡语，抚着段星秀发安慰：“星儿，这次外出可遇到什么难于处理之事，姐姐帮你想办法。”
　　段星偷偷瞟了白千一眼，见他正兴致勃勃与小凡叙旧，哪有半分心思花在自己心上？心里一酸：“没事。”
　　段芊芊见此情形知她不愿说出真话，她并不强问，搂住了小妹子的肩膀嘘寒问暖。
　　那边小凡问白千：“大理王视如性命害了无数性命的宝贝龙麟呢，你让我瞧瞧。”
　　白千取出一物置于掌心，小凡定睛看时，却是乌黑的一块鳞片，坚硬如铁亮如宝石。
　　“这玩意儿能令人长生不老？”小凡将龙麟拈在手中端详，并无出奇之处。
　　“龙凤是上古时与神族共存的神兽，其麟有长死不老之药效。”白千不予置信：“不过是法王哄骗国主的荒谬之言，神族且不能与天地同寿，何况畜类？”
　　芊芊也过来打量父王心心念念的龙麟“父王劳民伤财取此无用之物！”她身为人女不能直斥父亲之过，只好把一切坏事都归咎于法王，咬着银牙道：“最可恨就是法王，包藏祸心欺君罔上，将好好的朝政弄得乌烟瘴气！”
　　白千道：“法王此举一定有他用意，我们这次外出段夫人想必悬心已久，咱们先回段府见了丞相和夫人再说。”
　　小凡仿佛重新认识他似的歪头看他：“你还记挂段夫人担心？原来你也不是天生的冷酷无情，看来你在凡间呆久了越来越有人味了。”
　　横霜嗔道：“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有人味？你才没有人味。”
　　小凡大笑：“我凡人一个，人味大大的有，你家小主嘛……”话未说完己被白千打断，小凡知他下凡历练不能显露仙人身份，也就不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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