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与花千骨

　　进还是退？仅凭精湛剑术他并无把握战胜黑龙，但灰头土脸的回去，丞相和小凡等人如何看待自己临行吋吹的牛皮，对他敬若神明的小徒儿如何看待刹羽而归的师父？
　　白千握紧了横霜剑。
　　“师父…..师父…..”清脆的声音在竹林间回荡。
　　星儿的声音！……又是幻像！
　　白千取出降妖符向声音来处寻去。
　　“师父，徒儿可找到你了！”小人儿大叫一声向他奔来。
　　白千横剑保持着两人的距离。
　　“你究竟是谁？”白千冷冷问道。他与青衣妇人的每一句交谈细想都是他主动将答案递给对方，眼前这个段星的真假他不清楚，但他不会给对方套话的机会！
　　“师父，我是星儿。”对方被他用剑指着已然蒙了。
　　“你如何找到此处？”
　　“我小时候常常跑到这山上玩因此认得山路。”段星十分委屈：“师父，我已经找了你一天了。"
　　“一天？”白千一怔，我已被困在此处整整一天？我竟无觉察！好厉害的黑沼幻术！妖龙的本事在我预估之上！“你来找我何事？”他保持着警惕。
　　“弟子知道不应该来，但弟子放心不下师父……”段星摸出一个五彩丝线做的平安符，远远递过来：“这是弟子亲手做的平安符，一直在女娲娘娘庙里供着得了灵力，本想给师父带着保平安，但师父走得太急……因此，弟子给师父送来……”
　　“胡闹！我信奉道家，才不稀罕什么女娲娘娘保佑。”白千口中斥责，目光却渐转柔和。
　　段星料他已接受了自己前来寻他之事，不再害怕上前将那枚平安符亲手交给他，白千见那符乃用红布做成一个三角形状，正中五彩丝线绣了一条大花蛇，他知女娲人首蛇身，大理人信奉女娲，因此将蛇视为神灵。他感念段星孝敬之心，于是将那平安符收了放入衣内。
　　段星眼尖，瞟见白千手背有伤，忙取了身上的大理白药为他敷用。
　　“师父，伤口很痛吧？”她轻轻将药粉撒在白千的伤口，撅起红唇小心吹气，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师父的疼痛。
　　白千自出娘胎以来哪里受过这等细心体贴的照顾？他幼时追随墨冰仙白子画摩严一类仙界顶尖大人物学艺，一帮大男人只教他外练仙术内修德行，对他衣食住行全不上心。星月进入长留后他好歹有了个能交流心事的师妹，但星月是被众星捧月呵护长大的千金小姐，就算有照顾白千之心也做不到如此细致入微。
　　段星清理伤口的手法轻盈得象蝴蝶扇动翅膀，清理完伤口后又自怀中摸出一块天蓝色丝帕将伤处包扎妥当。
　　那丝帕上绣着漂亮的兰草，正是白千前几天给段星拭泪的那块，丝帕上泪痕犹在。
　　“怎么不洗干净后再用？”白千问。
　　段星腼腆一笑不肯回答。
　　手帕上有师父的气息，她怎么舍得洗掉？
　　“懒惰！”白千揣测别人心思十猜九准，唯独觉察情感与白子画一脉相承的慢半拍。
　　“你回去吧，我去找黑龙。”白千下了逐客令。
　　“我要跟师父一起。”段星坚持。
　　“你累了，先回家休息去。”白千见徒儿白里透红的脸上冒出细细汗珠，顺手替他擦掉，触手之处细腻柔嫩如脂。他自己也是皮肤白皙欺霜胜雪，小徒儿皮肤细嫩他并不觉有异。
　　“弟子不累，弟子见到师父便精神百倍。”段星的脸比平安符还要红。
　　“马屁精。”白千思量此地复杂凶险难测，将星儿单独留下并非上策，不如带在身边方便照应“那咱们就一起走罢。”

　　白子画去大理主意已定，他与师弟笙箫默交待了长留诸般事宜，又问起摩严，方知摩严此时不在长留。原来摩严这半月一直命门下弟子打探异朽阁所在，今日一早得到确切消息便下山直奔异朽阁去了，白子画哪里知道师兄突至异朽阁是因白千将花千骨藏身异朽阁的消息密告师父，摩严特意赶去斩草地除根。师兄不在长留正合白子画心意，否则临行前师兄唠叨着实令人心烦。诸事办妥后白子画召出悯生神剑，御剑赶往大理。

　　此时白千正与段星一同往黑沼赶去。
　　路上段星说起往事，十年前此处并不叫黑沼，而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月亮湖。
　　“月亮湖？”
　　“是啊，从前黑沼是一个清澈见底的蓝色大湖泊，各种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我小时常常和芊芊姐到月亮湖捉了鱼烤着吃，湖里鱼儿可多了，还有许多小虾小螃蟹，对了，我还见过一条头上长着独角的小蛇呢。”段星回忆童年往事。
　　白千见徒儿漆黑的眼珠闪闪发亮“你和芊芊公主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啰。”他见段星和公主举止亲密，猜测两人是一对小情侣，只等年纪大些便要成婚。
　　"青梅竹马？”段星不解。
　　“这是中原的典故，有诗形容少年，郎骑竹马来，又有诗形容少女，回首嗅青梅，所以青梅竹马就成为少年男女的代称了。”白千解释。
　　段星歪着头想了一想：“芊姐姐不是竹马，我和师父才算青梅竹马。”
　　脑袋忽地被白千重重敲了一记“狗胆包天连师父的玩笑都敢开，我先记在这里，今日暂且饶过你不敬师长之罪，下次再有失礼，按师门规矩一并重罚！”他见段星摸着脑袋诚惶诚恐之状又觉可怜，也罢，只怪自己没给徒儿讲解清楚：“笨蛋，一块从小玩到大的感情很好的男孩女孩才能叫做青梅竹马，你我师徒要用四字成语形容也是上慈下孝，你明白了吧，以后不准闹笑话了。”
　　段星闷闷道：“你们中原人讲究太多啦，总之，我和芊姐姐不能算。”瞟了师父一眼：“你和星月姐姐算青梅竹马么？”
　　白千一怔，师妹在他心目中到底算什么地位？长留的师兄弟们见到他都恭恭敬敬，没有人陪他玩，唯有师妹是他在长留唯一的朋友，他们打小一起吃饭，一起修行，一起玩耍，她将身边有的好东西全拿来给他分享，他亦如此。两人快快乐乐两小无猜的过了几年，直到有一次师妹喂他吃雪梨膏被师父撞见，师父大为不快，待星月走后将小师叔叫来贪婪殿，当着白千的面指教了一通男女大防的道理。那年白千十二岁，对这些道理似懂非懂，从师父气急败坏的脸色来看，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与师妹的感情应该就此而止，不能任由发展，否则便犯长留大忌，轻则受三生池水之刑，重则受销魂钉入体之苦。从此，他开始注意与师妹保持师父要求的距离，师妹年纪稍长就会回家嫁个声名显赫的夫君，他则会接任长留掌门担起守护三界的重任，两个人将来完全没有交集，再加上他练的仙术要求断情绝欲，因此他和星月虽一块儿长大，但他只当她比其它师兄弟稍亲的师妹罢了。除了三尊教白千仙术剑法，藏书阁的桃翁也教他文艺典籍，他从来只留心学习前人的治国之策，看到情情爱爱的诗词，他只付之一笑，爱情在长留是一种罪恶，犯了情戒的弟子会承受绝情池水的处罚。从小到大白千不知看过多少同门受三生池水之刑，师父特别憎恶犯了情戒的弟子，在掌门师叔闭关疗伤期间，师父独掌长留大权，对犯戒弟子行刑加倍残忍，小小的白千站在三生池旁，看一个个同门被血红的池水腐蚀身体，看他们皮破肉烂打滚嚎叫，看他们忏悔求饶，白千起初颇为害怕，多看几次便觉恶心，看得多了便麻木了。
　　他想不明白，明明一个人可以活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去喜欢另一个人，他不要一辈子被另一个人束缚，他有长留，他有三界，他长大后要和尊上一样，衣袂飘扬在高高的露风台上附视从生，受万众敬仰，名留仙史。
　　段星见师父出神不语，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师父，对不起啊，……星儿说错话惹你生气，你和小师叔不是竹马，星儿记住了。”
　　白千脑子里浮现出星月哭肿眼睛的楚楚可怜之状，他的心突然就乱了。
　　唉，当时只图耳根清净匆匆忙忙卸剑离开，师妹不知还在生我气没有？“星儿，我走后你小师叔还在伤心么？”
　　“没有啦，师父放心吧，你走后小凡哥哥和林姐姐陪她一起聊天，他们几个人开开心心约着出城玩耍去了。”段星安慰。
　　“哦。”白千应了一声，此许失落涌上心头，他都作好了回城后好好哄她的准备，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了新鲜开心的事物，不再将他放在心上了，
　　“星儿，师父的脾气是不是不太好？”想着星月在小凡身边笑靥如花的场景，白千心里不是滋味。
　　“我觉得师父很好啊，聪明正直又体贴人。”
　　白千又问：“师父和小凡哥哥谁更好一些？”
　　“当然是师父。”段星毫无犹豫。
　　“为什么？东方凡嘴甜会哄人会讲故事会陪人玩耍，而师父只会让人生气。”白千不记得让星月怄气了多少回，以前他由着自己性子待她，时好时坏，她象他身边一个影子，喜怒哀乐被他牵着走。自从认识了小凡，她就象打开了窗户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再也不是白千纯粹的影子了。
　　“小凡哥哥人再好，也不过是星儿的朋友之一，星儿的朋友有很多很多，而星儿的师父只有一个，这理由就够了。”段星一板一眼地回答。
　　徒儿的话让白千的心突然安稳下来。
　　以前他是师妹的整个天地，现在他是星儿的整个天地。
　　总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依附他。
　　“星儿，师父吵你凶你……是师父不对……”
　　“师父对星儿很好，都是星儿不懂事让师父担心了。”
　　白千收段星为徒原本是几个朋友在旁劝说起哄不得不收，从开始他就没当段星是正式长留弟子，授课全凭自己一时心情好恶，此时听段星口口声声说他如何爱护徒儿，他听得多了也渐渐觉得自己这师父还当得真是不错。
　　“手心还疼么？血泡可消了？”他想起段星为练习大海潮生剑招磨出血泡的手，内疚之情浮上心头。
　　“没事了，师父你看。”段星第一次得他关怀，心里甜得象吃了蜜糖，将小小的手掌摊开了给他看：“师父的伤药效果真棒，星儿全好啦。”
　　白千抓住小手端详，果然痊愈如初，见他小手纤细光滑，笑道：“这没力气的小爪子还练什么剑法，去绣花还差不多。”说到这里自悔失言，段星男儿之身，他戏言徒儿去学绣花，无疑有讥笑其缺少男儿气概之嫌。
　　段星面上通红，手掌闪电般缩回。
　　“喂，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动不动就脸红？星月林灵都比你大方，这习惯不好，要改，让大家知道我收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害羞徒弟，师父的脸往哪儿搁。”
　　段星嘻嘻一笑，手指前方：“师父，看，月亮湖，不，黑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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