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与花千骨

　　“夫人不用担心，在下愿代段公子前去收伏黑龙。”
　　段夫人拭泪看时，表态的是一位白衫麻脸少年。她虽舍不得儿子，但黑龙凶恶要其它孩子来代儿子送命，亦然万分不忍。
　　“好孩子，多谢你仗义，但黑龙凶恶远超你想象，你还是不要起和黑龙争斗的心思，游玩大理风光后就赶紧回家，你爹爹娘亲在家都盼你平安。”
　　她提及白千爹娘，引得白千念及亲恩，心忖自己那病重的娘亲应也是段夫人这般柔善的女子，天下母子亲情相似，娘亲对自己的牵肠挂肚正如段夫人对段公子。“夫人放心，我蒙名师传授剑术，修为不弱，定可降服黑龙。”
　　为让众人安心，白千拔剑出鞘“白某不才向各位演示剑术，各位便知我有降龙之能。”
　　众人将信将疑的随他来到后院，只见白千捏个剑诀，手腕微动，瞬间剑光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一柄剑化为千柄万柄，如梨花纷飞又如白雪飘摇，叫人看得心旷神怡。
　　林灵拍手称赞：“这套剑法真好看。”
　　星月得意洋洋：“你倒有些见识，此剑法是我掌门师伯自创，叫做镜花水月，他只传我了师兄。”唇角上扬更添娇媚：“师兄长得好看，任它什么剑法经他手上舞出来都好看。”
　　两妹说话间白千已收了剑势，对段丞相夫妇笑道：“丞相可放心向国君引荐白某了？”
　　丞相夫妇不会武功只能看出白千剑招漂亮，实用与否不能肯定，夫妇俩还在犹豫，米尚书兵部尚书乃武将出身，早对白千剑术倾心折服，竖起大拇指夸奖“我大理剑术高手造诣从未有及白公子之人。”段夫人仍不放心：“白公子武功虽好，但那黑龙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为保护国儿与黑龙撕斗，万一有个闪失，我与夫君如何有脸去对白公子的双亲？”
　　“实不相瞒我娘身患重病，一直在外访求名医诊治，我自小便送到别家抚养，尚没见过她一面。”白千叹了口气。
　　段夫人道：“没娘照顾的孩子真可怜，大理城南有个土地庙极其灵验，我明早便备了礼去求土地公公保佑你娘亲身子康复，你们一家骨肉早些团聚。”
　　白千躬身致谢：“多谢夫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向凡人真诚道谢。
　　段夫人忙忙回礼：“我才要多谢白公子救了我儿性命。”又道：“或者我再去求求王后和公主，白公子能不涉险便尽量不去罢。”
　　白千道：“夫人千万别去求人，我此举并非完全为救令公子，而是也借机向大理王显显我的手段。”
　　段丞相一喜：“白公子莫非动了入仕之心？”
　　白千朗声回答：“堂堂男儿顶天立地，理应成就一番事业才不负男儿本色。”
　　段丞相道：“好，我立即向国王引荐白公子，将来你我一武一文共辅君王，爱护黎民。“

　　这一切全被白子画与笙箫默用玄光镜看在眼里。
　　白子画对儿子交结忠良扶危助困的义举满心欣慰，笙箫默却暗暗叹息不已，小骨命丧掌门师兄悯生剑下，魂飞魄散估计连投抬转世的机会都没有，白千何时等来一家团聚？师兄不能承受亲手杀死爱人的残酷事实，编了小骨尚在人间的谎言来欺骗自己继续活下去，然而小骨哪里回得来？，白千迟迟见不到亲娘，总有一天会怀疑会询问，掌门师兄又如何面对儿子的质问？白千若知日思夜想的娘亲死于父亲之手，这孩子是该为母亲尽孝报仇还是承认自家母亲罪有应得？
　　笙箫默突然觉得大师兄教唆徒儿仇恨千骨对白千而言亦非坏事，至少这孩子站定了母亲是坏人的立场后，知道真相那天就不会有太多纠结痛苦，若千骨泉下有知，想必宁可儿子恨她也不愿爱子面临两难的煎熬吧。
　　白子画心情极好，不知师弟思量，自去打开一个箱子“我得了一款新茶，醇香浓厚滋味极佳。你今日来了正好尝尝。”说罢亲手取了茶叶烹了雪水倒入杯中请笙箫默品茗。
　　笙箫默与白子画做了几百年师兄弟，于琴棋书画茶之道皆多交流，他知师兄口味挑剔，能得他赞一句必是绝佳之物，于是抱着品尝稀世珍茗的心态揭开茶盖，先嗅茶香着实平淡，再看茶汤黑红并无佳茗特有的清亮。笙箫默疑惑地看看师兄品茶时那唇角挂笑的惬意之态，思量人不可貌相，茶亦如此，兴许此茶好处要入口方知晓，当下举杯浅浅啜了一口，满口苦涩之味难以下咽。普洱在大理虽算好茶，但笙箫默喝惯仙界珍茗，普通人间茶叶如何入得了口？
　　“师兄？你从哪里得来佳茗？”笙箫默连饮几口茶水，确认自己的嗅觉和味觉都没出问题，此等茶叶给长留做粗活的弟子喝只怕还会被嫌弃。
　　“这是千儿用千里传送符为我寄回的大理普洱茶。”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没，没什么。”笙箫默将饮了半杯的茶杯放下：“此茶滋味甚佳，师兄慢用。”
　　“你不用替我俭省，这茶叶是千儿孝敬我们三人的，你走时自带一包茶叶回销魂殿。还有，你拿一包茶叶给大师兄送去，就说是千儿委托在大理办事的长留弟子送回孝敬三尊的，送到你这里来了。”白子画安排。
　　“为什么白千不用传送符给大师兄直接送去？”笙箫默不解。
　　“他身上的传送符我只给他备了两张，还要留一张传送紧急信息。”白子画解释。
　　“白千的茶叶只是送来孝敬掌门师兄你的吧，我和大师兄算沾了你的光。”笙箫默看事通透一猜就准。
　　白子画并不否认“千儿十六岁了还是不懂事，这种情况就应该先孝敬他师父而不是我，他心里虽亲近我，却不应表现如此明显。”儿子亲近自己白子画是欢喜的，但亲疏太明显就不对了，大师兄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对千儿却是全心全意的爱护，小骨身子康复后愿回长留当然最好不过，小骨若不愿回来自己只能将长留掌门的位置交与千儿，再陪小骨浪迹天涯海角。而千儿年纪尚小难免有时虑事不周。白子画清冷孤高，但并不代表他不通世务顽石一块，就掌门之位而言千儿无论从阅历还是仙术都差火候，必须要信得过靠得住的长辈在旁督促辅佐，所以他有时忍着摩严指手划脚，除了敬重师兄的因素外也有为白千留后路的考虑。
　　笙箫默笑道：“师徒后天关系比不得父子血缘天生，所以更需着意维护，师兄为白千事事考虑周到，也无怪他孝顺你远胜他师父。”心里暗道，白千此举难道不是因为在他眼中师父不会与他计较而长留掌门他得罪不起？此时掌门师兄正沉浸在父慈子孝的喜悦中，精乖圆滑如笙箫默哪会干费力不讨好的事。
　　“师兄，我方才听白千对别人说他娘亲在外治病，这是你告诉他的？……这妥当吗？”
　　“有何不妥？”白子画语气一冷。
　　笙箫默知自己这话又不中听了，但师兄总有一天要面对千骨身故的事实，与其那时看他绝望崩溃，不如先透个风声让他有个适应过程，硬着头皮劝他：“若千骨伤重……师兄，你修仙千年，当知人寿数有定……”
　　白子画怫然不悦：“你好歹修行九百多年，怎地见识跟寻常普通小仙一样浅薄！小骨是神之身如何跟一般人相提并论？”取出花千骨的验生石交与师弟：“我这几日观察到小骨验生石中的光芒比之从前更加明亮，可知她身体正在好转。”笙箫默瞪大了眼睛哪里看得到验生石一丝亮光？他见白子画拿着一块毫无光彩的石头自说自话，与那成日陪虫子谈笑玩耍的落十一毫无差别，师兄对它事皆能洞察精明处置得当，一旦事关千骨便是一副痴痴狂狂神智迷乱之态，三界景仰的长留上仙沦落至此，笙箫默心里发酸不知怎样相劝才能让师兄长清醒过来，只能叹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直教人颠倒痴狂。

　　大理国自第一代国王段氏开创基业，传至今时已历八代，七代国王皆勤政爱民之贤君，是以大理虽为偏僻小邦，在几代大理王励精图治之下也算得政通人和国力富足，边境偶有小摩擦皆能即时平定，国家社稷传到这一代大理王，新王初登位时在段丞相米尚书法王等一众得力大臣的辅助下将大理治理得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自三年前法王远渡南海寻找给大宋进供的珊瑚红玉树回来后，将在外听得的长生之术告知大理君上，国主自此沉迷长生之道，成日烧丹制药一发不可收拾，到后来更是居于深宫专心炼制仙丹，所有朝政大事统统交与了法王处理。法王大权独揽后不仅大力培植党羽亲信，且将大理百姓世代敬奉的创世大神女娲娘娘祠堂尽毁，创立拜日神教强令国人信奉。为将日神庙修得富丽堂皇金碧辉煌，法师派人在民间搜刮财物滥抓壮丁，众百姓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米尚书嫉恶如仇性情刚烈看不惯法王胡作非为，向国王进言直斥法王之非，国王存心偏袒反对米尚书大加斥责，米尚书心灰急冷辞官还乡。朝中的三大栋梁，法王奸佞，米尚书远避，唯剩段丞相一人苦苦支撑朝政大局，法王羽翼渐厚威势直逼王位，大理王醉心长生浑然不察危险，段丞相虽满腹赤胆忠心却孤掌难鸣，眼见忠直老臣被法王杀的杀，赶的赶，新进之辈皆法王亲信，只怕再过得几年这朝中尽是奸佞心腹，再无忠义之士立足之地。段丞相心急如焚意欲提拔忠勇的后起之秀与之抗衡，而法王权势滔天大理无人不知，有才干的青年要么远走他乡不耻与之为伍，要么投奔法王为虎作胀，段丞相长嗟短叹不知愁白了多少根头发。今日见了白千两人寥寥谈得几句，他顿感这弱冠少年无论武功胆略还是心胸气魄平生所见之人皆是不如，更难得的是这少年有入仕建功立业之雄心，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胸怀。段丞相爱才如命只怕白千改变了主意，当即唤夫人收拾干净几间客房，请几位中原来的小客人先住下了，明日一早要带了白千前去王宫面圣，小凡吵着也要同去，段丞相征求白千同意后方才答应。
　　当晚段夫人与家中老仆将家中留着过年的宣威火腿洗涮干净，与各色香菇炖了一大锅香喷喷的浓汤，又施出当家手艺为几位小客人准备了过桥米线，麻辣鸡丝，汽锅鸡，玫瑰鲜花饼等大理特色风味菜盘推碗码的摆了整整一桌，上席只坐着的的段丞相夫妇，米尚书，白千几人，段丞相的小儿子和孙子前来谢过恩公。段丞相的小儿子名叫护国，文弱腼腆不善交谈，国王安排这样的斯文书生去取龙麟无异要他性命，好在白千替他承担此任，因此他对白千感激不尽。段丞相之孙小名星儿，年方十二，个子瘦小，满头黑发用一枚银冠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身穿浅蓝猎装，足登棕色马靴，一身爽利男儿装扮，林灵星月见星儿眉清目秀聪明怜俐，对他极是喜欢。林灵见陪着星儿称段小公子为叔，问起孩子父母，段夫人便红了眼圈，原来星儿两岁时，他父亲即段丞相长子段卫国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星儿母亲心痛丈夫过世郁郁成疾，不到半年撒手西去，只留遗孤星儿在丞相府与爷爷姐姐相依为命，林月星月听了对星儿更是怜惜，众少年商量各自送星儿一件礼物，星月送了母亲惊鸿仙子托人从太上老君处求来的护身灵符，林灵送了师父雪素亲手做的驱毒虫的香囊，小凡送了异朽阁的百米远视镜，就连横霜也从身上摸出舍不得吃的一个猪八戒小糖人给了星儿。段丞相夫妇原本不准孩子收礼，奈何几个少年热情如火一定要给，两人感谢再三后方让星儿收了。小凡见白千袖手旁观没曾准备礼物：“你若没有好东西给星儿我便代你送了。”白千素来疏离冷漠，对星儿父亲为国捐躯的义烈之举只道生死有命，并不如旁人一般的感慨怜惜，因此根本没有给星儿赠送礼物的想法。被小凡一提醒，几个少年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白千颇为尴尬，正打算在身上随便找一样物件打发那小孩。星儿却摇头道：“我不要白公子的礼物，我只想跟着他学本事保家卫国。”段丞相早对白千的剑法倾心佩服，听得孙儿有此志气拈须而笑。米尚书明白老友心思在旁言语撮合。白千默然不应，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段丞相笑道：“星儿顽劣，白公子不用理会小孩子胡闹，安心休息明早随我面见国主。”星儿此次拜师本是鼓足极大勇气，不意被白千拒绝，小嘴瘪着一脸的失望。星月心里不忍，悄悄劝白千道：“师兄，小孩子可怜，你就随便教他两招吧。”白千压低声音“小孩胡闹，星月你也跟着胡闹？凡入长留为弟子者必经内务院核实身家清白，方可上报至藏书院正式为长留弟子，这小孩没经过内务院审核，如何做得我的弟子？”星月道：“师兄，长留规定针对的是对来长留学仙术的弟子，以防有坏人学了仙法出去为害苍生有损长留清誉。星儿不过想学剑术又不是要学仙术，你教他剑术与长留收徒规矩有何冲突？”白千听了师妹劝说，稍有犹豫，又看星儿一双大眼忽闪忽闪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小凡道：“我知道你家里规矩多长辈脾气大你有为难知道，我们在这里呆不了几天便要离开，这孩子是个孤儿，没有爹爹保护终究可怜，你教他两招剑法他也不至要去攀附你那暴躁师父和疯子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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