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良玫

　　第十一章

　　五月十五傍晚 淑言宛

　　白氏一身棕黄绿描竹叶裉子，绿白交领，领口别一颗红紫晶，髻上一圈双排金牡丹嵌红宝围摇，耳饰绿宝白玉花蕊缀银三丝流苏，肤若凝脂，温婉得体。

　　褚泽恍惚间看着，便如同看见几年前白氏刚嫁给他时的那般模样，眉目不禁温和了。

　　“这两日孤心中烦闷，冷落你了，是孤的不是。”

　　白氏看着褚泽温和下来的俊朗眉宇，心里的自责原有五分真如今便有八九分真了，满面惭愧。

　　“管理东宫内院乃是妾身的指责所在，在姚儿生辰宴上出了那么大的差池，令东宫令殿下蒙羞，还叫姚姐儿没脸，是妾室的失察，该妾室躬省自身才是，何来殿下的不是，只愿殿下知妾身悔过反省之心，切莫因妾身坏了心绪。”

　　褚泽点了点头。

　　“用膳吧，这几日你也为姚儿浩哥儿操了不少心，宴席的事便过去了。”

　　席间基本都是炖菜和蒸菜还有名贵的海鲜，例如时蔬炖鹅肉，西芹炒百合海蟹，褚泽一样都只用了一筷子，倒是用了两勺蛤蜊瘦肉海带汤，便放下了筷子。

　　太子妃白氏见此，也轻轻放了筷子掩了掩嘴，由下人们来撤下碗筷，净手。

　　挥退净手的丫头，白氏一面亲手用热巾子替褚泽擦拭手指，一面轻轻提起。

　　“殿下，过两个月，钟氏和谢氏便会入东宫了，妾身这些时日便将准备拨过去的人手们挑好了，殿下看着金翾阁和申煦阁这两处地方如何，若殿下觉着合适，妾身便叫人早日去清扫擦洗了，再开了库房，清点些大物件细摆件过去，等钟氏和谢氏入了东宫，也不至于匆匆忙忙冷冷清清。”

　　褚泽正感受着指尖的温热，又见白氏如此为内院事操心。

　　“这些内院之事，孤向来信任与你，便这俩处地方吧，方才可是用的不多，若是吃的不够，便叫小厨房再上些点心茶水。”

　　白氏的眼底写满了感动，果然殿下还是最在乎她的，自王氏去了之后，在这东宫殿向来冷淡的殿下，也只有对她才会如此和颜悦色，说一些平日里难得听见的关怀之语。

　　那是不是代表着殿下与她的情分更深，孔氏到底是不如她在殿下心里重要的，白家也更得殿下倚重？可是。

　　可是白氏不敢赌。

　　不敢以浩哥儿姚姐儿和整个白氏一族作赌注啊，殿下此刻是更看重她和白家，但孔家能给殿下的毕竟更多。

　　太子殿下年幼时，又在太后孔氏膝下养过一段时间，如今不仅孔氏当了侧妃，现在又要来一个依附孔家的谢家之女，和家世显贵的钟氏，她们都是太子妃白氏的潜在劲敌。

　　现在殿下没有阻拦她们入东宫，将来更难保殿下不会为了那个位置改变正宫的人选。

　　太子妃白氏她不能也不会拿这些情分去赌殿下那莫测易变的一念之差。

　　为了浩哥儿姚姐儿和白家，太子妃白氏她都一定要站到最后那个位置。

　　而从现在开始，她的浩哥儿身边便不能有一丝隐患，娘的浩哥儿放心，娘不会再软弱可欺，定然替你扫清障碍。

　　褚泽亲眼看着白氏真心的感动慢慢变淡，低下眼帘叫人看不清情绪，只声音依旧温婉。

　　太子妃白氏再抬起头来时，那几分温柔感恩、几分担忧的得体笑容，却有些假的刺了褚泽的眼睛。

　　“妾身用够了，谢殿下的体恤，只是妾身是无碍但，但浩哥儿？”

　　褚泽垂下眼，墨般的眼眸里本有的几分柔情重回淡然无光，他心底隐隐知道白氏要说什么了。

　　“浩哥儿如何？”

　　“浩哥儿……妾身，妾身本不想说这些饶了殿下的兴致，但妾身也是关心则乱，那太后送来孙嬷嬷不知为何总是奶量不足，这浩哥儿可是正缺奶长身体的时候啊，若是乳嬷嬷没有奶可如何是好。”

　　“妾身是心疼浩哥儿才会如此心急，妾身相信当初挑人的时候，太后娘娘定然是尽心的，想来不是太后身边的奴才走了眼，便是天意如此，所以妾身说这番话也别无要求，只，只希望再给浩哥儿换个乳嬷嬷，还望殿下准许。”

　　褚泽摸着手里的扳指，看着白氏半福着身子，一副委婉贤良、眼角带泪的模样不说话。

　　是他真的做的太少说的不够吗，白氏终究还是，信不过他，如今还亲自开口求他允了，褚泽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好，就依太子妃的意思”

　　她是大庆的太子妃，是这东宫正室，这个脸，他给她就是。

　　白氏只一味沉浸在褚泽应了她的喜悦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褚泽的不对劲，脸上是为人母亲喜极而泣的模样。

　　“妾身这便代浩哥儿谢过殿下了。”

　　白氏一边抹去眼角的眼泪，按捺住杂乱无章的心跳，心里却是想着，这一步她虽是走的险了些，但终究是走对了，她是不用再为浩哥儿时刻提心吊胆了。

　　“太子妃近日劳累忧思过度了，孤便不多扰了，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褚泽没有再看白氏的反应，拔腿便大步离去，背影坚定不容反驳。

　　白氏错愕的看着褚泽离去，康嬷嬷见此忙上前扶着白氏坐下。

　　“娘娘不要多想，殿下不是说了怜惜您近日劳累过度吗，不想歇在这儿，怕又要叫你伺候着，娘娘这番可是为了浩哥儿，殿下怎会不理解呢，再说了，殿下不是常常这样吗，冷了些，但对娘娘的心是热的，只是说话做事这般，娘娘可别跟自个儿过不去。”

　　是啊，她是为了浩哥儿，是为了浩哥儿能健康长大，她没有错，殿下会理解她的。

　　方才殿下不也答应她了吗，而且这次她面对钟氏谢氏的进宫，表现的大度贤良，殿下怎会着恼与她，对，她不应该自己吓着自己，她要冷静，相信自己和殿下。

　　康嬷嬷在旁边伺候着白氏用些热汤。

　　哎，殿下方才说忧思过度，是不是有告诫娘娘的意思在里面呢，不然又怎会突然离去，连歇都不歇再淑言宛。

　　今儿可是十五啊，殿下除了宫里有事，是很少在十五不歇在娘娘这儿的。

　　可这些话，康嬷嬷是断然不能与太子妃白氏讲的。

　　太子妃娘娘本就为何氏流产，和浩哥儿身边的孙嬷嬷，费心费力这么久，若是再想些这，怕是这人就吃不消了。

　　再说也有可能是康嬷嬷她自己想多了，殿下不是一直是冷着些对人的吗？

　　……

　　玉鹭居

　　今个儿呢，是五月十五，太子殿下是必定要去，太子妃娘娘的淑言宛那儿的，既然如此，姜玫是断然不会苛刻她自个儿的五脏六腑的。

　　小小的湘妃粉间红缀银葫芦绸布圆桌上满满当当，虽还是在淑女的份列内，但卖相食材都与前些时日“失宠”时日是难以相提并论的，全是她爱的甜甜咸咸的，清爽入味的。

　　胡萝卜春笋瘦肉三丝黄瓜卷儿，咸鸭蛋金沙山药，蛋黄盐焗南瓜条，白糖奶汤藕块，糖醋猪手，醋姜松花蛋，五色椒盐玉米，鸡丝银汤面，还有甜点也一并摆上桌了，椰蓉黑米糕，红枣牛乳糕。

　　姜玫只留了团雪团扇在旁候着。

　　一口鲜嫩滴汁入口即化的银丝面，一勺甜甜的椒盐玉米，一筷子奶藕，一口酱汁四溢的猪手，速度越来越快，越吃越欢。

　　团雪和团扇知道主子这般好像有些失了规矩礼数，但，但主子吃的真的好诱人啊，嘴边怎么就克制不住的要分泌口水了咧，那猪肘子，哎哟，真是馋死个人……

　　褚泽一路大步过来，又阻止了通报的下人，直接长驱直入，目光中的寒气在看见淡淡橘香混合着香甜食物味道中，啃着猪蹄一脸满足的娇小身影时无声化去。

　　团雪团扇第一时间看到太子殿下，急忙蹲下行礼。

　　姜玫愣了一下，顾不上擦嘴，也半蹲下来行礼：“殿下。”

　　姜玫心下一阵忐忑，她这人可能就在吃上无法克制了一些，也许这是几年前的暗疾，尤其是入了东宫，近日似乎又是团雪口中的“得宠”时期，这吃食是愈发诱人了，想着今日是十五又屏退了其余下人便忘了形。

　　而自己现在的这副尊容，嗯，不用看，姜玫自己都能想象到。

　　姜玫小脸上的笑容便不自觉的，带上惭愧和些许不惹人厌的讨好，可怜巴巴的，反倒让人想欺负。

　　太子殿下怕是没见过用膳如此不修边幅的女子，若是惊吓着太子了殿下，倒了太子殿下日后的胃口可都是她的错。

　　褚泽看了姜玫一眼，一撩袍角，修长的双腿已经往绣墩而去。

　　曹建见势又吩咐人再摆了一副碗筷。

　　姜玫懵懵懂懂的才想到，这是，这是太子殿下要在这里用膳的意思？

　　可，可今日不是十五吗，雪茭也一早便告诉她说太子殿下去了淑言宛，太子殿下怎么会要来她玉鹭居。

　　褚泽望着桌上风卷残云般战况。

　　尤其是那甜白瓷碗里啃了大半的猪手，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姜玫嘴角上粘粘的的棕红色酱汁，眼角抽了抽，有些怀疑是不是这娇小的身躯是饿死鬼投胎。

　　曹建都看不下去了，弓着腰请示他的爷，想委婉的解决窘迫之境。

　　“殿下，您看是要吩咐厨房再加几道什么菜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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