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修炼指南

　　这一瞬间，数个念头在宋辞脑海中闪过，他怔愣一瞬，脱口问道，“在哪？”

　　闻长初呆呆的，下意识往旁一指，“在那边啊……”

　　宋辞顺着方向望去，只看见满墙壁的血痕，和碎落一地的杂物，偌大的房间内没一处是干净的，显然是方才闻长初与那妖兽打斗造成的。

　　并没有什么地方像是有封魔石的样子。

　　闻长初看见宋辞面上出现困惑，便道，“不在这里，我带你去。”

　　他衣袍浸满了血，稍一靠近就能闻到很浓郁的血腥气味，而宋辞鼻子又灵敏，只觉这股气味冲头，晕乎乎的跟着他跨过断壁，“你前两日去了哪里？没被清苑抓住吧，背上的伤好些了吗？”

　　“早好了。”闻长初满不在乎道，“我急中生智，逃到祝亦舒的房里了，他救了我。”

　　那日祝亦舒披袍从屏风后绕出时，一眼就看见了浑身血污的闻长初，吓得不轻。

　　前一刻还在生龙活虎对清苑放狠话的闻长初一见到他，立即吐了一大口血，虚弱得像马上就要断气似的，可怜兮兮的求救，“祝师长，救我……”

　　说完就双眼一闭，晕了过去，脑壳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惊得祝亦舒眼皮子一跳。

　　他连忙来到闻长初身边，就见他整个背上有一道骇人的鞭伤，此刻还在不断的流血，气息微弱。

　　在墨遥之内，用鞭子的只有清苑长老一人，祝亦舒眉头锁紧，几乎没犹豫，就蹲身将闻长初翻过来整个抱起，温热的血污浊了他洁净的衣袍，他也毫不在意，径直将人抱到床榻上。

　　房间内还点着香炉，房中的每一样东西，包括长明灯的烛心都染着淡淡的香气，就像祝亦舒的人一样，温润而澄净。

　　闻长初被放上床榻之后，将还残留着温热的暖和被窝染上血污，祝亦舒倒不心疼，用两指点在闻长初的肩膀两侧，淡蓝色的光晕散开，瞬间止了他背上的血。

　　至此，闻长初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得救了，便真正的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还是躺在祝亦舒的床榻上，只不过身上的衣裳都给换过，连背上的伤口也已经抱扎好，祝亦舒就坐在一旁看书。

　　察觉到闻长初醒来，他先是问了闻长初饿不饿，渴不渴之类的问题，而后才问他为何会受重伤逃到这里。

　　闻长初自然不会说自己是夜半不睡觉擅自跑到后山，然后撞上了清苑，便随口扯了个慌说自己偷看了清苑长老沐浴，被发现了才被赏了一鞭子。

　　宋辞听到这略有感叹，别看闻长初平日里一副脱线的模样，实际上还是有点脑子的，如若他照实说了，只怕祝亦舒会提着他的脖子提去清苑那请罪，顺便就此事再给他一顿罚。

　　但一扯上偷窥这等事，倒不方便闹开了，毕竟越少人知道的越好，祝亦舒肯定也知道不能让别人知晓清苑长老沐浴被偷看的事。

　　祝亦舒明显是个老实人，想着先前逮住闻长初的时候，他也是鬼鬼祟祟趴在清苑长老的窗头偷看，也没怀疑他的话，皱紧了眉头，“简直荒谬！”

　　“确实。”闻长初佯装懊恼，“那清苑长老的身子也不怎么样，该挺的地方不挺，该翘的地方不翘，尤其是面前那一对……”

　　他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煞有其事的评价，“都垂得快拖地上了——”

　　话还没说完，祝亦舒就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闻长初痛嗷一声捂着脑袋，抬眼一看，祝亦舒两个耳朵红得厉害，面上还强做镇定，“小小年纪，竟如此不学好！简直，简直……”

　　他简直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气道，“你对清苑长老不敬，必要重罚！”

　　闻长初一听，立即捂着头钻到被子里，哀嚎，“哎呀——我的背好痛！”

　　祝亦舒没法，又怕他在床上撒泼扯了伤口，便暂时妥协，先等他伤好再说，便将他留在自己房中养了几日。

　　还没等到拎着他去请罪，就等来了墨遥的一记响钟，大乱突然而至，祝亦舒安排他在房中好好呆着，自己提着剑去前线战斗了。

　　闻长初也趁机溜出来，碰见了宋辞。

　　宋辞听他说清苑时，脸也烧得厉害，默默无语。

　　他跟着闻长初走，一路上都是打斗的痕迹，看得出闻长初与那妖兽着实是大打一架，两人竟打了那么长一段路。

　　闻长初似看出宋辞心中所想，便哼哼道，“若不是我还受着伤，那种小妖兽我……”

　　“你动动手指就能灭，我知道我知道。”宋辞接了他后半句话，催促道，“你要带我去哪啊？你说的那块封魔碎石又在哪？”

　　“你急什么，这不走着吗？”闻长初略加快了脚步，又带着宋辞走了一个拐角，停步一堵院门面前，下巴一抬，“到了。”

　　说着他抬手推开门，大咧咧的踏进去，“就在这里。”

　　宋辞抬眼一看，就见面前这座住房与其他不大相同，实际上每一个长老师长的住处都各有不同，这座显然要朴素许多，倒像是年纪很大的长者会喜欢的地方。

　　然这门上的牌匾却写着：离彦阁。

　　“这是戴彦行的住处吧？”宋辞一边跟着走进去一边问，“这会有那东西吗？”

　　“绝对错不了。”闻长初道，“祝亦舒的住处就在旁地不远，我一间一间摸过来的。”

　　“感情你这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运气倒是不错。”宋辞摇头叹道。

　　两人说话间，停在一盏灯前。

　　戴彦行的房间极其简洁，房中的几盏灯将四周照亮，除却桌椅床榻之外，再没其他。

　　几盏灯都是吊在柱子上，看不出特别之处，闻长初驻足的这一盏尤其普通，宋辞翻来覆去看了几遭，也没看出特别之处，诧异道，“在这？”

　　闻长初点头，“在灯芯里。”

　　“那你拿出来啊。”他半信半疑。

　　谁知闻长初听了这话，反而沉默了，看了宋辞一眼，低声道，“我也想拿出来，但是没那么简单……”

　　看他的面色上有一丝为难，宋辞忽而想起先前他说的，问道，“是不是妖王的封印你解不开？”

　　“这是其一，其二更为重要。”闻长初的眸光沉着一抹暗光，慢慢道，“这灯里还封着一缕生魂。”

　　宋辞讶异的挑眉，“生魂？是人的魂魄吗？有人在这灯里？”

　　他点头，“我不知这生魂与那封魔碎石有何联系，万一强行取出碎石，极有可能会震碎那缕生魂。”

　　所以闻长初才无从下手。

　　宋辞听后愣了一下，一方面怀疑那颗封魔碎石是不是在这里，闻长初判断错误的可能有多大，一方面又在想若碎石真的在这，那容白去了哪里？他找的那颗，是否是真的封魔碎石。

　　想得出神间，他无意识的伸手，朝那盏挂灯摸去，指尖在触及灯面的一刹那，暗红色的光芒突然自灯芯迸发。

　　宋辞惊诧的神情瞬间定格，黑色的眸子映染红光，紧接着眼前猛地一黑，什么也瞧不见了。

　　耳边的声音骤然消失，宋辞心里猛地一慌，正想张口喊，却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也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

　　这种感觉既异样又让他觉得神奇，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就突然有风声传进耳朵。

　　风吹动树叶的哗哗响声，远方遥遥传来的钟声，还有近在咫尺的少年声，“师兄，师兄！”

　　宋辞忽而感觉眼皮掀开，整个世界亮堂起来，眼前是一片旷野，身旁有一棵巨大的树，树冠茂盛在地上洒下一片阴凉，夕阳还留着一抹残余，将半个天际染上红霞，红色的尾巴没入湛蓝的天空中。

　　“师兄，你怎么又睡在这里，当心着凉了。”面前的少年背对着红霞漫天半蹲在地上，身上长发缠着柔软的蓝白衣袍垂到草地上层层叠叠，俊美的轮廓镀上淡淡的光晕，眉眼之间的笑意似融了春意怒放的梨花，洁白肆意。

　　一个对于宋辞来说，完全陌生的面孔。

　　“无事。”宋辞听见自己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戴彦行的。

　　他站起来拢了拢身上的衣袍，目光远移，放向那一座座交错起伏的楼房，目光游离不定，宋辞也不知道他想看什么。

　　“是放课钟。”少年也跟着起身，笑眯眯的神情未因戴彦行的冷淡减弱半分，伸手捻去他肩膀上的落叶，“师兄，咱们回去吃晚膳吧，当心被师父发现我们又逃课……”

　　戴彦行的情绪仍旧是没什么起伏，反而抬手拍了拍方才少年触碰过的肩膀，颇是有些无情道，“傅池，别总跟着我。”

　　显然戴彦行并不喜欢这个师弟。

　　傅池也像是习惯了敲冷钉子，黏在戴彦行身后，见他走了，也跟着走，话里全是绵绵笑意，“师兄啊，你别走那么快……”

　　戴彦行听了，脚步却是越来越快。

　　眼前的场景突然一转，变成了亭台楼阁，宋辞的视线里仅有手上的两本书，和因为用力过度，指尖泛白的手。

　　“我还是喜欢离池【1】，那孩子整天笑吟吟的，看着就讨喜，天赋又是万里挑一百年不遇，不管学什么，稍微一指点就通。”不知何方传来的声音，清晰的传进耳朵里。

　　“是啊，上一个跟离池一样的如今已经成了尊贵的仙人了，不像离彦那小子整天阴沉个脸，看着就有些不舒服，天资不高又不愿刻苦学习，整日带着离池乱跑……”这回宋辞听出来了，这是清苑的声音。

　　“离池成为仙人倒是指日可待，至于离彦，下批招新时，顺势赶下山就是了，不必在他身上费心……”话中鄙夷丝毫不掩，说完还补上一句，“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招进来的，掌门师弟还收他为徒。”

　　宋辞大概猜出来了，这两人一个是清懿长老，一个是清苑长老。

　　感觉到眼前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双眼滴下凉凉的泪珠，他才知道，站在这里偷听的亦是戴彦行本人。

　　宋辞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戴彦行残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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