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语者

　　童夏石化，舌头都不利索了：“所以你眼看着你弟弟被打成这样？”

　　蓝渊低头看了看她：“不是啊，我也打了。”

　　童夏深呼吸了一轮，重新问道：“那，那为什么安康那么讨厌他啊？”

　　“哦，大概是因为过往的深仇大恨吧。”

　　童夏看着甲板上的血迹：“什么仇什么怨要打成这样啊？”

　　“他一直算计着想吃了安康。”

　　童夏：“哦。”

　　片刻后：“嗯？？？”

　　等安康和陌生男人把桌上的食物清扫结束后，夜色已经很沉了。“蓝渊号”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纤绳，飘飘荡荡的驶离了港口。

　　陌生男人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大船已经如同一座孤岛再次漂浮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海上。他警惕的一抹嘴巴，环视了一圈瞪着他的船员：“你们，你们不会真的想把我撕碎了丢海里吧。”

　　“扔你回海里？你想的倒是很美。”

　　安康又要忍不住动手，但是软婶儿一揽胳膊按住了她。

　　气氛紧张，连童夏都看出来了。她乖乖的挨着蓝渊站着，大气儿不敢喘。

　　“安康……君子动口不动手……”童夏嘀咕道。

　　男人看起来并不比蓝渊瘦弱，吃饱了以后精气神又恢复到了正常水平，要是此刻再起争执，童夏担心安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这种败类，多活一天都是污染海洋。”安康咬牙切齿的说道。

　　“安康……你tm叫安康？？”

　　本来提防安康扑上来打自己的男人，防卫状态一秒钟瓦解。在听到童夏喊对方“安康”后“嘎嘎嘎”的笑的扑倒在了地上。

　　“鱼类果然没有想象力啊哈哈哈哈……”

　　童夏一脸莫名其妙，安康嘴角瞅了瞅，瞪着男人，宛如在看智障。

　　整条船，只有男人不知从何而起的笑声。笑了好一会儿，他从地上爬起来，指了指蓝渊问童夏：“那他叫什么名字？”

　　月光下，男人的眼睛黑洞洞的，眼白很是分明，与蓝渊那双温柔里带着些忧郁的灰蓝色眼睛完全不一样。看童夏的时候犀利阴冷，让她背后脊背一凉。

　　童夏看懂了他问的问题也不敢回答他。

　　“美女，别怕呀。你看要不你也给我起个名字得了，他姓什么我就姓什么。”

　　说罢，男人往童夏的方向走了两步。童夏被吓得往后一缩，蓝渊伸出手拦住了男人，满脸警告的味道。

　　“不要得寸进尺。”

　　“你到底要怎样啊？我逃哪儿你就追哪儿。我都快在这里生根了，又tm 被你搅黄了。”

　　“生根？你的通缉令都快挂满码头附近了，真的想去牢里玩玩？”

　　“那也比在外面三天两头被你们追要好。”

　　“把东西交出来。”

　　童夏听的清楚，蓝渊的语调上扬，已经开始失去耐心。

　　年轻男人一脸崩溃：“我真的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你的护卫队失职！母亲怎么会离开！科考船怎么会在那里出现！我们现在怎么会有家不能回！是你断送了一切！别以为我不想杀你！我现在恨不得撕了你！”

　　蓝渊怒吼着抓住了男人肩膀，把他整个都提了起来。

　　童夏第一次看到如此震怒的蓝渊。那个温文尔雅，寡言少语却细心温暖的男人不见了。他像是野兽撕碎了外面的皮囊露出了本质，属于野兽的本质。

　　他突然之间就彻底变了一个人，灰蓝色的眼睛因为愤怒变得猩红，嘴唇深处像是藏了一个黑洞，周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致如同黑色的锻铁。

　　那一声吼叫急风骤雨，如地府钟鼓齐响，如山雷震慑天地，钻进童夏耳朵里时，她只觉得整个船只连同自己的脑膜都在震颤。千万个电钻一起钻啃着她的神经，她尖叫着捂住了耳朵跪在了地上。

　　“啊！！！……”

　　眼里的猩红消失，蓝渊扔掉男人，转身朝着童夏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抱歉……”

　　“嗡嗡嗡”的巨响慢慢退散，眼前的白光也暗沉了下去，夜色中的大海，闪着烛火的船舱和六双关切的眼睛盯着自己……

　　童夏被拽回了现实中。脊背上湿漉漉的起了一身冷汗，腿软绵绵的跪坐在地上。

　　蓝渊表情有些复杂，伸手把她从冰凉的地板上拽了起来。

　　“回房间去休息吧。”

　　安康收到了蓝渊的授意，上前搀扶住了童夏，离开了大厅。

　　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蓝渊才收回目光。

　　他转身，冷冷的看着瑟缩在地上的男人，看向了大牙和壮壮：“关负一层去，别让他跑了。今天晚上正常模式航行。”

　　珊瑚床依然放在那个小房间里，上面灰色的毯子还是维持着童夏早晨离开时折叠的样子。

　　童夏一瞬间有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可能，也许，或者百分之一的概率，今天早晨蓝渊也不是很期盼自己离开。

　　安康余怒未了，明显心思还停留在客厅里见到的那个男人身上，有些心不在焉的让童夏躺下睡觉。

　　给童夏盖毯子的时候，童夏身手拉了拉她：“安康别生气啦。”

　　安康停住，明亮的额头，明亮的眼睛像是把整个房间的亮度都调高一截，她张开嘴一字一字的问道：“如果有个人，让你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你恨不恨他？”

　　童夏知道自己没理解错误，她眼眶有点湿润，拽着安康的手，摸了摸她凉凉的皮肤：“那个男人，是这样对待你的嘛？”

　　安康没有说话，悲戚的垂下了眼皮，默认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觉得蓝渊会给你伸张正义的。”

　　安康摇了摇头，一抹苦笑浮上了嘴角，似乎说了一句“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便离开了房间。

　　门被带上，房间里恢复了夜幕本身该有的暗度。

　　白天发生的一切在童夏的脑海里翻滚着。

　　关于蓝渊的一切，关于安康的故事，关于船员们的过往，包括那个突然出现被囚禁的男人，无数谜团和疑问慢慢浮出水面……童夏心里明白，自己可以做的可能很少，这一段旅程，她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种种纷繁的思绪缠绕着大脑，不知道过了多久，童夏抱着薄毯，沉沉入睡……

　　启明星已经爬上了南方的天空，低低垂在蓝色的天幕上。童夏突然被惊醒。

　　她原以为自己还会看到和昨晚一样的，自己悬浮在黑暗里怪异画面，可是这一次，她好好的醒在了珊瑚床上。

　　海浪涌动，潮汐起起落落，一切如常，除了一些细微的，古怪的声响。

　　那些声音像是什么动物喉咙里发出的“咯哒”声，起先很微弱，后来一点点大了起来，清晰可闻。

　　童夏很害怕，她只能听到蓝渊的声音，这个陌生的声音明显是全新的频道。

　　一短一长，短短长长错落有致，“咯哒”声像是在传递着某种讯息，既有规律又有辨识度。

　　童夏鬼使神差的从珊瑚床上爬起来，顺着那声音走出了房间。

　　甲板里没有灯。月亮消失在云后，一点点星辉落在童夏身上。船舷外是万顷无边的墨海。

　　声音来自偏船尾的地方，童夏走了没多久，停留在通往负一层的旋梯上方。

　　她见过船舱的样子，储藏室里全部都是水，像是这艘大船有一半浸泡在水底。而她也清楚的记得蓝渊是怎么从里面拖出大量新鲜的海鲜来的。

　　似乎是觉察到了童夏的脚步声，“咯哒”声停止。童夏屏住呼吸，望向水面，那里荡漾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暗色的水纹下，什么东西不断吐着泡泡。童夏有些害怕了，捏着扶手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了模糊而低沉的声音从水面下传来---

　　“喂，如果能听到我的声音，别走。”

　　童夏吓的不轻，她看了看四周，确定那声音好像是……蓝渊的声音。

　　“看来那听到了。”

　　水下的声音大了一些，似乎嘀咕了一句“终于成功了，累死我了。”

　　“蓝渊？你怎么跑水里去了？”童夏紧张了起来。

　　“哧，我才不是蓝渊。我是他弟弟。”

　　他的声音里有些讽刺讥诮，还有一些淡淡的……厌恶。童夏很难想象蓝渊在她面前用这种阴冷的声音说话的样子。

　　所以，此刻藏在水下的男人应该是那个劫匪，是那个被安康痛揍的男人，是那个杀人犯？

　　最后三个字浮出童夏心里的时候，她吓得一哆嗦，扭头看了看，从旋梯上退回了甲板，准备随时逃走。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男人好像掌握了童夏一举一动。

　　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激的起水面溢出了好些泡泡。也是在那一瞬间，童夏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背鳍一闪而过。

　　没错，是一片尖刀一样的背鳍。

　　童夏捂住了嘴巴，抑制住了要溢出嘴角的尖叫，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水下储藏室里，藏着一只鲨鱼。

　　感觉到了童夏的恐惧，那只背鳍的主人游远了一点，消失在黑暗的水面深处，水面恢复了平静。

　　“有，有鲨鱼！你还不上来？”

　　一想到那个男人没在水里与一只鲨鱼共享一个浴缸，童夏下的汗毛倒竖。

　　“鲨鱼？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起伏的笑声伴随着一些回音从船舱尾部传过来：“真有鲨鱼陪我玩儿也挺好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鲨鱼了。”

　　最后一句，阴冷认真。童夏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掐住，重重的坠落到深不见底的水底去。

　　“你要我做什么？”笑声停止后，童夏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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