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语者

　　“是。”蓝渊回答道。

　　童夏眼里原本还藏着一些期待，这一次彻彻底底的湮灭了下去。

　　蓝渊喉结动了动，低下头，攥着笔看向了文件签名处的空白。

　　眼前的文件变成了女孩蹲在地上举手求饶的一幕，很快又变成了她站在人群里格格不入到处对人说“对不起”的画面。

　　“你准备写什么呢？你准备写我给你起的名字吗？”

　　童夏轻轻问道。

　　笔“啪嗒”被蓝渊搁置在了桌上，再度抬起头，他的耳根微微有些红，声音依然低沉饱满富有力量：“跟我走么？”

　　“啊？”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稍许的试探，以及坚定。

　　一秒后，蓝渊重复了一遍：“现在，还愿意跟我走么？”

　　童夏的脸像是被阳光一瞬间点亮，她把手放在了蓝渊的掌心，欣喜的点着头，声音都微微颤抖：“愿意，愿意啊！”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同外面的走廊里都安安静静，路尽头参赞的办公室里传来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两个人一前一后先出了会议室，童夏像是他的小尾巴，贴着他踩着小碎步往前。

　　出了办公室的门口，明亮的阳光洒在两个人身上，沿着种植者红色花卉和绿植的小路，两个人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临到岗亭，童夏忍不住偷偷回看了一眼，还没有人跟上来，但是门口的几个守卫却注意到了两个人。

　　蓝渊一把拽住了童夏，她的心脏“突突突”的狂跳了起来，回避着那些人的目光。

　　蓝渊镇定的和他们打着招呼：“你们好。”

　　守卫们知道误会解除，对刚刚的行动都有些不好意思，看到两人出来，也没多问什么，客客气气的点头回应着蓝渊，还主动给他们开了门。

　　两个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镇定的走出了大门。

　　一路上蓝渊依然紧紧牵着童夏，不敢回头也不敢加速，直到拐了弯，大门消失在视线之外，两人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我就这么跑出来，会不会被通缉啊？”

　　“通缉，是什么意思？”

　　童夏挠挠头：“就是社会里的坏人做了坏事跑了，被人发通缉令，让大家都去找他。”

　　蓝渊若有所思：“我们在圣多明各不会呆太久，应该不会被通缉到。”

　　“行！”

　　童夏眼睛亮晶晶，笑眯眯的看着蓝渊：“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

　　蓝渊没有回答她，松开了她的手，有些不自在的往港口的方向走去。

　　童夏一蹦一跳的拽了拽他的胳膊：“说呀说呀，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

　　蓝渊瞥了她一眼，前一刻还哭哭啼啼可怜兮兮，后一刻就活蹦乱跳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她的大脑到底是什么样的构成。

　　“也许你还有点用。船上，咳，缺人手。”

　　童夏一个原地站直，郑重的举手宣誓：“船长大人！我一定任劳任怨好好干活！”

　　蓝渊：……

　　“如果你表现不好，我们还是会选择在下一个港口把你扔下去。”

　　“不会不会，我一定是最佳船员！”

　　童夏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配合着那身过于成熟的民族服饰，此刻的童夏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个即将离开家园，奔赴前线，保家卫国的热血妇女。

　　“你们旅途的终点在哪儿？”

　　“现在还不确定。”

　　童夏发现，他对于类似的问题，回答的都很是含糊。她也没有再追问。

　　一边走，童夏一边暗暗琢磨。

　　为了出来玩，她请了一个月的假呢。一个月，小半个地球都可以兜一圈了吧。如果他能把自己顺道送回中国最好，不行的话，就像今天一样，找个大使馆，也能被送回家。

　　童夏一开心就开始哼歌。她听不到自己哼了什么，却很喜欢音律在嗓子里窜动的感觉。

　　蓝渊好奇的看了看她：“你在唱歌？”

　　“嗯！”童夏开心的点点头，“好听吗？”

　　蓝渊：“……之前没有听人唱过。还行。”

　　受到了夸奖的童夏甚是欣慰。除了教她发声的童奶奶，从来没人夸过她唱歌好不好听。因为从小就没有听力，她无法和普通孩子一样想唱就唱。

　　如果只是语言，尚有通过康复训练去纠正发音准确性的可能性，可是对于看不见摸不到音律，童夏毫无参照物，只能完全凭借想象，随心所欲。

　　“你会唱歌么？”

　　“会。”

　　蓝渊的“会”说的有些迟疑。

　　童夏没有在意他表情的微妙变化，注意力很快被路边集市里五花八门的东西给吸引住。

　　她掏出了兜里剩下所有的钱，雀跃的碰到蓝渊面前：“我可不可以买点东西呀？”

　　根本等不到蓝渊同意，童夏就像只小麻雀一样窜了出去，很快就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蓝渊无奈的蹙了蹙眉头，赶紧跟了上去。

　　本地的集市每天上午开张。商贩多是本地的农民与渔民，卖的东西大多是海鲜，干果，鲜花，还有居家过日子的种种杂货。

　　童夏像动物园里放出笼的小猴子，新奇到处摸摸这个，捏捏那个，玩的不亦乐乎。

　　她本身就有一张甜甜的小脸，虽然听不到人讲话却见人就有三分笑容很是招人喜欢。即便还没开始购买东西，不少摊主已经很慷慨的给她塞了不少吃的。

　　童夏嘴里鼓鼓囊囊的塞着干果，脖子挂着一串红色长春花编织的花环。蓝渊维持和她两三米的距离，不近不远的跟着她。

　　在两个人未注意到的角落，二十米开外的人群里，两双很快盯上了童夏。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从绕过人群从集市的东边靠近童夏，另外一个则从西边走近，做出若无其事挑选货物的样子。

　　童夏被厨房用品的摊位吸引了注意力。她掏出了一张一千元比索的纸币，指了指放在麻布袋子里的调味料问摊主多少钱。

　　摊主对着童夏竖起了两只手掌，一个“一”，一个“五”。童夏立刻果断点了红辣椒、香草、柠檬、大蒜、芫荽、奶酪以及一堆油盐酱醋。

　　摊主一样一样的把所有童夏买的东西都包了起来。

　　做饭的材料搞定，童夏又看到了摊主摆在手边炒制香料的铁锅，比划着问他能不能卖。

　　摊主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比了一个二，又比了两个零。

　　童夏开心的做了个成交的手势，就喜滋滋的把铁锅连带下面的迷你煤气灶给抱了出来。

　　一切搞定，正要付钱离开，童夏觉得口袋一坠，扭头看去，一只黑乎乎的手从自己裙子的口袋里卷着剩下的钱火速撤离。

　　“小偷！”

　　童夏大喊了一声，举着锅就要砸向那个陌生男人。就在此刻，人群里突然窜出了另外一个男人，抢先一步钳制住了童夏的手腕，并且恶人先告状一样说了一大串话。

　　手腕被男人掐的生疼，从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童夏读出了危险和警告。她试着挣脱了一下，却被陌生的男人一把拽到了身边，像是提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人群看了过来。

　　两个男人里应外合的相互帮腔，用当地话对周围人解释童夏就是最近警察在港口搜寻的那个外国惯偷，现在要扭送去治安官那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围观的群众们将信将疑，但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阻拦。

　　童夏不会辩解也无从辩解，此刻她只觉得呼吸困难。两只脚已经被提的离开了地面，绝望的在空中蹬着，因为缺氧而眼冒金星，脖子也像快要拧断了一样的疼着。

　　那两个男人正准备转身离开，抓着童夏的那个突然眼前一黑，一记重拳狠狠击中了他的脸。惨叫过后，童夏被丢在了地上，蓝渊扶起了她。

　　“疼么？”

　　注视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童夏觉得自己的心又落回了身体里。她摇了摇头，有些委屈的看着散落了一地的香料和刚刚买好就被摔了的锅。

　　不消片刻，两个男人就怒吼着冲上来，其中一个直接抄起了旁边摊位贩售的刀具。

　　蓝渊起身，表情森冷而厌倦，他甚至没有躲闪，迎着两个男人冲过来的方向站着。

　　明晃晃的长刀眼看就要劈到他，蓝渊出手快的像是一阵风。谁也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个冲在前头的男人就被他整个儿提了起来，狠狠扔了出去。

　　不远处的摊位被砸散，各种圆滚滚的果子咕噜噜的滚下来，又被四散躲开的人群踩烂在地上。

　　这一下摔的太狠，被扔出去的男人挣扎了几番也没站起来。

　　另外一个男人还没有从目瞪口呆里缓过神来，手腕的骨头就被捏碎，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突然四散逃开。蓝渊眯了眯眼睛，看到了集市外的空地上，一辆军用吉普停了下来。

　　从车上跳下了几个荷枪实弹的治安官。

　　蓝渊皱了皱眉，弯腰抱起了正在收拾东西的童夏，迈步飞快的跑了出去……

　　风在耳边呼呼呼的吹着，蓝渊跑的飞快，很快集市里的人声、枪声和喧嚣声都渐渐消失。两个人在城中心的一个小教堂外停住了脚步。周围一片安静。

　　蓝渊放下了童夏。女孩缩在他怀里，抱着她的锅，里面还放这些乱七八糟的香料，一脸惊魂未定的看着他。

　　她的脖颈上，被掐出来的印记微微发紫。

　　“疼么？”

　　童夏摇摇头，还晃了晃自己的锅：“我自己可以走。”

　　蓝渊把她放了下来，锅具丁零当啷的响了一阵。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回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