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仙门有毒

　　转眼距离清静观灭门惨案已经过去小半个月。

　　梁家，准确说是梁鸣的声望水涨船高，日子可谓是春风得意。

　　春夜月朦胧，淡淡流云半遮半掩着昏黄月轮，芦雪庄四时飞舞的芦花被晚风吹送，在夜幕中起落缤纷，真如绵绵不绝的落雪一般。

　　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三个人影鬼鬼祟祟，猫在高过人头的芦苇丛里，做贼似的聚在一起。

　　“姬师兄那边还没有消息吗，也不知道小豆有没有把口信送到？”

　　打扮成婢女模样，明燕双手托腮，想念着几天前放飞的鹦鹉。

　　小豆是季沉音的灵宠，沉音姑娘是姬长垣的道侣，叛门了也不好立刻翻脸不认人，算起来还是一家人。

　　梁鸣算计清静观，冤有头债有主，找他算账也是姬长垣优先。

　　圣无隐要找梁鸣麻烦，却也考虑到这一层，放走小豆的时候就让它顺便给姬长垣带个话，问问昙誓宗对梁鸣打算怎么处理。

　　“那是鹦鹉不是鸿雁，这才走了几天，哪有这么快。”

　　圣无隐与精心变装的弟子不同，依旧是那一身红衣妖娆，仗着实力非凡，完全没有把梁家看在眼里，乔装蒙混全靠幻术。

　　池孤清嘴上不说，心里对师尊这手绝活羡慕极了。

　　“我是不是不适合当个仙修？”

　　薅了一把芦苇吹起芦花，艳异的红衣男子拨一拨肩上的长发，学着十四岁的弟子两手托腮，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

　　好端端一个大男人学着少女的动作，居然也不怎么让人觉得违和。

　　双手从托腮改成捧脸，明燕真情实感的一叹：“师尊真好看。”

　　说完，少女想起旁边的池孤清，笑着补充道：“师兄也好看！”

　　一袭女式的轻纱罗裙，月光下玉树琼装般的清丽佳人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池孤清不理会明燕，恭敬的问圣无隐：“师尊何出此言？”

　　“当个仙修太麻烦了。”

　　圣无隐道。

　　“不能杀人太麻烦了，手起刀落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弄得那么复杂？”

　　“清儿、燕儿，你们两个最近跟在梁鸣身边，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什么时候可以有锤上锤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杀了他也没人会说咱们是魔门残害仙修？”

　　师尊问了个好问题。

　　池孤清低头惭愧：“没有，弟子有负师尊所托。”

　　明燕跟着摇头：“没有。”

　　血神宗死无对证，清静观的人还活着，却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就算找来了，人现在和昙誓宗有千丝万缕的瓜葛，甚至下葬的傀儡替身都是姬家的独门秘术。

　　这些被扒拉出来，清静观勾结昙誓宗的罪名就坐实了。

　　减去一个屠灭清静观的罪名，两厢勾结谋夺秘宝还是可以推到圣无隐头上，根本讲不清楚。

　　谁让他那天出现在清静观的时机，实在是过于凑巧。

　　凭实力背锅，熟练得让人心疼。

　　按照魔门的风格行事，三人有一千种方式让梁鸣死得不带重样的。

　　可按照仙门正道的要求来办，不打不骂不威胁，不使用阴险下作的手段，摆证据讲道理。

　　师徒三个两眼一抹黑，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不然……”明燕捧着脸慢悠悠的提议，“不然咱们就当做是身为魔修的最后一次，解决掉梁鸣，再从头开始努力当仙修？”

　　“不太好吧，”池孤清道，“要么这样，师尊把我逐出师门，我去杀了梁鸣，这样就怪不到师尊头上了。”

　　“求求你们闭嘴吧，”圣无隐呵呵呵笑，“为师收了你们真是捡到鬼了，平时看着挺机灵，这都出的什么馊主意？”

　　交谈声在静谧的夜晚中，即使刻意压低音量，也仍然十分清晰，盖住了身体触碰芦苇，发出的草叶淅索声。

　　师徒三人不停说着话，边悄无声息的站起来，向同一个方向移动过去，彼此行动间互相照应，拉成一个包围网。

　　圣无隐一马当先，向苇丛深处直冲进去。

　　池孤清和明燕迅速跟上，并不追得太紧，刻意落在后面，替师尊警戒四周。

　　战斗开始得无声无息，结束得无惊无险。

　　一眨眼，圣无隐就拎着偷听的家伙从芦苇丛里折返回来，迅速而又顺利得让人放心不下，总觉得后头还跟着什么埋伏。

　　然而并没有，对方的的确确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擒获了，圣无隐手中，拿着一截雪白修长，在月光下朦胧生光的森然白骨。

　　仔细一看，那是一截人骨雕琢成的短笛，有些年头了，骨质仿佛古玉。

　　笛身上隐约有血痕般的浅红纹路蜿蜒，旋转骨笛，就会发现这些纹路，勾勒出一条盘绕笛身，于云中若隐若现的白龙。

　　骨笛在指尖打了个旋，圣无隐冷冷的道：“出来！”

　　池孤清短剑藏在袖中，掌中握着剑柄，从旁走到明燕身前，把小师妹挡到身后护住。

　　明燕笑一笑，甜甜的喊一声“清儿姐姐”，冲师兄骤然飞来的眼刀做了个鬼脸，从池孤清身后探出头，望向圣无隐手中的骨笛好奇的打量。

　　似有流风灌入骨笛，笛孔之中呜呜作响，音色细弱如一线将断未断的游丝，于这清幽夜色之中听见，一道寒意自下而上沿着脊椎飞快窜过，令人情不自禁毛骨悚然。

　　随着呜呜声息，骨笛泛起青白的微光。

　　光芒如薄雾流荡，飘飘摇摇，在三人面前慢慢聚成一个淡薄的人影。

　　人影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是个斯文清秀的女子，不知是否因为不是活人的缘故，神情气质十分萧索，如同深秋飘坠的枯叶一般，一阵风就能把她卷了去。

　　“鬼修？”上下打量女子，圣无隐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子形容寥落，举止却从容不迫，作为魂魄依托的重要寄魂之所落入旁人之手，她有些紧张却并不慌乱，自报家门道：“妾身白珑……就住在这芦苇荡里，无意冒犯三位，只是……”

　　“我不是有意偷听三位谈话，非常抱歉……不过，三位现在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如果不嫌弃我多管闲事的话……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指尖提溜着骨笛又打了个旋，圣无隐看着自称白珑的鬼修女子，问：“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做我的鬼仆？”

　　白珑摇了摇头，露出苦恼的神色，认真解释道：“不是的……妾身并不打算成为谁的鬼仆，只是，如果有能帮忙的地方……”

　　“想帮本座的忙，倒也不是不行，”圣无隐说着，“说说看吧，你若真能帮上本座的忙，本座要如何答谢你才好？”

　　白珑的眼神看着有些惊讶：“答谢，呃，是说道谢吗？说一声谢谢……就可以了吧？”

　　“……哈？”

　　惊讶的表情仿佛传染，出现在了圣无隐脸上。

　　男人皱起眉：“你在消遣本座？”

　　面前身形飘忽的女子满面茫然，不大明白圣无隐在说什么。

　　“行了，别跟本座绕圈子，有话直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那个，我想帮上你们的忙，这个就是……目的吧？”

　　完全是在鸡同鸭讲，明燕密切注视着白珑，女子不加掩饰的神色十分单纯易懂，困惑就是困惑，真诚就是真诚。

　　少女想了一想，抓住两人交谈的间隙插进话去，向白珑道：“这位鬼修姐姐，师尊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我们都不认识你，你也跟我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啊？”

　　终于问到了点子上，白珑明白过来，道：“我从以前开始，还活着的时候，还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多管闲事……”

　　几乎不算回答的回答，明燕勉强能够理解白珑的意思，同时又难以理解居然会有这样的人。

　　她问：“也就是说，鬼修姐姐你天生就是这种性格，看见谁有麻烦就想过去帮忙，没有办法放着不管，也不计较事后能得到什么样的报酬？”

　　“嗯……”

　　白珑斟酌着明燕的说法，发现基本没有需要更正的地方，片刻之后轻轻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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