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围观日常

　　沈府最近都是喜气洋洋的，当初会试结果出来的时候，没敢张扬。如今倒是不怕了。沈老爷日日看着宫里送来的状元及第的牌匾，心里都要笑开了花。

　　府里在操办酒席，在泉州府也是要操办一回的。

　　沈老爷早就叫人带了消息回去，等忙过了这一段日子，沈老爷准备回去祭祖，操持相应的事务。

　　当然这些都是不需要沈宁操劳的。

　　科举一过，她反而成了府里最闲的人了。家里人都把她当做神仙供着，什么东西都要紧着她院子里。虽然以前也是这样，但是如今更甚了。

　　家里人现在都把沈宁当做顶梁柱的意思。

　　沈宁得了空就去指导颐哥儿念书，余夫人在房里和怡姐儿做针线活听到这个消息喜不自胜，有状元爷给颐哥儿指点，还怕以后颐哥儿没出息吗！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的，她嫁来沈家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的。

　　谁能想到当时还年幼稚嫩的小叔子会有这么大的出息！

　　殿试过后，鸿胪寺会在礼部给新科进士举行恩荣宴。届时，主考官们也都会在席。阁老尚书们一人一席，状元爷也是一人一席。

　　在恩荣宴上，诸位新科进士都着官服，也算是卸下布衣，从此就是官身了。

　　沈宁一到礼部，诸位进士就围上来。

　　拱手，连声道：“恭喜状元爷，状元爷大喜啊。”

　　沈宁一一回应，口中回道：“同喜，同喜。”

　　都是同一科的进士，互为同年。官场上难免要互相扶持的。

　　虽然有些进士比沈宁年纪大上许多，也主动来跟沈宁搭话，都是一脸恭敬。

　　一甲前三名都是可以直接授官入翰林的，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是翰林不入内阁。自古状元爷混得都是不差的，说不定以后还有要仰仗这位沈状元的。

　　当然张熙朝是个例外，此人青云直上，他人拍马都跟不上。可张熙朝的铁血手段又是谁能够及得上的。

　　听说张大人年近三十，家里竟然还没娶妻，房里连个娇妾美婢都没有。徐首辅的儿子，也就是工部尚书徐明家里近日又娶了第六房小妻。而张大人平日忙起来连家都不回，直接宿在户部。

　　那些个户部主事看到侍郎大人不走，他们哪敢走，深怕给张侍郎大人留下一个怠懒的印象。自从张熙朝调任户部，大理寺内喜气洋洋，阎王大人终于走了，而户部衙门整个叫苦连天。

　　沈宁刚到不久，今年会考的阅卷官都到了，按理说十位阅卷官都是要到的，主考更是不能缺席的。

　　徐阁老被一群高官簇拥着来到了礼部，不论在何时，徐阁老身边总是围着一溜的人。徐阁老低声对走在他身侧的张熙朝说话，张熙朝端着一副严肃的样子，时不时点头，不卑不亢。

　　反观其他人都有些奴颜婢膝。除了尊重之外，还多了些谄媚。徐党一系在朝堂上呼风唤雨，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要是能搭上徐阁老，以后就有出路了。有的官员出身不好，科考的时候只中了个进士末等或者是同进士，一辈子就只能留在六部当个主事，再差的得放出去到偏远地方当个知县，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徐阁老一进门，本来都坐着的进士们都站起来，齐声向徐阁老问安。

　　徐泾点头致意后，暂停了和张熙朝的讲话，目光落在沈宁的身上。

　　徐泾阁老当久了，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被这样的眼光看着，沈宁觉得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身上。

　　沈宁悄悄握紧拳头。

　　张熙朝也在若有似无的打量着沈宁，他时常出入宫闱，京城里的世家女子，酒楼的风月女子都见过不少。以为世上佳人之容颜不过如此，这位沈状元当真好容貌。

　　张熙朝掩了掩嘴角，微咳一下，好像刚才的打量不存在似的。

　　在徐阁老严厉的目光下，沈宁心下忐忑，所幸，徐阁老立刻就笑着拍这沈宁的肩膀说道：“今后为官当清真，为皇上分忧，为天下百姓谋事。做官当有风骨，切不可媚上。”

　　这句话不仅是对沈宁说的，更是对在场的所有进士说的。

　　说完，就有礼部的官员引着徐阁老入座。

　　沈宁如释重负，才悄悄呼出一口气，转身就对上张大人的目光。

　　浑身又是一激灵，顿时又崩紧了身体。

　　张侍郎这回连个眼神都没赏给她，严肃地从沈宁的身边走过。

　　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也就文章拿得出手。

　　沈宁瞥见张熙朝的经过她时候勾起的嘴角。

　　沈宁摸了摸头，她感觉张侍郎在嘲讽她。

　　没错，她就这点出息。

　　礼部熙熙攘攘聚满了人，本次科考的主考官杨廷却没有来。

　　徐阁老喝了一口茶，皱眉道：“杨阁老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正谈话间，一身官服的杨陵出现在门口。

　　他一出现，平常相熟的官员都围上去，杨陵在官场上朋友众多，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几个人一起走的。

　　下朝时候，走在官道上，杨陵身边都是几个谈话的同僚。而张熙朝从来都是一个人走着，只有偶尔被徐阁老叫去商谈。

　　杨陵走到徐阁老那席，先是拜见了徐阁老和诸位尚书以及官位比他高的官员。然后拱手致歉道：“家父今日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往诸位见谅。”

　　阁老一听心下了然，虽然徐泾年长杨廷几岁，但是杨廷体弱多病，内阁会议也偶有缺席，所有就见怪不怪。

　　徐阁老说：“杨阁老可还好。”

　　杨陵说：“多谢阁老挂念，是常有的病症，皇上体恤家父，让太医院王太医时常到府里诊脉。今儿一大早王太医就来了，说是不碍事，休息几日便好。”

　　徐阁老捋了把胡须，点头：“不碍事就好。你入席吧，诸位进士已经等候很久了。”

　　“是。”

　　恩荣宴热热闹闹的举行了。

　　进士们都来向徐阁老敬酒，然后就是包括张熙朝在内的阅卷官们。

　　张熙朝坐在席位上，手上把玩着酒杯，不是每个人来敬酒都喝的，只是时不时喝上一杯。

　　倒是杨陵那边最为热闹，他来迟了，一入座，几个相熟的官员就罚他喝酒。杨陵是个酒量好的，故也不怕，爽快地喝了三杯，这群人才没闹他。

　　平时和杨陵熟的官员，捅了杨陵的胳膊叫他看新科状元，说道：“看那状元爷，酒量不行啊。这才喝了几杯啊，脸就红成这样。”

　　沈宁其实已经晕晕乎乎了，她这人酒量实在是不行，平常能避则避，可今天的情况哪里是能避开的。

　　今年不闹状元闹谁，榜眼、探花也都喝得微醺的。

　　一群人挤在沈宁的周围。

　　沈宁忙推脱，说要去敬阁老、尚书和翰林们才从人潮中出来。

　　那些人兴致上来了，还说等她回来继续喝。

　　也难怪这些进士们，寒窗苦读多年，才有了今天，能不高兴吗！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有的人一下就占了两样。

　　除了沈宁，还有一个人也被劝着喝酒。姜淮喝了一杯又一杯，姜淮这次中了二甲第三名，非常好的名次了

　　听说姜淮被榜下捉婿，给指挥使家的小姐当了郎君。

　　人逢喜事精神爽，姜淮满面红光，乃今天除了沈宁外的第一赢家。

　　功名、媳妇都有了。

　　众人疑惑沈状元怎么就没被捉去，瞧这一副好相貌，打马御街前的时候，不是多少小姐芳心暗许。无奈就是年纪小点，听说沈状元是福建泉州人，不知家里人有没有早在泉州给她找了一门亲事。

　　沈宁敬完徐阁老，几位尚书，翰林后，硬着头皮去找张熙朝，张熙朝身边此时坐着一位大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可不就是当初给沈宁牵马的礼部尚书吗。

　　礼部尚书是个好相处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其高大身材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文官，反而像是武官。

　　见沈宁来了，尚书大人笑着对张熙朝说道：“张大人今儿没喝几杯，沈状元的酒可不能不喝了。”

　　沈宁举起杯中的酒说道：“敬侍郎大人！”

　　久没有张熙朝的回应，沈宁看他一动不动坐在位子上，也没有喝酒的意思，心下又开始打鼓。

　　终于，张熙朝手指了一下桌上的另一个酒杯，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说：“喝这杯。”

　　沈宁疑惑不解，但张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张大人让喝哪杯就喝哪杯吧。

　　沈宁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当酒水流过喉咙，沈宁才发现自己喝的是一杯水。

　　沈宁瞪大眼睛，张熙朝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这张大人！

　　沈宁喝完后，转身要走，张熙朝淡声说：“这壶酒赏给沈状元了，祝沈状元前程似锦。”

　　这不咸不淡的样子，严肃的语气，沈宁一点都感受不到被祝福。

　　当沈宁拿着张熙朝给她的那壶酒回到自己的席上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

　　她分明拿得就是一壶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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