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围观日常

　　三日阅卷，今日就到了金殿传胪的日子，早就领了要穿的官服。

　　金殿传胪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天未明，郑嬷嬷和院子里的丫头就像如临大敌一般，十分紧张。

　　头发梳了三遍，保证鬓角没有一根头发丝掉下来。郑嬷嬷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在路上的时候也要多加注意万一马车颠簸，也要注意自己身上的服饰有没有乱掉，要及时整理，不要到御殿里失了仪。

　　金殿传胪是要在保和殿举行的，就跟正经早朝一般严肃，甚至还更隆重一些。

　　按理来说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上朝，紫禁城外已经聚集着大大小小的轿子，按着品级前行。

　　那些位高权重的大官，一身威仪，末等的官员都猫着腰退让，恐怕冲撞了。

　　尤其是那些阁老、尚书出现的时候，大家更是自己让出一条路。金榜已经排好了位次，这些阁老尚书们都是阅卷官，早就对结果了然。

　　只是都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人猜不透内心。

　　徐泾徐阁老泰然地走过去，经过沈宁的时候，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深邃锐利的眼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沈宁接受到徐泾的眼光，然后朝徐泾谦逊地拱手拜了一拜。

　　听闻此人才十六岁，也是难得的造化啊。

　　徐首辅只微微地看了沈宁一眼，然后就转过去跟次辅杨廷说话了。

　　张熙朝也到了，一身绯袍，一顶乌纱帽，走在官道上显得威仪非凡。

　　突然沈宁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可不就是杨陵吗？

　　沈宁朝杨陵拜了一拜，致以问候。

　　今天的杨陵未做那日随意的打扮，也是一身官服，戴乌纱帽，如此的打扮倒没有了当日的风流之态，只有官员的端正肃穆。

　　但是也没有给人畏惧之感，杨陵的长相略微柔和，再加上嘴角常常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很有亲近感。

　　张熙朝五官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加上喜着黑衣，不苟言笑。无端给人畏惧之感。

　　他手段阴狠，治下言明，京中亦有传闻。

　　也是因为这样的政绩，使得张熙朝的官越做越大。即使杨陵有个阁老父亲，跟普通士子相比做官之路如同青云直上，也还是比不过张熙朝。

　　他如今的大理寺寺卿就来得莫名其妙。还是皇帝亲自指定的，皇帝喜好炼丹，但是朝廷风向却是丝毫没有落下。

　　徐泾一党控制着大理寺和刑部，杨廷一党势弱小，皇帝必定要有所行动，才使得天平不至于向一端严重倾斜。

　　张熙朝向来有管理帝国财政的才能，近来国库亏空，入不抵出，急需张熙朝来户部主理财政之事。

　　故两番考量，大理寺就落在的杨陵的手上。

　　杨陵接收沈宁的致意，反而复杂地朝她一看。然后继续往前走。

　　沈宁摸了摸鼻子，摸不清杨陵的眼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随着内侍一声高喊：“传今科进士面圣。”

　　道路两旁的传飞鱼服的守卫也齐声高喊：“传今科进士面圣。”

　　顿时，响亮充满豪气的声音响彻在紫禁城的上方。

　　早已经排列在御道两边的进士们纷纷迈步行走，左边的第一个就是沈宁。

　　如此宏大的场面。

　　抬头就是保和殿的大门了。

　　保和殿前空旷的广场回荡着响声，衬托着保和殿这座大殿威仪非凡，沈宁的手紧紧攥着，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手心现在肯定充满了汗水。

　　沈宁不自觉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到了，心中都是满满的澎湃之情和激动之情还有一些小小的紧张。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是怎样的豪迈和荣耀啊，如若人生有这样的际遇，一辈子都忘不了此时心中的豪情万丈。沈宁的手都在微微抖动。

　　四周的进士也都是一脸喜色，因为激动身体都微微抖动起来。

　　文武官各列一道，文官领头的就是徐泾，百官肃立在其后。文武官员相对而视，脸上都是肃穆。

　　沈宁他们这些初入官场的人，很难不被这样的情形震惊到。

　　徐泾领头大呼一声后，礼官高唱一声：“拜。”

　　广场上的官员听到这一声“拜”，人头攒动，纷纷下跪行礼。

　　礼毕，然后四品以上的官员进保和殿。

　　念榜的是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孙允明身材高大，声音洪亮，各个进士无不屏住呼吸在听尚书大人念榜。

　　沈宁同样是紧张到了极点，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已经困难了。

　　“……”

　　“天玺三十三年殿试一甲第一名沈宁。”

　　沈宁听到自己的名字，心忍不住战栗，她浑身都僵硬了，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原地。宽大的袖下的双手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然后这句话又被重复了三遍。

　　“天玺三十三年殿试一甲第一名沈宁。”
　　“……”

　　“宣沈宁。”

　　直到现在沈宁才相信，自己真的中了状元。鸿胪寺的官员引她前去叩谢圣恩，沈宁迈着脚步，感觉四肢都是酸软了。她攥紧双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沈宁跪下谢恩，“叩谢皇上圣恩。”

　　她只是在殿门谢恩，并没有面见皇上的机会。一般的官员可能做一辈子官都没有机会亲自见到皇帝。

　　等沈宁回到原位的时候，心里还是一阵激动。她真的中了状元了？我朝两京十三省，三年一个的状元，真的给她中了？

　　礼部尚书继续念榜。
　　“天玺三十三年殿试一甲第二名林奉贤。”
　　“天玺三十三年殿试一甲第三名王海文。”
　　“天玺三十三年殿试二甲第一名陈济川。”
　　……

　　三百多名进士都拿羡慕的眼光看这些被念到名字的人。

　　只是更不敢相信的是今科的状元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这分明就是个稚子啊。多少白发苍苍的进士感到汗颜啊。

　　哪有这么年轻就中状元的啊。跟人家一比他们这些人简直就被比到了泥土里去了。

　　四下官员都望着那十位阅卷官，首辅徐泾目视前方，好像不关自己的事情。

　　这沈宁可是皇帝自己钦定的。

　　原来拟定的前十名的名单里面，第一名是陈济川，沈宁才是第三名。沈宁好是好，那是内阁的大人们都觉得她实在太年轻，即使文章出众，点个探花就好了，况且沈进士的相貌担得上探花之名。

　　陈济川是湖北人，湖北的状元让天玺帝眉头一皱，别有深意地看向徐泾和张熙朝。再一看陈济川的文章，有媚上之嫌，天玺帝直接把他打到二甲去了。

　　天玺帝因为执着于道法，年岁渐渐大了，更加偏爱灵气十足的文章，加上沈宁的一手好字，更是直接让天玺帝点了她当状元。

　　越来越年迈的文官集团让天玺帝对那些年轻血液偏爱有加。

　　由于吏部尚书是由首辅徐泾兼任的，自然不可能让年迈的首辅给咱们这位十六岁的状元爷步行牵着马了。

　　毕竟皇帝体谅徐阁老年迈体衰，都允许他在宫中乘轿。

　　这等事情于是就由徐泾的得意门生张熙朝代劳了。

　　马儿过高，沈宁的身高才刚刚到马腹处，旁边的张熙朝看着沈宁吃力地上马都无济于事。嘴角竟然浮现了若无似无的弧度。

　　旁边的进士都在暗自偷笑，毕竟沈宁如此年轻就中状元，羡慕嫉妒的人都不少。

　　张熙朝身量极高，当年他状元游街的时候，可是丝毫没有这样的烦恼。

　　正当沈宁绝望的时候，礼部尚书孙允明实在看不下去，状元爷竟然加了垫脚都够不着马。真是出乎意料。这谁能想到？听说闽地的人皆身量矮小，果不其然。

　　孙允明说：“可要为状元爷叫一位内侍扶着上马？”

　　沈宁一脸局促，她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不好意思地点头。

　　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都上马了。

　　张熙朝竟然托她上马了，已经坐在马上的沈宁还能感受到张熙朝托她上马的时候，双臂在她腰侧的感觉。

　　沈宁小声地致谢：“多谢侍郎大人。”

　　张熙朝还是那副严肃的模样，淡声说道：“不必客气。”

　　其实张熙朝皱眉，这位状元爷不仅长得女气，腰肢也太细了吧。

　　旁边的礼部尚书孙允明也是一脸惊愕，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位铁面阎王这么热心的时候。以前张熙朝在大理寺的时候，听说不论是多大的官进了大理寺的时候都得掉一层皮。如今张熙朝调任户部侍郎，原来的户部尚书是个温和性子，整个户部都是散漫的气氛。听说张熙朝到任之后，整个户部的主事都叫苦连天。

　　不仅是户部，连工部、兵部都头疼不已。陈年旧账，他们拿一点算什么，可张熙朝是一点人情都不给。兵部和工部的预算开支全被打回来。

　　礼部每次的大典宴席难免要去找户部要钱，孙允明就没见过张熙朝对谁笑过。难得伸出援手啊。

　　沈宁一身状元绯袍坐在白马之上，其余的进士跟在她的后面。都是一脸艳羡，这等风光，还有尚书牵马，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前面举着金榜的是礼部官员，左右是刚才念榜的礼部尚书孙允明和张熙朝。

　　全京城的百姓都聚集在街上了，就想一睹状元爷的风采。

　　百姓们都炸开了锅，听说今年的状元郎是十六岁的少年。

　　加上状元爷相貌非凡，百姓们今年的热情也是无以比拟。这种盛况只在张熙朝中状元那一年看见过，连中三元的状元爷都不想看一看！

　　礼部尚书孙允明说道：“我看如今这盛况只在张侍郎中第那年看见过。”转头看到在马上担惊受怕，恐惧掉下来的沈宁在孙允明眼里是状元爷激动得内心都无法平复，不免叹息。“我那科，我不过是二甲第二名，状元骑马游御街还没体验过呢，多风光啊。”

　　张熙朝抬头看孙允明口中“风光的状元郎”，心中冷笑，这位状元郎心里恐怕想的不是风光，看她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恐怕满心里都在想不掉下去。

　　要是沈宁知道张熙朝心里在想什么，肯定是大写的服气，竟然把她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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