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围观日常

　　杨陵坐到床边，凑近了看沈宁的睡颜，她侧着脸，一半的脸都埋在被子里。

　　被子只草草地盖了一半，可能是身上感到冷的缘故，把原本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拉到自己的身上。

　　沈宁蜷缩着身体，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披散开来。

　　杨陵越靠近她心脏就跳动得更快，许是室内的地龙烧得过热，他感到一股热气直冲脸上。当他用手拨开遮着沈宁脸的乌发的时候，他竟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犹豫了许久，他终于拨开了沈宁的乌发，白皙的侧脸露出来。

　　杨陵心悸了一下，立刻从床边弹了起来似的，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勉强稳定住心神。

　　在床榻上熟睡的沈宁却是一无所知。

　　暮色四合，一辆马车驶离杨府。

　　赶车的马夫边上坐的是沈宁今早身边跟着的小厮。

　　小厮原本被安排在旁厅等候沈宁，等到晚间的时候，还没有消息。于是就委托杨府的下人们去问，终于找到了自家少爷。

　　不料沈宁竟然是喝醉了。

　　杨陵执意要送沈宁回去，于是也只能这么做了。

　　马车里，杨陵坐在中间，双手放在膝盖上。沈宁还是不省人事，靠在马车一角，闭着眼睛，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杨陵时不时掀开马车小窗的帘子，好像在欣赏外面的夜景。

　　杨陵好像有点局促的样子，坐着都不得安宁。尤其是脚边还靠着沈宁。

　　马车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沈宁一下就栽倒在杨陵的腿上。他下意识得要去躲避，终究还是坐定了身体，俨然不动。

　　沈宁似乎是因为马车颠簸，皱了眉头，杨陵以为她要醒了，于是又把她靠在马车的边角上。自己继续坐好。

　　又坐了许久，沈宁还是没有醒来。只是缩了缩身体，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杨陵见她冷，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望着她出了神。

　　犹豫了许久，杨陵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盖在沈宁的身上，还仔仔细细地掖好冷气可能进去的各个缝隙。

　　然后又目不斜视的坐着，遇到颠簸的时候，他把沈宁靠在自己的腿边，让她睡得更加安慰。

　　一路上，马车遇有崎岖的路的时候剧烈颠簸，但是沈宁却睡得十分安稳。

　　终于到了沈家的宅子。

　　杨陵亲自把沈宁抱下马车，眼看着小厮把沈宁扶进府里。

　　直到沈家宅子的大门都紧闭上，他都还站在原地，望着门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宁被扶到自己的院子。

　　一整天，沈宁都没归家，沈夫人也没有回自己的院子睡，等在沈宁的院子里。

　　小厮扶着沈宁进院子的时候，一直焦急地等在院子门口的郑嬷嬷一眼就看见了，对身边的小丫头说，“去告诉里头太太，少爷回来了。”

　　小丫头也是一脸高兴，一扭头就往里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说，“太太，太太，少爷回来了。”

　　郑嬷嬷从小厮的手上接过沈宁，马上就闻到一股酒气，口中念叨：“哎哟我的小祖宗啊，怎么喝得这样醉。”

　　几个丫头也都围上来，扶着沈宁。

　　沈宁院子的大丫头玉檀赶紧吩咐底下的小丫头们，烧水的烧水，铺床的铺床。

　　好不容易才给沈宁擦了脸、手脚，让她躺在床上，盖了被子。

　　沈夫人坐在床边，担忧说道，“宁哥儿没事吧。”

　　郑嬷嬷说：“没事，不过是多喝了几杯，刚刚丫头们给喂了醒酒汤。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听到这句话，沈夫人才稍微的放心，说：“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喝得这样多。”

　　郑嬷嬷说，“少爷以后是要做官的，和那些同僚们少不了要喝酒。若是官大的劝人喝酒还能不喝吗？”

　　沈夫人点头，知道是知道这个理儿。可宁哥儿哪里会喝酒了，身子骨也不好，哪能跟那群大老爷们比。

　　郑嬷嬷上前给沈宁把头发解下来，笑道：“难得这头发还跟早晨出去一样，扎得整整齐齐。”

　　沈夫人看沈宁已经回来了，也就不再逗留了，玉秋扶着沈夫人回院子休息。沈夫人临走前还吩咐玉檀好好照顾沈宁。

　　沈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一阵的疼。疑惑自己怎么回了府，怎么回府的都不知道。

　　只记得昨天被人灌酒，喝了几杯就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叫来随行的小厮，一问才知道昨晚自己在杨大人的院子里睡着了，被杨大人亲自送回府了。

　　沈宁被这么一提醒，依稀记起来了多少事情。

　　郑嬷嬷指挥这丫头们打扫院落，准备早膳。有她在院子里操持，整个院子都井井有条。所以郑嬷嬷除了管沈宁院子里的事情，也分担了一些整个宅子里的杂务，除了沈夫人屋里的袁嬷嬷，这府里再也找不出比她有脸面的。

　　由于沈宁中了第二名，郑嬷嬷最近走路都带风，整个宅子里的丫头们都说郑嬷嬷笑容都多了起来。

　　厨房里的老妈妈们仗着在府里的日子长，常常懈怠，不做事的时候在厨房里喝酒谈天，看门的小厮常常私下赌博。要是被郑嬷嬷看见了，必定要罚上一个月的月银，可昨儿丫头说郑嬷嬷不过训诫了一番，根本没提罚月银的事情。

　　沈宁洗了脸，精神了许多。出了院落。

　　郑嬷嬷看见了，随口一提说：“昨儿少爷传出去的那件披风，今儿找不着了。可是回来的时候没带回来？”

　　想必是落在杨大人府里了。沈宁如是想，自己在人家家里喝醉了，还劳烦别人送回来。沈宁想以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当面致歉、道谢。

　　沈宁说，“想必是落在杨府了。”

　　此时有个扫地的丫头偷懒聊天，郑嬷嬷听了沈宁的话说道：“不碍事，知道在何处就好了。”然后赶忙就去教训那个偷懒的丫头了。

　　沈宁去了书房，今早打发了玉檀就看一下宋鹤卿在做什么，原来也是在读书。殿试在即，沈宁也重新开始用功了。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放榜一月后的殿试就到了。

　　这天晚上，天才刚刚暗，郑嬷嬷就催她上床睡觉。沈宁想着到现在再读书也是无济于事了，干脆听从郑嬷嬷的上床睡觉。第二天，天未亮就要起床，去参加殿试。

　　晚膳是和宋鹤卿一起用的，本来沈宁和宋鹤卿晚膳后都要闲谈一番，然后围绕着沈家的宅子散步的。

　　今天刚刚用过晚膳，宋鹤卿就起身告辞了。

　　明日要起早，整座宅子里的人都被吩咐明天要早起准备。尤其是沈宁院子里的，要烧好热水供沈宁一起来就有热水用，做早膳的也把早膳做得五花八门。对这一点沈宁是深感头疼的，这几天只要是她多夹几筷子的吃食，必定要连续三天出现在沈宁的桌子上。

　　外面的天还是一片漆黑，沈宁就被郑嬷嬷从温暖的被窝里叫起来了。

　　这时，沈宁不似当初会考的时候，充满着迷茫。反而带上了几分雀跃，对未来的前途也不是一无所知了。

　　殿试按理是要穿官服的。

　　沈宁上次被姜淮说是像女子后，就把玉钗簪子什么的都收起来了，再也不敢戴这些东西，连衣服都不敢再穿一些鲜艳的，滚毛边的是再冷也不敢再碰。叫郑嬷嬷裹胸要缠得更紧一些，深怕再被人看出一点端倪。

　　幸好本朝对男子的审美是偏向文弱美少年的。士人们都没有留胡的，看起来十分白白净净。故大家觉得沈宁过于女气，也没有过多怀疑。

　　只是沈宁慢慢大了，女子的特征是怎么也瞒不住的。郑嬷嬷给沈宁穿官服的时候，深感忧虑，不禁皱起来眉头幽幽说：“这裹胸布还得再长一些了。”

　　沈宁闻此话面上不好意思。着完官服就迈步走出房间。

　　此时沈老爷、沈夫人都在。用完早膳后，一家子人如会考时候把沈宁送出门。

　　颐哥儿也来了，沈宁抱着颐哥儿，小家伙儿一脸睡意地埋在沈宁的脖颈之间。

　　余夫人赶紧叫奶娘把颐哥儿从沈宁身上抱下来。怕耽误了时辰。

　　沈老爷嘱咐宋鹤卿和沈宁说道：“今日面见圣颜，不求出头，只求不错。要处处谨慎，不要惹出什么事情。”

　　宋鹤卿和沈宁都拱手一拜：“是。”

　　沈夫人拉着沈宁的手，担忧地说：“为娘不求你大富大贵，我儿平平安安便好。不要过于紧张，无论什么名次为娘都替你高兴。”

　　沈宁听娘亲这么一说，也有些动容，眼中有泪意：“谢谢娘。”

　　沈老爷说：“今天是大喜之日，指不定我们家要出一位状元郎。你个妇人家家，这是说什么话！还流泪干嘛，宁哥儿若有出息，给你挣个诰命不好吗？到时候光宗耀祖，祖宗在天之灵也感到欣慰。”

　　沈宁默默听着，温柔的母亲和严厉的父亲的话语。

　　时辰不早了，沈宁和宋鹤卿都上了马车。

　　沈宁在马车里递给宋鹤卿一个香囊。

　　宋鹤卿打开看，是一张节节高的签文。问道：“你特意给我求的吗？”

　　沈宁拿出自己的一个说道：“这是怡姐姐特意求的，我一个，你一个。”

　　听到沈怡这个名字，宋鹤卿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点点头说道：“有劳她了。你替我向她道个谢。”

　　沈宁说道：“你要是有心就自己亲自去。”

　　宋鹤卿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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