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荑

　　马秀英的确是个好妻子，她让朱重八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有人嘘寒问暖，任劳任怨操心他衣食起居。
　　她还擅长调和各种关系，不仅在朱重八营中颇具人心，也帮着笼络了不少郭子兴身边的人，朱重八披上郭子兴养女壻的身份渐渐地成了郭子兴的心腹，营中人都称他一声朱公子。
　　郭子兴的气量并没有变大，郭天叙时不时出点幺蛾子，郭子兴犯糊涂时朱重八免不了仍要遭殃，最严重的一次把朱重八关起来几天不给饭吃，马秀英心急如焚，偷偷把刚烙好的饼揣在怀中送进去给他吃，滚烫的饼把她胸前一块肉都给烧焦了。
　　放出来后，朱重八看到马秀英胸前一大片老树根一样焦肉，心中愤懑，马秀英劝慰他说到底寄人篱下，这种事常有，不必放在心上。
　　朱重八从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经此种种，积了气，郭子兴俨然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何不自己创业，开辟一条新路？
　　手下都是冲着郭子兴来参加红巾军，他只是替郭子兴带兵，立多大功也像是郭子兴赏赐的，必须组建一支完全由自己招募编排的军队，彻彻底底地抬头做人。
　　朱重八要赤手空拳建立属于自己的功业，为彰显此志把名字也改了，不叫朱重八改叫朱元璋。
　　元，始也，开创先河；璋，半圭也，以起军旅，以治兵守。
　　晨曦初现，彩霞满天，朱重八握着一杆长枪，前往钟漓募兵，出了濠洲城，骑在马上眺望天边即将破云而出的太阳，心中奔腾着一个声音：柔缇，等着我，终有一天我会建立一番配得上你的功业，光明正大娶你为妻。
　　同样的早晨，贞儿服侍马秀英洗漱完毕，马秀英把留下守营的郭英叫了来：“听说你妹子有了身孕，没名没分住在娘家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接了来，也叫你朱大哥放心。”
　　郭氏早就哭着喊着要来和朱重八相会，郭英嫌她做事招摇不识大体，一直不应允。况且朱大哥新婚燕尔，她看见夫妻俩恩爱，未必会开心。
　　郭英不期马秀英如此贤良大度，忙差人去将郭氏接了来。
　　郭氏自有了身孕，脾性大变，越来越憎恶父亲所说的小妾之名，为了腹中孩儿，有心搏一搏，郭英劝她要守本分。
　　郭氏挺着肚子，一路抱怨，到兵营一看，朱重八住的比家里还简陋，顿时撅起嘴耍脾气。
　　马秀英好性子，温和道：“妹妹舟车劳顿，又有身子，要不就住在正房好好歇息歇息。”
　　郭英是个有分寸的，连忙摇头：“那怎么使得？”
　　马秀英轻轻摸着郭氏鼓鼓的肚子，笑道：“她肚子里是大哥的骨肉，是朱家的血脉，理应住的舒服一点。”
　　郭氏却不顾哥哥眼色，毫不客气地指挥贞儿将东西搬到了正房。
　　自打郭氏来了，贞儿就没一刻闲，一会倒水一会端茶，郭氏还总不满意，马秀英就亲自伺候她，郭氏哼哼唧唧：“还是姐姐会照顾人。”
　　马秀英笑笑，并无不满，每日亲自尽心尽力照顾她。
　　郭氏经常半夜三更要吃东西，她一叫唤整个院子都不得安生，贞儿被折磨得瘦了一圈，马秀英心疼，让她歇着，自己披衣而起，半夜开火做饭。
　　郭英知道了，严厉斥责了郭氏，说她没有正房的命，不要痴心妄想，小心没有福报。
　　郭氏气得骂郭英胳膊肘往外拐。
　　马秀英反而前去劝慰郭氏，郭英更觉得马秀英宽厚，大人大量。
　　郭氏又饿了，到处翻东西吃，见瓷瓶里装着一包严严实实的东西，拿出来，闻了闻，问贞儿：“我就说这屋里没见着奶却有股子奶香味。原来你们把好东西都藏起来了。”
　　贞儿忙说：“这是相公收起来的。他自己也舍不得吃。他说这东西留得久，年节时再吃。”
　　郭氏冷笑道：“我怀着孕，也不让吃？”
　　贞儿胆怯地说：“姨娘别问我，我只是个丫头。要不您问问夫人？”
　　这话一提郭氏杏眼圆睁，取下钗子在贞儿脸上扎了十几下：“小浪蹄子，我不过吃个点心，要经谁的批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看轻我。”
　　扎得贞儿跪下求饶，郭氏这才放过她，坐下命令道：“拆开，拿两块我尝尝。”
　　郭氏压根不是尝尝，一口气吃了六七块。
　　贞儿气得找马秀英告状，马秀英搂着她：“好贞儿，受委屈了。”
　　贞儿骂道：“这么贪吃，也不怕把肚子里的孩子吃坏了。”
　　马秀英赶忙捂住她的嘴：“祸从口出，被外人听到，真出什么事，还以为是你咒的呢。”
　　吓得贞儿一点声也不敢出了。
　　夜里，郭氏突然肚子一阵一阵发紧，疼得牙关紧咬，在床上滚来滚去。
　　马秀英听到动静，赶忙叫贞儿，两人掌了灯，从厢房进正房，郭氏已经疼得跌在地上，鲜血从床上一直延伸到地面，床沿上滴滴答答往下滴。
　　马秀英让贞儿去叫郭英，郭英带着郎中赶到时，郭氏已经产下了一个胎儿，紫黑色的死胎，是一个成形的男孩。
　　郎中把了脉，说：“姨娘的情形像是中了什么毒。敢问今日都吃了什么？”
　　贞儿低声答：“和平时一样。只是，姨娘吃了几块酥酪。”
　　“酥酪？”郎中道，“这是何物？老夫倒是没听说过。”
　　马秀英道：“就是牛奶做的吃食，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郭英问：“可是大哥从蒙古大营带回来的那个？”
　　马秀英点头：“是，你大哥一直舍不得吃，临走时包好，连我也不知道他放哪里了，不知妹妹怎么找到了。”
　　贞儿指了指柜子上的瓷瓶：“就放在那。我也不知道放那里了，是姨娘自己翻出来的。”
　　郭英走过去把瓷瓶抱下来，取了一块给郎中，郎中闻了闻，拿出银针试了试，银针变黑了。
　　郎中再次闻了闻“好像是蒙古特有的毒药，狼毒草的味道。这毒草咱们这边见不到，老朽也是早年跟随父亲到大都，见过蒙古人用来杀蟑螂耗子。”
　　这盒点心闹出来的风波郭英再清楚不过。
　　“好个歹毒的女人。”郭英狠狠道，“蒙古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见郭英气愤至极，马秀英不由心有余悸。
　　郭天叙手里沾的只是些泻药和蒙汗药，谁想得到里面真的有毒药，还是蒙古特有的狼毒草？
　　翌日一早，朱元璋就收到了郭氏小产的消息，震惊之余不敢相信柔缇给他的酥酪竟然真的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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