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风

　　第8章故事
　　夜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妈妈新添置了一种安神助眠的香薰机，窗帘拉的很严实，四周漆黑一片，一切都是最合适睡觉的状态。
　　可梁均怎样都睡不着觉，他想着自己白天的失态，还有林卉那种不冷不热的敷衍态度，他就觉得胸口堵着些东西。
　　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雪白的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而方方姨家的天花板都是那种木制的调高的横梁，一根根架在柱子与柱子之间，看上去不起眼，却支撑着整幢房子。
　　随后他又想起林卉，她坐在院子的藤椅上，阳光倾泻而下，她眯着眼睛，过分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因为距离远，梁均甚至觉得这个女孩子身上裹着一圈毛茸茸的光圈。
　　光圈……
　　梁均被自己这样矫情的想法给惊吓到了。他的手边摆着从方方姨那里借来的书。
　　《倾城之恋》
　　梁均的手指落在书的封面上，纸张的触感很好，他就这样触碰着这本新书，在一片漆黑里，缓缓地睡着。
　　相反，在这座县城的另一个角落里的林卉却没有任何辗转难眠的感觉。
　　林忠言把一张藤床洗干净了，铺上凉席，撑起蚊帐，拖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夏风就像是从北方来的，清凉又舒爽，如同在井水里打过滚似的。
　　风吹在林卉的肩膀上，甚至有一丝的寒意，她拉扯了一下自己的小被子，将自己完完整整的裹在了被子里。
　　蝉鸣和不知名的鸟叫声催促着她入眠。
　　她不能够拒绝梁均，是因为她确实不能请他吃那顿饭，不是存钱罐里没那些钱，而是她想用存钱罐里的钱去买别的东西。
　　倘若用了，下一次存到这样多的钱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梁均真是个麻烦。
　　林卉这时候，才想起梁均的事情来。
　　倘若不是他，明天也不用早起了。
　　自从升学遇见梁均以来，并没有得到什么根本上的利益。
　　林卉苦恼地想着，从一开始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而依附梁均，没想到梁均倒成了更大的麻烦。
　　一直到现在，反而是自己被他使唤得更多。
　　林卉还是个孩子，她本身就没有坏梁均的心思，只想着把自己应该得的钱拿走，就不再和他有瓜葛。
　　哦，对了，还有自己想看的那本《倾城之恋》，都要一起拿走。
　　她不喜欢梁均那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却也不讨厌他那种有钱人的姿态。
　　这样的心态，让她在梁均面前显得异常的诡异，那种疏远而又礼貌的原因，就在于此。
　　谁都喜欢有钱人，哪怕是小孩也会在大人的耳濡目染下，知道有钱人有多好，多好。
　　林卉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她见过梁均跑。
　　梁均在有体育课的那天，会穿运动裤和篮球鞋，他的鞋总是在换，尤其是体育课的日子，他的篮球鞋就好像永远穿不完一样。
　　其他人跑步的时候无非是抬着头，或是低着头，可是梁均却像个运动员似的，跑得飞快，鞋子上沾了尘土泥灰，他也当作没看见。
　　林卉在偶然听过章菲菲和她的朋友说，她喜欢梁均，并不是因为他家有钱，也不是因为他成绩好，而是喜欢他吊儿郎当的态度，和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废话，有钱，当然不在乎。」
　　林卉就会这样想。
　　仇富？
　　林卉是不会承认的。
　　她抱着爷爷给她缝了又补的小棉被，被子上还有阳光的味道，爷爷对她这样好，是不会让她产生仇富的心思的。
　　“还不困？”
　　爷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爷爷不太怕热，小时候还会和林卉睡在一张竹席上，给林卉扇风，驱蚊子，等林卉长大之后，爷爷自然就离开了她的身边，却也将她照顾的很好。
　　“马上。有蚊。”
　　林卉装模作样地转了个身，被子在摩擦在凉席上，发出了“刷刷” 的声响。
　　里屋的灯亮了起来，一个佝偻的身影在屋子里走动。
　　林忠言推开房门，拿着一把小的电蚊拍走了出来。
　　“你出来，我帮你清一下。”
　　“不，不用，公，你还要起早。我自己来。”
　　林卉迷迷糊糊的起身，接过了林忠言手上的电蚊拍。
　　原本只是个借口，林忠言却异常的认真，他站在林卉的床边，看着林卉手舞足蹈地在蚊帐里拍蚊子。
　　小女原本才那么丁点儿大，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这样的岁数了。
　　原本，林家不是这样的。
　　起码，不是这样的穷困。
　　林忠言原本是住在乡下村子里的，他在村子里吃的用的都是儿子给的钱。
　　对于林卉来说，他就只是个住在乡下的爷爷。
　　偏偏一场车祸，林家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孙女，和他这么一个爷爷了。
　　车祸的性质很简单，县城的人也没有买保险，儿子和儿媳妇就这样的没了。
　　林忠言想过把林卉让给别人寄养，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林卉的时候，又狠不下这个心了。
　　于是自己搬家来了县里，照顾这个小女。
　　什么事一开始都难。
　　照顾林卉也是这样，林忠言只养过一个儿子，而且那时候有他妈帮忙，自己基本没上过手。
　　什么煮粥，做饭，洗衣，扎头发，好在认得了张叔和方方，女孩子的东西都是方方帮忙置办的。
　　第一次帮林卉扎头发的时候，林忠言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林卉才六岁。
　　小姑娘的头发又稀又少，他的手又粗又糙，折腾了半天也没把绳子系好。
　　于是只能用夹子帮林卉夹着。
　　那天，林卉上幼儿园迟到了，回来的时候，头发扎好了，她奶声奶气的说。
　　“幼儿园老师教我绑头发了，爷爷，我以后自己会绑啦。”
　　林卉懂事，从小到大也没埋怨过他。
　　一晃，就过去了八年了。
　　“公，没有了，你快回去困吧。”
　　林卉将电蚊拍递给林忠言，一边催促他回屋睡觉。
　　“外头蚊子多，你快进屋。”
　　“诶。”
　　林忠言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今天糟了鸡爪。
　　“冰箱里有鸡爪，放了点点泡椒。你明天记得吃。”
　　“真的？我记得，记得了。”
　　林卉，喜欢这些零嘴，甚至比喜欢主食更喜欢。
　　因为是小孩，总是容易被这样的小食给吸引，可乐鸡翅，卤牛肉，糟鸡爪，豆腐干，香辣藕片，林卉都喜欢。
　　每次林忠言做了这些小食，林卉就特别开心。
　　自她长大之后，最真诚的笑都是因为这些小食和方方给的那些书了。
　　女人，越长大想要的东西就越多。
　　她们的欲望像是无底洞，也像收藏宝藏的恶龙，永远不会因为眼前的拥有所满足。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林卉的欲望，是那次路过商场玩具店的时候。
　　琳琅满目的商品，各式各样的玩具，发出光线和声响的飞机汽车，装饰着塑料宝石的娃娃。
　　林忠言叫不出这些玩具的名字，也不认识玩具上写的字。
　　但他认得林卉的眼神，遇见想到的娃娃的时候，林卉眼睛里忽闪而过的东西，他是知道的。
　　“崽，走哩。”
　　林忠言拉着林卉的手，呼唤着她。
　　林卉很乖巧，也就是眼神在喜爱之物上停留了片刻，仅仅片刻，就跟着林忠言走了。
　　自此之后，林忠言就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
　　那天回家，林忠言特意给林卉买了可乐，还做了鸡翅，林卉也挺高兴的，那天吃了五个鸡翅。
　　蝉鸣声越来越躁，林忠言知道是天快亮了，人一上了年纪，对于睡眠的渴望就逐渐减少，吃不吃，睡不睡，都不是问题了。
　　卖白糖发糕，是需要很长的制作时间的，发酵约莫要两小时，林忠言一般是半夜里起来进行发酵，随后再睡个两小时起来蒸。
　　因此家里总是很早就开始有锅碗瓢盆的声响。
　　起先林忠言还会怕朝着林卉，现在林卉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点声响并不影响她的睡眠。
　　夏天在厨房里工作是最辛苦的，闷热的天气，加之锅炉灶台的热火，光着膀子进去，也是满身大汗的出来。
　　林忠言年岁已高，好在一直在乡下干农活，就算每日这样的忙活也并不觉得辛苦。
　　他还得给林卉存上大学的钱，林卉父母留下的房子早就变卖了，还了两人因为酒驾车祸造成的损失。
　　林家现在不过就这套老房子还有林忠言这把老骨头。
　　每天早上在厨房干活的时候，林忠言就会想着林卉小时候的样子，那么小一个女孩子，就这么撑下来了，自己有什么撑不下来的。
　　厨房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门外的蝉声好像也越来越吵，林忠言麻利的将蒸笼打起，水蒸气蒸腾而上。
　　林忠言转过头去，他切起发糕的时候像抽刀断水一般的流畅，一件事情做的久了，自然就熟练了，没什么是学不会的。
　　发糕片完，成一块块的三角形，林忠言用白色的麻布将它们裹在一块，装进一个蒸笼里。
　　盖上盖子之后，再搬进推车，小车吱呀的离开巷子里，林卉也就醒来了，爷两的一天就真正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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