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风

　　第六十章竞赛（中）
　　林卉看着梁均缩在角落里，瘦小的身躯被黑暗包围，他的头发不像往日那样的整齐，昨天夜里估计也没有睡好。
　　过了饭点的食堂别有其他人，林卉坐在梁均的身旁用手握着梁均颤抖的手，梁均的手很凉，难以想象的温度，林卉的体温通过手掌婆娑着他的手掌，传递给他。
　　“去S市吧。”
　　林卉没有犹豫，坚定的告诉梁均。她深藏在心里的那些记忆也逐渐苏醒了，白茫茫的世界里，她被唤醒，然后被告知从今以后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空气有些浑浊，市里这几年的加速建设让空气质量和环境都变得更差了。
　　可见的颗粒在光束中缓缓飘动。
　　一切都显得朦胧不清。
　　“我问下方方姨能不能先帮你买机票。”
　　林卉几乎是没有经过梁均的同意，自说自话地打开了手机，开始给方方姨发信息。
　　林卉清楚梁均的身份证号码，也知道他身边有身份证，可以随时离开。
　　“小宝。”梁均握住了林卉的手，“这次考试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重要的过你妈妈的性命么！”
　　林卉朝着梁均吼叫起来，她的声音很大，梁均都被她吓着了，他尴尬的叹了口气。
　　“今天下午五点的机票可以嘛？”
　　梁均透过浑浊的空气看着林卉，林卉的身子裹着一圈白色的绒光，她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宝石一样熠熠。
　　梁均点了点头，心里某块石头“咚”的一声沉到了地上，悬着的线崩开了，踏踏实实的崩开了。
　　“好饿。”
　　林卉摁下了发送键，然后把手上的发糕递给了梁均。
　　发糕已经凉了，原本应该放在米饭上蒸个几分钟，可是现在没有条件，林卉去旁边的小卖部给梁均买了一杯热豆浆。
　　梁均坐在原地，看着林卉走向前方，她小小的身影在这个时候显得非常的有力，非常的坚实。
　　豆浆是温热的，并不烫手，混着发糕一起入口是恰到好处的甜。
　　梁均并没有从恐惧中真正苏醒，可是当他坐会教师的时候，当他看着那些轻而易举就可以完成的竞赛题的时候，他却觉得很可惜，失去了这次比赛的分数，他距离提前毕业就非常遥远了，原本计划好的未来就被老天爷安排的意外轻易打破了。
　　在这样的时候，除了对命运的无奈之外，梁均什么也做不了。
　　他把卷子呈上去，老师满意地看着他的答卷，脸上写着欣喜，可是嘴里却还是说着要多检查，不要这么快交卷，再好的功底都会有失误的时候。
　　梁均苦笑着点头，鞠了个躬，往宿舍走去。
　　走道里空荡荡的，尽头的地方似乎有个人影，修长地站立着，是道好看的风景。
　　“你没事吧？”
　　祁弦歌的声音很轻，可是走廊里回声很大，即使她再压低声音，也是响亮的。
　　刺耳的。
　　梁均看了祁弦歌一眼，点了下头，他继续往前走。祁弦歌走上前扯住了他的胳膊。
　　梁均和祁弦歌距离很近，他猛的看清了祁弦歌的脸，她的眼睛，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她，就是那家饭馆，那家吃小龙虾的地方。
　　他忍住了诧异，停驻了脚步。
　　“我可以陪你去。”
　　“不用。”
　　“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只要你需要我。”
　　“不用。”
　　祁弦歌是在自取其辱，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来做这样的傻事，她原本以为现在梁均内心一定是松动的，这是可乘之机，只是梁均的举动和神态告诉她，不可能，即使是这样的时候，他也不会动摇。
　　她早早的交卷，早早的在这里候着，就是为了梁均的这两句不用么？
　　祁弦歌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被这样的欺辱，可是面对梁均的时候，她不知所措，一切的幼稚和可笑，都从她伪装的画皮里渗了出来。
　　“你们住哪个寝室？”
　　“506。”
　　“谢谢。”
　　走廊里只剩下祁弦歌一个人，她倚着墙，冰凉的墙壁贴着她的背，一时间她竟然觉得全身都被掏空了。
　　手机开始震动，唐灼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
　　“喂。”
　　“我听说梁均的妈妈进icu了。”
　　“嗯。”
　　“也算是老天有眼，你那有进展嘛？”
　　“没。”
　　“还是我来吧，女孩子总归比男人心软。”
　　“嗯。”
　　挂断电话之后，是一阵忙音。
　　“你在等我们嘛？”
　　顾芸和林卉也从教室里走出来，她们一眼就看见了祁弦歌。
　　祁弦歌的脸上立刻勾起了笑容。
　　“对啊，你们好慢啊。”
　　“题目有点难，我做的比较慢。”
　　顾芸有些不好意思，她拉着林卉，林卉则上前一步挽着祁弦歌的手。
　　林卉鲜有这样的举动，也许是因为刚才看见祁弦歌一人的身影，显得异常落寞，她才主动上前。
　　有时候，林卉的心思，林卉自己都不懂。
　　回寝室的路上有许多不认识的同学，大家来自不同的学校，不是朋友而是对手，没有人会主动给对手好脸色看。
　　尤其是祁弦歌这样的长相，在这些孩子里异常的扎眼。
　　“这女的提前交卷了吧？”
　　“好像成绩还行。”
　　“真的假的，看不出来啊。”
　　闲言碎语在女生寝室肆无忌惮的传播着，仿佛当事人是听不见这些话一样。
　　“真的假的你们看不懂成绩表嘛？”
　　林卉冷言一句，全场哗然。
　　三人重新走进寝室，这是个六个人的寝室，除了林卉和顾芸之外都是高二的学生。
　　她们似乎听见了门外林卉的声音，当林卉三人走进寝室的时候，她们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没有人打破这样的氛围。
　　直到五楼门口有人喊了一声。
　　“林卉，有人找。”
　　五楼的走道比一楼拥挤的多，形形色色的女孩站在一起，林卉从她们站立的间隙中穿过，梁均则站在阶梯上，他背着双肩包，手里握着手机。
　　林卉出现的时候，他就猛的抬起头，仰视着站在阶梯之上的林卉。
　　“我爸不让我去，让我先考试。”
　　“票买好了，你去了也不会把你撵回来的。”
　　“也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林卉知道，他并不是怕去S市，而是怕去了S市之后，所要面对的结果。
　　赤裸裸的摆放在面前的现实。
　　谁能改变生老病死呢？
　　没有人能改变生老病死。
　　“你不用那么坚强。”
　　林卉揉了一把梁均的头发，她像个过来人似的，她也的确是个过来人。
　　“等我。”
　　梁均仰着脸，看着林卉，林卉站在背光的地方，梁均看不清她的脸，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隐约的看见林卉点了点头。
　　梁均有些自责，这句话他说了太多次，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蛋了，可是老天爷并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意思，意外和不幸一个接着一个，承诺像是泡沫，风一吹，就破了。
　　“你等下。”
　　梁均刚转过身的时候，林卉迎了上来，她手里握着一个平安符，并不是林忠言最近求的，而是林忠言过年的时候给林卉特意求的。
　　林卉的脸靠在梁均的耳旁，她把平安符塞进了梁均书包的夹袋里。
　　她的呼吸和味道就萦绕在梁均的耳畔，梁均本能的抱了一下林卉。
　　“你干嘛呢？”
　　“你不是要拥抱嘛？”
　　“我在给你放平安符。”
　　林卉拍了一下梁均的书包。
　　梁均笑了笑，却没有松开手，他们就在众目睽睽下拥抱了十秒。
　　话题的中心又回到了林卉的身上。
　　林卉突然想起了初四那年，邱晓冉说的话。
　　“枪打出头鸟。”
　　梁均离开了机构，大门关上的时候，梁均很有仪式感的回了个头，郑重的看着那扇门。
　　这一去，就是别离。
　　教学机构的晚上是有晚自习的，按照学科分班，大家都埋头看着试题，学习氛围极好。
　　在约莫八点一刻的时候，林卉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捂着手机，偷偷的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梁均。
　　“你去吧，我待会儿帮你和老师请假。”
　　林卉点了点头，摁下通话键，往门外跑着。
　　不知道为什么，林卉在看见梁均的来电的瞬间，她就清楚了，一切都有了定数。
　　而这个定数并不是好的定数。
　　林卉跑进了一间没有人的教室，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守着一片黑暗。
　　“小宝。”
　　梁均的声音很虚弱，夹着一丝电流的声音。
　　他没有继续说了，林卉听着梁均的呼吸声，抽泣声，抽拉纸巾的声音，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去安慰他，只是在电话这头沉默。
　　梁均也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是需要这样的陪伴，在这间空荡荡的套房里，一切都是冰冷的，只有手机还有一丝的温度。
　　林卉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下课铃有没有打响，她感受到了一阵寒意，秋天的晚上气温还是很低的，林卉开始哆嗦起来。
　　她拿着手机，走到门口，摸索着想要开门，却发现这间教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反锁了。
　　也许是恶作剧，也许是管理人员为之，林卉走不出去了。
　　她选了一张看上去比较温暖的椅子，坐上去的时候却还是冷冰冰的。
　　“怎么了？”
　　梁均听见了她走动的声音。
　　“没事，我刚回寝室了。”
　　“那还能说话嘛？”
　　“我听你说。”
　　梁均没说话，只是一阵的沉默，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也许是睡着了。
　　林卉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椅子上，手机听筒里的声音渐渐的平稳了，她的身上却起了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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