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风

　　第6章负责（下）
　　林卉没回答他，只是偷偷地笑了笑，老虎走在前面喵了一声。
　　张叔家地大门是敞开的，门口摆着两盆夜来香，廉价的花却也娇美。
　　一朵朵的紫红色的小花垂坠着，花蕊是一根根的丝状，虽然叫做夜来香，可白天它也散发着幽幽的芬芳。
　　老虎蹭地从车上跳了下去，往他熟悉的院子里跑了。
　　方方姨就坐在院子中的板凳上，一只手举着一把蒲扇，慢悠悠地晃着，另外一只手的手指间夹着一本书。
　　“卉卉，你来了。”
　　她没看见一闪而过的老虎，只是听见了停车的声音，知道是林卉来了。
　　“方方姨。”
　　“阿姨好。”
　　林卉喊了方方姨之后，梁均也跟着叫了声阿姨好。梁均对大人一点都不胆怯，也不怕生，打招呼的时候大方得体，声音也拿捏的刚好。
　　“这是？”
　　方方姨没见过林卉带朋友回来，她也是因为林卉没有朋友，才一直照看她的。
　　林卉这小姑娘从小也可怜，父母去世太早，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照看她。
　　日子过得贫苦，林卉也懂事，从来不做别的要求，只不过养的性子冷淡，和别人相处不了。
　　她知道林卉是自卑的，这种强烈的自卑让她不得不去疏远普通家庭的女孩子。
　　那么今天来的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方方姨看了一眼梁均，身材纤瘦，头发和声音都颇像个女孩。走近，方方姨才看清梁均微微有些分明的脸庞和高挺的鼻梁，这些还是像男生的。
　　“卉卉，这是你朋友？”
　　方方姨用最试探性的口吻在问林卉。
　　“同桌，”林卉顿了顿，“叫梁均。”
　　梁均朝着方方姨露出了一个很官方的笑容，是他平日里应付所有成年人应该有的笑容。
　　但是方方姨不喜欢，那种透露着浓烈的虚伪气息的笑容，令她觉得恶心。
　　于是她下意识的瞟了梁均一样，梁均突然觉得心底发毛。
　　“我这里新拿了几本书，从S市寄来的，你先挑几本想看的。”
　　林卉走了过去，梁均也跟着走了过去，林卉低头看着书封上的名字，梁均也看着书封上的名字。
　　方方姨看他这模样，竟然觉得有些可爱。于是也不计较刚才他那个虚伪的笑容了。
　　毕竟是个小孩，她要是与一个小孩置气，那也未免太过幼稚了。
　　“你也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吧。”
　　“我？”
　　梁均指着自己问到。
　　“对。”
　　“这些都是女孩子看的书。”
　　方方姨的脸色又变了，正是因为她与林卉相处的久了，竟然忘了小孩有小孩的执拗和天真。
　　林卉从来没有挑过书，生涩的历史，拗口的哲学，充满女性关怀的小说，义愤填膺的呐喊，她似乎都会去看。
　　只要是方方姨给她带的，她总是能挑出几本她想看的，有时候借去一周，有时候借去一天，然后归还。
　　“那你看什么？”
　　“我看武侠啊，还看一些国外的魔幻小说。”
　　“那你肯定很喜欢《哈利波特》吧？”
　　“那当然喜欢，J.K. Rowling的书我都很喜欢，乔治马丁我也很喜欢。只是太宏大了，没有像哈利波特那样被拍摄出来。”
　　提到这些梁均才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好像巴不得和方方姨将所有作品中的世界观都梳理一遍。
　　“克拉克呢？你知道他吧？”
　　方方姨把蒲扇递给了林卉，林卉已经找到自己想看的书了，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翻看起来。
　　老虎大概偷偷把自己舔干净了，看上去清爽多了，它喵了一声，跳到了林卉身边。
　　“当然知道，他简直是预言家。但我觉得可能是我太年轻了，很多东西还读不懂。”
　　梁均兴致勃勃地和方方姨说起来。
　　“卉卉，你这同桌懂得还挺多。”
　　“他啊，纨绔子弟。”
　　林卉前段时间看了某本解读《红楼梦》的书，红楼她是没看过的，但是从那本解读的书籍中，她把这个词记下来了。
　　方方姨提到梁均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
　　“哈哈哈哈哈，你说的是。资本主义下的纨绔子弟。”
　　林卉看着方方姨笑出了声，两个女人欢快的笑声，像银铃一样。
　　梁均家少有这样的笑声，妈妈总是因为生病而咳嗽不止，笑容就像是南方的雪一样稀少。
　　即使知道两个女人是在笑自己，梁均也不生气了，女人的笑真好看，真好听。
　　“方方姨，我跟你说，他今天第一次吃粉。”
　　“那他错过了很多诶。”
　　“这人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
　　林卉瞥了梁均一眼，梁均刚好也在看她，两人就直勾勾的对视上了。
　　梁均的鼻子挺，山根很高，眼眶就显得很凹陷，好看却显得清瘦，林卉却不一样，分明家境贫寒，却养的脸很圆润，苹果肌饱满，眼睛也是杏眼。
　　对视的时候，两人都不肯认输，竟然就这样僵在同一时刻。
　　直到老虎“砰”得一声，从藤椅上掉了下去，两人才同时眨眼。
　　老虎抖了抖身上的毛，抬头看了一眼林卉，喵地叫了一声，随后又撒娇似的瘫倒在地上。
　　林卉便伸手将它环抱起来，老虎也不再凶林卉了，心安理得地躲在她的怀里。
　　“它现在不怕你了？”
　　方方姨也发现了老虎与平时不同。
　　“唔，刚才老虎卡在墙里了，我把它拽出来了，大概是感激我吧。”
　　“你把它拽出来了？没弄伤自己吧？”
　　方方姨急忙上前来查看林卉的胳臂，她立刻发现了林卉手臂上的刮伤。
　　“这么严重要去打针的。”
　　“这不是，这是早上我骑车刮伤的。”
　　“我让她小心点，她也不听。”
　　一说到这个，梁均就有些不高兴了。
　　“你们两早上在一块呢？”
　　“嗯，她带我去吃了泡粉。”
　　“你下次还来，我也会做粉，我还会包馄饨，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方方姨像是林卉的亲人，所以她是由衷地希望林卉交往一两个要好的朋友的。
　　总是独来独往的，上学时候还过得去，等出了学校，离开了县城，踏入了社会，难保会被怎样的欺负。
　　另外，梁均看上去家境富裕，言行举止也颇得体，除了有些公子哥的矜持之外，也没什么心眼儿，本质里是个好孩子。
　　于公于私，方方姨都希望林卉能够和这个男孩子搭上点关系。
　　“方方姨做的鲜虾馄饨，宇宙第一好吃。”
　　林卉也很捧场，夸赞起方方姨的厨艺来。
　　馄饨是S市最经典的美食之一，方方姨是正宗的S市人，她外婆从小就把这门手艺交给了她。
　　每每提起馄饨，方方姨也会生出些许的思乡之情，但她很快就能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不然思乡这愁绪就会萦绕许久不能断。
　　梁均拿着本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微微抬起头，眸子清澈，他眼神流转在两个女人的身上，带着孩子特有的稚气。
　　他的手指停放在书封上，蓝色的书封反射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看上去清清亮亮的。
　　“好啊。”
　　梁均的回答也没有拖泥带水，他一边翻着书一边随口答应起来了。
　　“可你家住那么远，过来不是很不方便。”
　　“那你来接我啊。”
　　“？”
　　林卉一脸茫然的看着梁均。
　　“哈哈哈，你一个男孩子，天天要她去接你，好吗？”
　　“那你教我骑，我也买一辆。”
　　“你买这个？”
　　“很贵吗？”
　　“不，不是……”
　　林卉知道，这辆车对于自己家也许是笔不小的支出，可是对于梁均来说，最大的问题应该不是买车。
　　“你家里人。”
　　“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诶？”
　　林卉一下子就背负了很重的担子。
　　“那我呢？”
　　方方姨用手撑着额头，偏着脑袋看着梁均，她这时候好像和这两个小孩一样年纪似的。
　　“你是大人，大人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的。”
　　梁均这时候倒是大人模样了，眼睛看着书，一动不动地回复着方方姨。
　　“大人也会犯错的。”
　　林卉偏要和他唱反调。
　　“那是因为无能。”
　　梁均又是脱口而出，他不知道这话会伤了谁，但他确实说了。
　　而此时，张叔正开门入内，这句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倒不是张叔敏感，而是自从娶了方方姨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无能。
　　方方姨原本的家庭经济状况是很好的，她过得一直是养尊处优的生活，甚至连这样的乡下都没来过。
　　可是因为方方姨执意要嫁给张叔，与家里断了联络，现在只有方方姨的母亲还给她寄点书，寄点钱，方方姨与她的父亲基本上没有联络。
　　张叔是拼了命的想努力再为方方姨做些事，可是方方姨却总是用最温柔的态度拒绝，即使成为了夫妻，她与他之间也保持着一种相敬如宾的姿态。
　　很奇怪，相敬如宾原本就是形容夫妻的，可是张叔却总是觉得这个词，听上去倒像是在和客户谈生意。
　　即使没有人当面对他说过这个词，可是这个词就一直一直埋在他心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