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风

　　第30章春暖（2）
　　周飞宇住的小区是现在县城的中心区域，周边有很多小摊和商贩，烧烤，夜宵，大排档，海鲜，羊肉，烤地瓜，应有尽有。
　　夜幕降临后，小摊贩们就打开了招牌的灯箱，红底白字，印着各个摊铺的名字，“胖子烧烤”，“小红大排档”，“飘香馄饨”，或者直接印着“夜宵”。就这么几个粗糙的大字，就能吸引无数的顾客。
　　“吃点？”梁均指了指冰柜，冰柜里摆着里脊肉，五花肉和鱿鱼等等，都是林卉嘴馋时候爱吃的。
　　“不了。”林卉摇了摇头，手上抓着那带外伤用药，她还是很担心周飞宇，这时候倒是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了。
　　梁均就点了两碗酒酿圆子，还点了两串鸡翅，两人就面对面坐着，相比林卉的忐忑，梁均就平静得多，吃鸡翅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吃的可香了。
　　大排档里坐着各式各样的人，有光头穿汗衫的中年大叔，他烤了两串羊腰子和一把小肉；有穿着和林卉他们一样的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谈天说笑；还有抱着娃的妇女，她的丈夫在玩手机，妇女一边拉着孩子的襁褓一边催着丈夫去买单。
　　这样的地方包容着所有的人，不用穿着得体，不用在乎吃鸡翅的模样吓着旁人，所有人都擦着头上的汗水，等着老板娘上菜。
　　“周飞宇又不是第一次当他爸的儿子，他皮糙打不坏的。”梁均把装着鸡翅的不锈钢盘子推到了林卉的面前。
　　“这事跟以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啊。”
　　林卉拿起一串鸡翅在手里把玩，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垂着头，耷拉着眼睛，小嘴也撅着。
　　梁均觉得她这幅模样怪可爱的。
　　“可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我们关系再好也帮不上忙。你快吃，都要凉了。”
　　梁均说的在理，可人心不由道理控制。
　　带着小孩的妇女和她丈夫一起离开了，光头的大叔已经吃完了最后一串小肉，他又点了一罐王老吉。
　　林卉和梁均各自低头喝着碗里剩下的那点酒酿，圆子又软又甜，两口就吃光了，只能喝酒酿。
　　“你看。”
　　林卉眼疾，一眼就看见了从门口被人揪着赶出来的人，是周飞宇。
　　周兴和周飞宇差不多高，他揪着周飞宇的后脖颈，用力将周飞宇摔在了水泥地上，春末的时候大家穿的都是单裤，往粗糙的水泥地上一蹭，裤子就破了，腿上也被擦出口子。
　　周飞宇是可以抵抗的，可是面对父亲这样的角色，做儿子的多少都是畏惧的，即使到了能够与父亲相抵的年纪，他也不会对抗。
　　“滚。想不通你就别回来了。”
　　周兴的话十分激烈，他额角的血管凸起，像是个要爆炸的煤气罐。
　　林卉想要上前去扶周飞宇，却被梁均拉住了。梁均拽着林卉的胳膊，拽的很用力。
　　周飞宇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弯着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样子十分狼狈。他坐在小区门口的台阶上，林卉和梁均所在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半张脸。
　　“老板，再来三串鸡翅，两串羊腰子。两罐啤酒。”
　　梁均又点了几串烤串，他不慌不忙地看着周飞宇，林卉被他拉着胳膊也只能静坐。
　　约莫过了十分钟，周飞宇发了条□□在三人的群聊对话框里。
　　周飞宇：「流落街头了，快来接我。」
　　字眼用的非常轻松，似乎是某天逃课去网吧被他爸发现了一样的语气。
　　这时候梁均才松了松林卉的胳膊，林卉的胳膊上已经被他勒出了一道红圈。
　　梁均：「得了，在哪呢？哥哥给你个烤串。」
　　周飞宇：「翱翔。」
　　林卉：「我也要去。」
　　周飞宇：「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来网吧干嘛，在家好好写作业。」
　　林卉：「我！要！去！」
　　周飞宇：「行吧，你凶你有理。」
　　周五晚上的翱翔，大厅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热热闹闹的，人们激烈的敲打着键盘，鼠标飞快的点击着，有人因为游戏输了摔耳机，有人因为语音交流而大声喊叫，网吧真是个市井得要命的地方。
　　周飞宇和网吧的网管关系好，不一会就找到了一个包厢，包厢是两台机器的。
　　“你想喝什么，可乐好不好？”
　　梁均拎着打包的烧烤，问林卉。
　　“我不能喝啤酒嘛？”
　　“就两罐。”
　　“那我和你喝一罐。我还没喝过呢。”
　　林卉说得漫不经心，实际上心里却蠢蠢欲动，她从来没喝过酒，对于喝醉也是一无所知。
　　越是无知的领域，人就越是好奇，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一切都是新的。
　　自觉和从小的教育让林卉觉得自己应该远离是非，这些是非中就包括酒和网吧。这样写着未成年禁止使用的东西。
　　但是对于未知的探索也是人所不能控制的。
　　“醉了怎么办？”
　　梁均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他瞥了一眼林卉，让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零钱。
　　林卉就靠近他的身子，她的头发抚过梁均的脖子，还有领口露出来的肌肤。她的脸几乎要靠在梁均的胸膛了，林卉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伸手放进梁均的口袋里，拿出了三枚硬币。
　　她的手指在掏出硬币的时候，划过了梁均的大腿边缘，不过是片刻的停留，梁均却真实的感受到了她的指腹。
　　梁均的脸很红，可是他不想被林卉发现，于是低下了头。他一直有刘海，头发轻易的可以遮住眼睛。好像遮住眼睛就不会被人看透。
　　“几号？”
　　“207”
　　梁均领着林卉往包厢去，走到包厢门口，两人才发现这是个双人间。
　　梁均把椅子拉出来给林卉坐，周飞宇正在聚精会神地打游戏，仿佛被赶出家门的不是他。
　　“喝点？”
　　“哟，好东西。”
　　两罐啤酒对于正值初三的学生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放纵了，周飞宇一口腰子，一口啤酒，吃得畅快淋漓。
　　“我跟我爸说要去新东方，我爸当场笑喷了，问我怎么不去南翔。”
　　“我说我真想去学厨师，我以后想当个厨师。”
　　周飞宇一边说一边学他爸的模样，拍桌子笑，笑着笑着表情就僵了。
　　“你说什么，小兔崽子，我生你就是为了让你去给人炒菜的？我他妈一个副处长，你去当厨师，我的脸往哪里搁。”
　　“‘你算什么副处长。’我妈就在旁边帮腔，‘也就是处长秘书’。”
　　“我爸就火了，轮起扫帚就要打我。”
　　“我能站着给他打嘛，我就逃我妈身后，我爸气坏了，一扫帚就拍我妈肩膀上了。”
　　“‘离婚，这日子没发过了，我天天在家做饭洗衣服，你回家啥事不管，就知道打我，打我有用吗？’我妈拿着钱包就要往外跑，我爸当然不肯，一边抓着我妈，一边用扫帚指着我。”
　　“‘都是因为你，不是你，我能打着你妈嘛？XXXX。’”周飞宇咽了一口啤酒，“说实话，我爸这么骂我的时候我都不生气，甚至有点好笑，因为他是在称述事实，并没有辱骂我的感觉。”
　　周飞宇说的像段子似的，手舞足蹈的，羊腰子跟着故事的剧情上下摇摆。
　　说到关键的时候，他的口水也抑制不住的喷涌。
　　“说归说，你这口水收着点。”
　　梁均从口袋里取了两张纸巾递给正在咯咯乱笑的林卉。
　　周飞宇也抢了一张纸巾，擦了一把脸。
　　“然后我爸就把我赶出来了。说让我滚。”周飞宇咳嗽了两声，大概是被啤酒呛到了，“临出门还被绊了一跤，膝盖也破了，衰。”
　　“我带了碘酒，给你擦点。”
　　“还是我卉卉疼我，么么么。”
　　周飞宇伸手搂住林卉，用他的大脑袋蹭着林卉的头发。
　　林卉一边推开他，一边在塑料袋里摸索着碘伏和棉签。林卉很会上药，她蹲在周飞宇跟前，低着头，嘴里吐气吹着伤口，手上用棉签沾着碘伏轻轻擦拭周飞宇膝盖处的伤口。
　　周飞宇原本还想象征性地装个柔弱，可是林卉太过于小心，他都不好意思喊疼了，林卉呼气抚过的地方清清凉凉的，不一会就处理完了伤口。
　　“你给我涂药水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温柔？”梁均低头望着林卉，话里有一丝的醋意。
　　“等你那天也被你爸赶出来，我也对你这么温柔。”林卉仰着头，白了梁均一眼。
　　“那不行，他家独苗，少不了。”
　　“说得好像你家不是独苗似的。”
　　梁均反驳周飞宇。
　　“诶，说好安慰我呢。”
　　“谁跟你说好，吃你的羊腰子。”
　　梁均把另一串羊腰子塞进了周飞宇的嘴里，周飞宇这才闭了嘴。脸涨的通红。
　　也不知道是吃太快还是被梁均塞羊腰子塞得太猛，周飞宇的眼眶里泪水开始打转。
　　“要是，要是，我爸真不让我回去了，怎么办。”
　　周飞宇流露出了一些孩子的软弱，他没有抽泣，只是留了几滴眼泪，连忙用手抹了。
　　长大了，男人就开始不爱流眼泪，甚至是厌恶，好像他们不应该对对世界示弱。
　　林卉拉过周飞宇的手，将他抱在怀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觉得突然很心痛周飞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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