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神仙

作者:水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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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芳院


      直到亥时,“凤栖楼”才歌罢舞停,一众客人络绎下楼。言宛怕自己抱着“凤吟”太惹眼,又坐了坐,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和萧尚文走出雅间。

      没想到隔壁的一男一女也才出来。

      四人八目一对望,均未吭声。那男的和萧慎年纪相仿,也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天色华袍,身形颀长,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长得微有棱角。那薄厚正好的唇似抿未抿,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似有一股冷肃之气,让人不敢亲近。

      其人比声音更冷几分。

      女的二十左右,高髻云鬓,妆容精致典雅。羽衣博带,明丽耀眼,神情高贵倨傲。

      两人一看都是不好相与的。

      那男的目光淡淡瞥过言宛,顿了顿,随即移开。

      诚然那一顿只不过一息半瞬的时间,却被女的逮到,似打趣又似在挖苦,

      “琰,如此佳人,不如向萧家讨了来,群翳宴后带回洛京?”

      欲盖弥彰的醋意!还丝毫没将言宛和萧尚文放在眼里。

      萧尚文一张粉脸立刻黑得像锅底,怒气隐隐要爆发出来。言宛抓了抓他的袖子,对女子笑道:

      “姐姐,每次遇见长得比你好看的,你都这么想不开?”

      男子依旧面色冷淡,跟没听到似的,女子却脸色刷地涨红,随即又镇定下来,居高临下冷视着她,像看着一只蝼蚁,

      “一个区区萧家姬妾,倒尖牙嘴利!对神族不敬,你怕是还不知是何罪吧!”

      说完,轻蔑地哼了哼,转头又与男子道:

      “罢了,你若不要,回头我跟萧老夫人去讨要了来,谅她也不敢不给。”

      萧尚文实在憋不住气,寒声道:

      “你可试试!”

      说着拖起言宛就走,越过两人扬长下楼,没再看两人一眼,也不知那女的嘴脸气成什么样了。

      这个时辰了凤翔街上还人流不减,十里长灯,亮如白昼。因为“群翳宴”的关系,城内一下子多了许多衣着光鲜的男女,香车怒马,恣意潇洒,都是生来高贵的神族之人。城内的各坊门也为了与他们方便,彻夜不关。

      萧慎不在,没人管他们几时回府,谢氏压根没精神理这些事,萧尚文十分欢蹦,与言宛回府后各回各院,已是子时。

      因睡得晚,第二日醒得也就迟。言宛拥被坐起,见屋外日头虽还炽烈烈照着,但空气中明显已有了初秋气息。

      她瞥到案上搁着的“风吟”,想起昨晚的那场热闹,不知道“凤栖楼”被那二皇子拆了没有,隔壁雅间的神族女子还记不记得自己。

      百无聊赖地晃悠到下午,萧尚文来串门,面色怪怪的,有些难得一见的正经形容,

      “阿宛,”

      话刚出口,想到言宛不日要作自己二婶,这个称呼有些不妥,但一时又叫不惯别的,于是干咳一声,道:

      “我六姨来过了。”

      自言宛有记忆起,小言山就只剩寥寥几口人丁,她的记性向来只需应付几个人名和几张脸,如今到了这个地方,世家大族人丁之兴旺,关系之复杂实在考验她的大脑。萧尚文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茫然了半天,才理出一点头绪,

      “郑明月的姐姐?”

      萧尚文点头,

      “不错。”

      既是有关郑明月的话题,必有一番长谈。言宛拖了把椅子坐在院中槐树下,萧尚文也叫青杏搬来椅子,坐在她对面。

      初秋的空气中有股风淡云轻的舒爽,槐花已近尾声。大侠也跟着出来,圆圆滚滚的身子在槐树下站定,甚向往地望了眼树上,惊得树枝上几只正悠闲休憩的鸟雀“呼啦啦”顷刻飞得精光,槐花落了一地。

      萧尚文向来有些怵它,拖着椅子往言宛身边挪了挪,卖起关子,

      “你猜昨日隔壁雅间的那两人是谁?”

      言宛自是猜不到,也懒得猜,

      “那二皇子的兄长,和那兄长的红颜知已?”

      见大侠略走得远了些,萧尚文整个人放松下来,翘起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

      “你猜得八九不离十,但并非是亲兄,而是堂兄。男的是皇帝的侄子,公子玉琰;女的是楚南王的大公主,青雁君,这两人的大名是个在京城呆过的都如雷贯耳。玉琰流连花丛,风流不羁,却连正经侍妾都没有。青雁君则目无下尘,没有男子能入她的眼,却唯独对玉琰青眼有加。几年前他们就是这般情形,没想到如今还是。”

      那玉琰看着像冷漠神君,没想到是个色胚,言宛胸中一口气甚顺畅,

      “那青雁君岂不是时时要伤情一下?”

      吃饱了撑着的人大抵都是这样的,时时要拿些事来为难自己一下。所谓单恋,都是庸人自扰的结果。

      见她说得轻巧,萧尚文定定看了她两眼,

      “若我二叔负你,你可会伤情?”

      因为她和萧慎的婚约只是作戏,无所谓负不负的,便既然萧尚文当成真的来问,她便认真答了答,

      “不会,我也负他,大家扯平了就是。”

      萧尚文挑着眉头不说话,似在思辨此话的真假,半晌才想起此来的目的,

      “我六姨一向与青阳公主走得近,昨日也跟着一道来了嶷山。听青阳公主提起你后,今日特特来向祖母问安。”

      “我七姨虽娇横了些,但心思简单,实则是个软弱之人。我六姨就不同了,八面玲珑,绵里藏针,加上我七姨的事情,必定会暗中为难你。她今日向祖母递了帖子,邀你过几日去参加一个京城贵女的园会,我替你拒了,说你昨夜回来受了风寒。嗯,你这场风寒可要好得慢些!”

      对萧尚文这个自作主张的决定,言宛甚合心意,心里感激了一下,没挂在嘴上。

      正说着,谢氏身边的香蕊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衣着素净的女子,正是萧家供着的女医。

      言宛心神领会,脑袋一垂,歪倒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都快一天了,头怎么还是这么痛?”

      萧尚文瞠目结舌地呆了呆,惊叹她演戏天赋竟如此了得!

      香蕊莲步轻移,姿态端庄,朝两人矮了矮身,

      “娘子,老夫人听闻娘子身子抱恙,着奴带医者过来瞧瞧。”

      声音温婉,眉眼低柔,若真当了萧慎的妾,肯定是个典范般的人物。

      言宛嗯了声,有气无力地将手腕搭在扶手上,

      “要诊脉吗?”

      青杏和福儿又搬了椅子出来,女医坐下足搭了半盏茶功夫,才微蹙眉头道:

      “娘子风寒不重,将养些时候便好。我开张清热化毒的方子,娘子晚膳后煎了服下,头痛可好得快些。”

      言宛又有气无力地道了声谢。

      看着香蕊领着女医离开,直到身颢消失在院门处,言宛才一骨碌又坐直身子。

      “香蕊不肯嫁人,是不是还恋着你二叔?”

      香蕊虽不美,但另有一种魅力,让人处之亲切,身心温暖,可能正是少年时的萧慎需要的感觉。可惜时运不济,碰到萧慎遇到真爱。

      萧尚文斜眼睨她,

      “莫非你不愿容她?”

      言宛十分大度道:

      “容,跟你二叔有瓜葛的女人我都容,到时候你二叔再花些力气为萧家开枝散叶,我功德无量。”

      因着郑六娘的一张请帖,言宛被生生困在了自己院里,还得时不时装出一副病态,生怕一不留神被郑家陪嫁的几个仆妇看出端倪。

      请帖上的日子是六天后,这意味着她若在六天内不小心好了,可能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百无聊赖地憋了四天,实在憋不下去了,她悄悄潜进萧尚文的院子,想寻些乐子打发时间。

      萧尚文正在内室整冠束发,似要出门。

      言宛跟他厮混惯了,一直是直进直出的,两人都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几个院里打杂的仆妇,像扎了她们的眼似的,看言宛的眼神十分怪异。

      “你上哪去?”

      言宛一跨进内室就问。

      这家伙贪玩,去的地方必是好玩的,她有些气不过。

      好端端的一句问,却让那家伙面露不自在,含糊答道:

      “跟几个好友约着去顽会儿。”

      言宛狐疑地打量着他,

      “逛窖子吧?”

      福儿曾经大着嘴巴说起过,萧慎是嶷山城里唯一不逛窖子的公子哥。

      萧尚文在镜里目瞪口呆地看了她半晌,义愤填膺道:

      “女儿家的说话该端着点!还有,上妓馆未必如你想的那样,是行那云雨之事。男人们论诗饮酒,有美人持壶附和才显得有意思。”

      他也算男人!很不赞同,但也知这是实话,狎妓在这里并不是多见不得人的事,反而在男人圈里被当作风雅韵事谈论,或会友,或谈买卖,都喜欢在妓馆进行。

      可她才不管他去干嘛呢!

      “我也要去。”

      两个给萧尚文束发的婢女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萧尚文急忙将她们挥退,朝言宛瞪眼,

      “那地方你不能去!”

      言宛哼了哼,一副跟他磕上的架式,

      “我这几天闷得慌,见不得别人快活,你若不带上我,哼,看你二叔回来我怎么说。”

      萧尚文他祖母、授业恩师、豪强、权贵皆不怕,就怕他二叔,闻言额头青筋暴了暴,咬牙切齿道:

      “去换身我的衣裳……”

      “流芳院”在城西,离萧府所在的城东颇有段路。两人午后出发,马车驶得不疾不徐,日落西山才到。

      言宛换上萧尚文两年前穿下的旧衣,再戴上珍珠小冠,披上氅衣掩了身形,俨然是个风华灼灼的少年郎。

      怕车夫说漏嘴,萧尚文没坐家里的马车,而是从侧门出府,就近雇了辆马车。一到“流芳院”,就付了车资将马车打发了。

      “流芳院”的后门隐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十分低调。因为来得较早,生意还未开张,门里门外静悄悄的。

      萧尚文熟门熟路,带着言宛穿过园子,向一座小楼走去。

      “流芳院”外面看着不起眼,内里别有洞天。一进后门,眼前呈现的是一片匠心独具的大园子,曲径通幽,遥遥有亭台楼阁在望。

      花枝抚衣,石径迂回,两人过了一座花藤覆盖的木桥,小楼已迎面而立。一个少年站在楼下,见到萧尚文迎了上来。

      萧尚文指指言宛,与少年道:

      “给我兄弟找几个美人,会抚琴唱曲逗乐子就行。”

      然后又与言宛道:

      “这是马小山,这里掌柜的公子。”

      言宛学着男人的样子拱了拱手,马小山一愣,也还礼,然后挑挑眉头与萧尚文道:

      “你何时认识了这么位国色天香的兄弟,呵!”

      少年与他们年纪相仿,魁梧白净,说话爽朗,举手投足略比同龄人老成些。听那口气,分明是看出言宛女子身份的。

      女扮男装什么的本就不靠谱,两人也没打算瞒过别人眼睛,只觉来这种地方,不穿男装未免惹眼。

      萧尚文嘿嘿一笑,

      “你招呼好我妹子,我去会几个好友。”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言宛则跟着马小山上了另一边的楼梯。

      马小山十分爽朗健谈,知道她头回来,一路跟她介绍美人们擅长的技艺,从烹茶讲到唱曲,再
      讲到弹奏,十八般武艺全介绍了遍,看言宛都无甚兴趣的样子,最后道:

      “给你找些会行令讲笑话的吧。”

      她将言宛安排在二楼最里端的一间屋子,闹中取静,也不易撞见别的客人。

      屋子里外两间,轻纱垂幔,香薰袅袅,既宽敞又香艳。言宛刚将一张描金绘彩的桌子略看了几眼,一群阿娜多姿的妓人便走了进来,一个个妆容正好,并没有她想像中那样艳俗。

      妓人一共四个,都是十七八岁上下。一上来就自来熟,唧唧喳喳围着聊她开了。

      五个女人一台戏,开始围着桌子掷骰子,行令喝酒。

      妓人们职业素养甚好,明明看出言宛是女子,却一口一个郎君,那搔首弄姿媚眼乱抛的样子,
      让人一个不留神就当自己是男人起来。

      见她来不得雅令,妓人们都体贴地猜起了拳,几轮下来,言宛略有些酒下肚,两颊染上了醉色。

      “流芳院”的酒为了迎合各类客人的口味,种类繁多,妓人们端进来的是适合女人饮的果酒。言宛以为口感清淡,便肆无忌惮地多饮了些,没想到果酒一样有后劲,萧尚文来找她时,她已有了七八分醉意,正用手托着脑袋听一个妓人讲半黄不黄的笑话。

      妓馆本就是供人消遣作乐的地方,乐事之多,层出不穷,那妓人又是个能讲的,言宛正笑得东倒西歪,冷不防被萧尚文一把扯起,

      “才多久的工夫,你就喝成这样!”

      言宛扶着他的手臂,勉强站稳身子,

      “妓院果然是个好地方,我回去劝萧慎以后常来逛逛,有益身心健康。”

      以萧家在嶷山城的地位,几个妓人自是认识萧尚文,也听过萧慎的大名,刚刚讲笑话的那个拐着弯打听道:

      “萧署正大名如雷贯耳,可惜我等身份卑贱,无缘一见。”
      言宛甚义气道:

      “他是我的准夫君,改日带他来给你们瞧瞧。”

      四个妓人皆惊掉下巴,如雷贯耳的萧二郎定亲了!

      萧府的家风竟是侄子可以带着婶子来逛窑子。丈夫不逛妓院,妻子却逛。

      果然不同寻常。

      言宛被萧尚文扛下楼时,夜风一吹,酒醒了一两分。怕后门不好雇马车,萧尚文带她走的是前门。

      “流芳院”的前门十分体面,五间阔的门面,写着“流芳院”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高悬门上。
      门前是一条宽阔的大道,正是从西城门入城的必经之路。

      九嶷宫在城西郊外,为方便宫内的皇族及诸侯家眷出入,西城门这几日彻夜不闭,是以这条道上车马昼夜不绝。

      正值“流芳院”生意的高峰,道上租赁马车供不应求,萧尚文找了一圈还雇不到马车,只得回头再找马小山。

      马小山为难,“流芳院”的马车都借给了客人,只得将自己的坐骑借了出来。

      他的坐骑是匹毛皮漆黑,浑身溜光水滑的高头大马,萧尚文以为驮两个绰绰有余,便牵了过来,没想到这畜牲脾性有点大,无论他还是言宛,坚决只肯驮一个,多一个人它便一步都不肯走。若催它,便耍泼地往地上一倒,将两人全掼在地上。

      两人一马僵持了半天,无果,萧尚文只好先妥协,与言宛道:

      “我先骑马回家,到家后遣辆车过来接你。”

      言宛酒劲散发开来,直想就此躺倒,美美睡个觉,她可等不了,

      “好歹我也是你二婶,你能不能尊敬一下长辈,让我先回去。”

      萧尚文皱眉,

      “你醉成这样,怎么骑马?”

      言宛反驳,

      “我醉成这样,你怎么放心将我一个人留下?”

      两人讨价还价无果,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抛石子决胜负,胜的骑马,负的自己拦辆顺道的车搭乘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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