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神仙

作者:水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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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陵


      玉珽离开已多时,言宛还犹自枯坐在厅中,手保持着握杯的姿势,却一口都没喝,直到府丞来问,

      “娘子,席可能撤了?”

      她这才回神,应了声,

      “撤了吧。”

      问府丞时辰,说是戊时末,言宛走到屋外,怔怔站了片刻,决定去趟落霞宫。

      这个时辰去打扰姬末,十分不合情理,但言宛顾不得这些了,玉珽既已知她非救萧慎不可的心,萧慎便又多了份危险。

      玉珽那句话说得对,四年时间,确实够长了。

      她招来大侠,两个振翅已掠过皇宫,落在了落霞殿前面。

      落霞宫各殿笼在一片茫茫夜露里,人声静谧,灯光寂寂。

      她走近落霞殿,值夜的银服弟子因大侠而老远认出了她,迎上来,

      “公主深夜前来……”

      估计是一番阻拦,言宛打断他,

      “我找大祭司有急事,非见不可。”

      银服弟子默了默,终于道:“请公主稍候”,然后禀报去了。

      以姬末的作息规律,言宛以为必定是生生从睡梦中被叫起的,心中生了几丝愧疚。进了内殿,却见他盘腿坐在短榻上,虽是就寝时的装束,眼神却是清明的,可见还未睡,见她进来,抬了下眼,

      “什么事巴巴的?”

      神情落落,有些心不在焉,与平时很不同。

      言宛走到他跟前,

      “把那块碎翟玉给我吧,我想试试。”

      姬末蓦地抬头,定定地盯了她几息,硕大的眼睛里心思起伏,终于又垂下眼,

      “找不着了,等找着了给你送去。”

      姬末不是个擅于撒谎之人,那双眼睛太大,马脚毕露,可言宛实在不明白他为何撒谎,他不也一直巴望她技艺精进吗?

      跟他磨是磨不出结果来的,言宛索性道:

      “我等不了,先在自己面具上切块下来吧。”

      他一惊,又抬起头,虽没眉毛,但眉毛的位置蹙在了一起,

      “那不是一般的玉,切不下来。”

      他平时嘴碎,话多,对她各种不耐烦、唠叨,这样敛容正色地说话根本不像他。言宛想从他脸上看出线索,无果,只好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道:

      “那我直接将玉旸的权杖引爆算了。”

      姬末从榻上蹿下来,

      “不许去!”

      “为何不许去?” 言宛扭头看他,冷着眉眼,“玉珽既然不肯放长思,我再三去求他不成!苍梧陵没了,守陵人自然也不需要了,不是你说的吗?”

      姬末在她身后叉着腰,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脸胀得通红,

      “苍梧陵毁了,你也回不去了!”

      言宛冷然相对,“我当然知道,可苍梧陵不毁,我就回得去了吗?这些年,也没见你去修过那机子。如果能救出萧慎,我可以不回去。”

      姬末没料到她会如此坚决,气馁地垮下脸,坐回榻上,

      “你先按捺几天,我将玉珽找来商量一下。毁掉苍梧陵要支会几位储侯王,你的机子也最好先搬下来……”

      总算给了个像样的理由,尤其后面那句。言宛嘴上虽这么说,可对回去终归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她转身就走,

      “好,就再等几天。”

      四年都等了,也不计较这三五天的。

      大侠掠过承天门大街时,刚好听见更夫的梆子声,原来已是子时。

      半夜了啊!

      言宛低头望了眼这片上旸中枢的所在地,只觉权利交织,人心叵测,萧慎的命运实在渺茫。

      但姬末既说了将此事提上日程,她怎么也给他几天时间。

      进府以为这个时辰下人肯定都歇下了,不想府丞正候着她。

      府丞忍着哈欠,眼熬得通红,

      “娘子可算回来了,厅里有客。”

      言宛心突地一跳。府丞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随便将什么人都迎进府。那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深夜前来,定有十万火急的事。

      但她实在太困,脚有些挪不动,

      “是谁啊?”

      府丞道:

      “是公子琰。”

      见言宛听后愣在那里,以为她不知此人,又解释道:

      “是胜国公的胞兄……”

      后面的话言宛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恍惚出了会儿神,才慢吞吞朝厅里走去。

      玉琰不是个放浪的人,今晚若不是喝醉了,便极有可能真有急事,非见她不可。

      可他找她能有什么急事,所以言宛更偏向于猜测他喝醉了,然后不由自主地摸到这里来了。

      她走至前厅阶下,见厅里灯火通明,玉珽背着灯光站在檐下,像在欣赏夜景,又像在等她,神情如常,不像醉了。

      言宛提裙上阶,

      “琰公子不是住落花溆吗?半夜竟进得了城。”

      玉琰转过身来,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幸好是背着灯火,并不真切,言宛只当自己没看见。她作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往厅里坐。他却没动,只说,

      “我傍晚便来了,知你宴请圣上,没敢打搅,再来时你已出去了,便等到现在。”

      言宛垂眸静静听着,看来他真有急事。

      只听玉珽又道:

      “苍梧陵的事,你可得知了?”

      她这才猛然抬起眼,

      “苍梧陵出什么事了?”

      姬末今夜的古怪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此时听到苍梧陵三个字,仿佛茫茫无绪的心头陡然有了头绪。

      姬末定然有事瞒着她,而且是苍梧陵的事。

      玉琰定睛看着她,知她着紧,将后面的话字字说得十分清晰,

      “苍梧陵失守,旸帝权杖被盗,守陵人生死不明。”

      如一记霹雳炸裂在脑里,言宛耳边轰轰似失了聪,想追问,却发现浑身血流凝固,连动下嘴唇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那些守陵兵呢……”她干涸着喉咙,逐渐出声,直至咆哮,“他们都是死人吗,弃萧慎生死不顾!”

      玉琰扶住她的肩,言宛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疯狂的脸。

      “那翼人是从塔顶潜入的。一直以为除非秋分日,妖人断难找到塔顶入口,没想到竟然给找到了。因是夜间,守陵兵未发觉,直到萧长思射出鸣镝,才知权杖已被盗。那翼人恶劣,还启开了塔里的机关,墓室的门尽数打开,后虽被萧长思关闭,但保不准他是否染上蛊毒。射声校尉只好下令封闭塔门,让圣上亲夺。”

      玉琰哑着嗓子,想尽量将全部已知说给她听,可她越听越崩溃,直至浑身颤抖,

      封闭塔门!封闭塔门!这消息就算八百里加急从嶷山送来,也至少十日,十天里,萧慎就算不伤重而死,不被盅虫害死,也活活饿死了!

      “翼人……”

      她牙关咬着这两个字,眼里燃起一片血红杀气,

      “区区一个翼国,怎么不早点屠光!”

      看着她的疯狂模样,玉琰有一瞬的失神,怕她做出错事,于是纠正她,

      “那翼人已是第二回上苍梧陵,之前一直以为是翼国人,前不久才知为白民国所用。”

      看来上回潜入落霞宫的也是那只鸟人了!好样的,白二,这回还害死了萧慎!言宛眼里怒火燎原,几欲将白民一国焚光。

      她对着夜空深吸了口气,忍下几欲夺眶的眼泪,拔足往自己院里奔去。

      玉琰追上时她已提着把剑出来,手里还攥着翟玉面具。怒火已成冰,冷得能冰封千里。她涩然对着夜空说给玉琰听,

      “这件事连你都知道了,我却不知。我这一去势必与圣上和大祭司反目,琰公子,东越王府你以后别来了。”

      她没看玉琰,正要去招大侠,却听他在身后道:

      “阿宛,苍梧陵事发已有十余日,萧长思怕已……不在,你若想杀了谁泄,记得找我一道。”

      言宛哑声应了个好字,飞奔出了院子。

      上旸虽已开春,但嶷山还是千里冰封,言宛趴在大侠背上,只觉气温一时比一时渗骨。她紧紧握着剑,趴在大侠颈边道:

      “大侠,求你快些,我这辈子只求你这一次。”

      大侠自然不会吭声,但这一路它确实十分争气,大翅一刻不停歇地扇着,昂扬北上。言宛从前只觉翳鸟威武,今日才知可威武到何种程度,真是一种刚猛强悍到令人咂舌的生物。

      她一路闭目趴在大侠背上,咬着牙数时间,寒冷无心去顾及倒也不曾觉得,只每回入夜大侠落在某处荒野时,方觉浑身硬得像冰,连从它背上滚上来都困难,只好让它侧身将她抛下来。

      一路为了赶时间,不拘在什么地方休息,没遇到过人烟,更别说饮食。所幸大侠要喝水,她也一并喝个饱,小溪里,沟坎里,不论干净肮脏。至于食物,大侠吃的那些生肉她是断难下咽的,便生生饿着。

      四日半后,当她气息奄奄地仰起头,望见苍梧陵的塔尖时,竟不是快慰,而是嚎啕大哭。

      萧慎死了,他最后还是死了!

      大侠降落在陵塔前,言宛瞥了眼紧闭的汉白玉塔门,拔剑对着围涌过来的守陵兵。

      苍梧陵事发后,他们昼夜不舍地围着陵塔。望着一千射声士的茫茫人头,言宛心头滴血,现在倒围得这么紧了,怕萧慎从塔里逃出来吗!

      她戴上翟玉面具,将剑尖指着最前面的射声校尉杨怀光,厉声道:

      “把塔门打开!”

      杨怀光自是认得他的,也知她有进出苍梧陵的权力,但塔门一开,后果难料,他不敢擅开,

      “公主可有诏旨?”

      “没有!”

      言宛目眦欲裂,一剑刺向他心口,看着剑尖结结实实没入胸膛,然后拔出。

      对杀人,她一直存着罪恶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杀人,而且身为余慕公主,就算杀人也无需亲自动手。直到看着血从杨怀光胸口喷涌出来,淌了一地,她才发现,杀人也可以如此快意。

      杨怀光武功不低,且对她存着防范,她能一招毙命,是因为用上了魂力。她就是靠着魂力才持剑站在这里,不然,她此刻连陵塔都没力气上去。

      杨怀光一倒下,后边的两个副尉抽出了刀,却只僵持着没发难,他们摸不清形势,不知怎么应对才不致落下罪名。

      “开门!”

      言宛脸上狂风怒卷,见两个副尉还是不就范,转身大步向塔门走去。

      “公主,不可……”

      两个副尉欲上前阻止,可声音刚出喉咙,就随着两记手起刀落声,被闷哼声替代。

      言宛转身,见两人倒在血泊中,血从后心汩汩涌着,那持血刃的兵卒虎背熊腰,络腮胡子,极眼熟。

      是李不破,香蕊的丈夫。

      他都没看言宛一眼,两步跃到塔门下,径直去推倚门的石墩。石墩足有桌子大,他额上青筋暴起,半天才推动了半尺,于是朝言宛瞪眼,

      “还不来帮忙!”

      言宛忙去帮忙,却听身后唰唰的抽刀声响起,是其余射声士有意见了。

      “屠二!”

      李不破百忙中朝人群里喊了声,一个射声士应声跳出来,扬声呼喝,

      “权杖丢了,横竖是个死,管这么多干吗!我是不管了,门谁爱开便开……”

      此话立刻引来反驳,

      “你怎知圣上不会网开一面,塔门一开,盅虫都爬出来,你想当活死人……”

      几句话间,射声士已分成两派,依着平日的意气或站在李不破一头,或站另一头,从骂架直至动起手来。言宛跟李不破推开石墩时,后面已有兵刃相交声响起。射声士内讧了。

      塔门内还是老样子,长明的火把,紧闭的墓室门。李不破想保着言宛进去,又犹豫地止了步,

      “上面不是我们凡夫俗子能去的,娘子一个人上去吧,二郎君应该还在,前几日我偷偷给他塞过吃食。蛊毒也无须怕,那东西最怕九尾狐,塔里有九尾狐。嘿嘿,竟不知你就是余慕公主,怪不得恁好看……”

      这个人英勇又不失机敏,关键时刻又总说些不合时宜的话,言宛眼泪涌出,喜极而泣,

      “怪不得香蕊总夸你,竟没见过你这么……讨人喜欢的男人!”

      李不破扒着门沿,朝言宛向塔上奔去的背影喊道:

      “我家娘子真在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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