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神仙

作者:水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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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郯氏的秘密


      “宛之。”

      郯氏在身后喊她,言宛回头,见她站在葬坑边的灯光下,素净如一抹雪,脸上却无其他贵妇的疲靡之色,可见不是个病人。

      葬坑里宫人还在填土,梓宫的灰烬早被掩埋。郯氏脖中一圈雪白的狐裘,掩住了下巴,发式很不合趁,额部被遮得太多,有拖沓之感。

      言宛总觉哪里有古怪,郯氏一向审美没问题,就算今日起得太早,脑子还未清醒,身边的宫女也都是眼瞎的?

      她放过这个疑问,走入光亮区,

      “母亲何苦,千里迢迢赶来,还要受这一日一夜的罪,除了离京近的,别的王妃不是都没来吗?”

      郯氏苦笑一下,望着葬坑道:

      “我们都是自小相识的,就如你和阿容一般,从前受过他的恩情,无以报答,唯有来送他最后一程。”

      她说的他,自然是玉宗德,只不知受的是什么恩情,让她铭感于心至今日。

      知她是个慎言的人,言宛也没多问,只想着以玉宗德的德行,能干出让人感恩戴德的事,实在难得。

      其实“送最后一程”是人族的说法,与神族之人而言,灵魂离体的那一刻才是在世间的最后一程,也许是气绝后的不久,也许是下葬后若干年。

      “他是好人。”

      她凝望着葬坑,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告诉言宛。

      关于玉宗德是个好人,言宛是信的,世人普遍认为,他是个无用的好人。

      酉时中,整个上旸的权力集团浩荡回城,所有人敛容静声,只有言宛的车上分外热闹。

      折腾了一天半夜,所有人都是强撑着体力。女人还好,能坐车,回程还可以打瞌睡。郯容死皮赖脸地挤上来,霸住车板躺下,然后左手支头,右手拍拍身边巴掌大的空位子,

      “妹妹可要同卧?”

      言宛也是困得要死,就算给根绳子都能躺上去,哪容自己的车板被人占了,连推带踹要将他赶下去,郯容自是死死扳着车门不放。

      大侠来寻她,呼鸣着掠过上空。其实它飞得并不低,但马儿警敏,俱受惊。两人正扭成一团,冷不防车往前一猛冲,俱被甩出车外,滚倒在地上。

      回程时因没了梓宫,言宛车后紧跟着的是玉氏亲丁的坐驾,两人不偏不倚正好滚在玉珽的马腿下,姿势还十分不雅。

      滚在谁的马腿下不好,偏滚在他的马腿下!言宛仰面朝天辨清方向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黑色朝靴的靴底。

      她肚里腾地蹿起一股火,偏郯容这厮死性不改,见姬末撩起纱帷看过来,扶扶法冠辩解,

      “表妹觊觎余美色,余抵死不从……”

      几百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就算碍于场合没有发出爆笑,但心底的乐子可想而知。言宛连身上的土都顾不上掸,向天空招招手叫了声“大侠”。

      大侠机敏,一个俯冲落在她身边,如天上掉下一座房子,吓得人群中爆中惊呼。

      言宛指指郯容,“此人不肯骑马,你带他回家吧。”

      大侠鸟眼一眨,还没等郯容逃入人群,就两爪一抓,架起他的胳肢窝冲上了夜空。

      众人仰头,只见一道巨影下挂着条腊肠,转眼融入夜色,郯容的哀嚎声被夜风支离破碎吹来,直至听不见。

      “外甥女,”一个老汉下马赶至言宛跟前,“不肖子可有生命之虞?”

      老汉一颌美须,面相质朴,有些粗犷之气,没有丝毫郯容的影子。言宛这才想起人家老爹还在眼前呢,有些不好意思,行了记礼,

      “舅父,我跟阿兄闹着玩呢,大侠有分寸的,不会伤阿兄分毫。”

      老汉这才面色稍安,退至后面上马。

      言宛舒舒服服地一人占一张车板,车上本来就有暖炉和薄被,车子再怎么巅摇也挡不住她入睡的决心。

      一觉很沉,直到被内侍雌雄难辩的声音喊醒,才发现车已停下。

      她扶着头坐起,问车外,

      “到哪了?”

      “到承天门外了。”内侍答道。

      原来到皇宫了。依礼他们要到承天门外与太子辞别后方能各自回府。

      她掀开薄被,一边推开车门,一边又问,

      “什么时辰了?”

      这次回答她的不是内侍,而是一个沉浑清朗的声音,

      “刚到子时。”

      伴随着那声音,声音的主人还将手伸至她跟前,欲扶她下车。

      竟是玉珽。

      承天门外的横街空空荡荡,除了卫侍、内官,便是玉珽和她,笔直向南的承天门大街上,一辆辆马车早已行远。

      原来是等别人都走远了,这才叫醒她。

      言宛没有去扶他的手,自已跳下车,见入宫时坐的马车正被驭手慢悠悠赶过来,正要行礼告辞,却听玉珽道:

      “阿宛,我们竟如此有缘。”

      承天门前的灯火映出他眼中雪亮亮的光彩。缘?言宛心里冷笑,怕是你死我活的孽缘吧!

      她没有接话,依旧行了礼,在玉珽灼灼的目光中,上了自家马车,离了承天门,行至半路,才发现自己掌中全是汗。

      回府后她先问了郯容情况,听家丞说他戌时初便回了,被大侠安安稳稳放在自己院里,毫发无伤,就是人吓得不轻,呆呆的,泡过澡后方好转,戌时末便歇下了。

      言宛上床时已是丑时,屋外的树上已能听到鸟鸣声。次日整天阖府的人都在休整,直到又次日,因为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整座王府才焕出生机。

      已是年尾,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稍晚,但一来便结结实实,目之所及全是白色。

      言宛洗漱完,裹上红狐裘,踱到后苑。地上的积雪有尺厚,幸好甬路上已被家仆清扫干净。湖面结了冰,冰面倒映出她火红的身影,几树红梅立在湖边,乌树红花白雪妆点,颜色纯净而浓烈。她远远凝神一挥手,几抹残雪从花瓣上飞起,雪沫飞扬。

      她微微一笑,不知不觉中,功力又精进了一层。

      司徒歇也在园子里蹓跶。他名义上是言宛的面首,在下人眼中非奴非主,没有拘他自由,这时见到言宛,眼神有些巴巴,似有话要说。

      言宛与他拐入一条幽道,道旁兰香阵阵。

      司徒歇裹着黑貂大裘,将养了一段时日,面色又恢复得莹润如玉,加之成年,出落得越发卓然。柔亮的黑衬着莹洁的白,醒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空中还有细雪,他撑开伞移到言宛头顶,

      “娘子,我昨日遇见王妃了。”

      言宛嗯了声,郯氏虽深居简出,但到底是活人,是要出屋活动的,王府本就只这么大地方,遇上再正常不过,不知他想说什么。

      郯容迟疑了下,接下来的话似有些难以表述。

      言宛看向他,

      “王妃怎么了?”

      司徒歇虽单纯,但很敏锐,他发现的异常说不定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他想了想,指指自己额角,

      “娘子可见过王妃额角的白斑?”

      他用手比了比大小,

      “拇指大小,像疣。”

      言宛说未曾,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难道就是郯氏深居简出的原因,转念又觉不是,她刚到东越时,郯氏也是深居简出的,可第一回家宴时她额上分明什么都没有,那时她的发式干净利落,额上一览无余。前日的发式遮遮掩掩,倒真像是在遮羞。

      看来郯氏深居简出另有原因。

      “那疣怎么了?”

      她随口问道。她虽没见过那斑,但六十的人了,长个斑再正常不过。估计郯氏好看,那斑长在她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若长得别的老妇脸上,就没这么惹眼了。

      司徒没有立即回答,唇紧抿着,目光有些发沉,言宛立刻警觉,

      “那不是疣?”

      司徒歇犹豫了下,

      “西秦边塞临着翼国,翼国其实不全是翼族,还有褢族。褢族向来与人族杂居,样貌与人族大致无异,就是他们冬季爱蜇居,身上有疣状白斑,有些少时没有,成人才长出来。我与阿耶在边关时,有个役夫虽是人族,但有褢族血统,他告诉过我怎么区分褢族白斑与一般白疣,所以……”

      最后一句话他使上了莫大的勇气,

      “我观王妃额上的,应是褢族白斑。”

      言宛目光变得锐利,静静地盯着他。神族王妃有妖族血统,他应知此话的后果。

      见司徒歇被盯得窘迫,她收回目光,心想如果所言属实,倒能印证郯氏身上的古怪之处。如果斑都长到脸上来了,估计身上手臂上早有了,称病方能避人耳目,这也是她永远爱一身白衣的缘故。

      “我知道了,”她不动声色道,“你不可与外人道。”

      司徒歇应了声是。

      雪后的天空蓝得净透,阳光经雪面折射,份外明媚,她继续踏雪独行,忽然想起司徒弟歇帮自己鞍前马后办了不少事,自己却还未兑现对他的承诺,于是拐去了郯容院里。

      郯容的侍女说他还未起身,言宛在外屋候了一会,一盏茶喝得快见底了,屋内还没动静,便走了进去。

      郯容其人除了有些不正经外,心地尚可,对女人更是宽容,尤其是好看的女人,所以他的侍女背后嚼他舌根都嚼得光明正大,这时故意让言宛等了这么久,任她喊了好几声,还背对着躺着,应是真气狠了。

      言宛在他屋里拣了条椅子坐下,慢条厮理道:

      “你既不肯骑马,我又不肯将车让与你,自然让大侠带你回来,你瞧,我们还在路上受苦,你已早早回来睡觉了。”

      背对的身影纹丝不动。

      言宛换了个坐姿,觉得自己这份铁杵磨成针的耐性,都可以去当媒婆了。

      “我瞧上了一个宫女,姿色极佳,想讨来留用,奈何掖庭宫的宫人虽受掖庭局掌理,想要讨来仍绕不过太子,你知道我的,极不愿见他,更别说有求于他……”

      这句话果然凑了效,躺着的背影有些松动,

      “姿色佳到何种程度?”

      言宛知道他的口味,美色尝得多了,清淡的瞧不上,喜欢那种胸大臀圆,浑身散发风情的,处不处子无所谓,少妇更佳,便胡谄地形容了下,

      “十分婉媚,风情万种,拜在她石榴裙下的皇亲国戚如过江之鲫,可惜人在禁庭,身不由已……”

      她这厢还没说完,那厢已整整衣襟坐起,

      “如此,我便为妹妹去讨了来,不知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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