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神仙

　　听着八卦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起来，言宛正想去打听姬末的所在，言临风却来了。

　　昨天他对她行的是稽首大礼，让言宛不自在了好一会儿，幸好这次只是略揖了揖手。

　　两人分主宾坐下，宫女奉上茶。只言临风一个眼神，樱雪就领着宫女悉数退下。

　　他说话一如他的气质一样，明朗利落，开门见山，

　　“言氏子嗣不济，老夫正为王嗣愁困，可巧娘子降临，救言氏于危难……”

　　其实整个言姓子孙是非常庞大的，不济的是言氏大宗，言临风也是令人不解，既然王妃无出，也不纳妾，后宫干净得跟大风刮过似的，空空荡荡。

　　说着，提出收言宛为女，入言氏宗牒，待他百年后，承袭王位一事。

　　言宛一直平静听着，她很有自知之明，在这群老狐狸眼里，自己的任何小聪明都不值一看。她想救萧慎对他们有所求，言临风是一目了然的。

　　可他们的动机她却不知，

　　“你明明知道，我是要回去的，等不到承袭王位，你为什么不找个更合适的人？”

　　她不问为什么女子也可以继位，因为知道早年的神族男女尊卑并不那么明显，比如言迢迢的祖母言风凝，就曾是言氏族长。神族入主昆仑秘境后，前几百年也出过女帝和女诸侯，只是后来逐渐被人族同化，女子越来越弱势，但礼制上还保留着。

　　所以若她继东越王位，虽让人震惊，但无可厚非。

　　言临风沉定地垂了垂眸，将早就准备好的解释一言一语道来，

　　“神族早已势微，如此下去，怕不出百年人族便会反戈，老夫如此做，不过是想让神族苟延残喘，拖得一时半刻之兴盛。娘子他日重现先祖风采，不仅言氏，整个神族都会重受人族敬仰。”

　　但他也知道，若真如此，也不过一场回光返照，神族走向没落是命数，最终，他们的血统被人族融合，都将被拉下神坛。

　　他知道言宛心心念念想救萧慎，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就是希望她能与神族贵男结合，诞下子嗣。若从大局来说，太子玉珽是最好人选，言氏玉氏自古便有联姻的传统，强强联合，他们的子嗣身份贵不可言。从私心讲，与郯容结合也不错，亲上加亲，而且郯容的神族血统相对比较纯净，子嗣能驾驶翳鸟的可能性更大。

　　但这些都是后话，得徐徐图之，急不得。

　　言宛说好，这些都是有言在先的，言临风亲自过来再说一遍，不过尽个礼数，走个过场罢了。

　　当晚她在宫北禁苑见到了姬末。

　　因为大祭司的到来，禁苑里一概宫女寺人全撵出，只余十几个落霞宫弟子。言宛去时，姬末正

　　骑着驯鹿在林里蹓跶，素面朝天，也没让人跟着，自己提着灯一晃一晃的。

　　对于他踩着萧慎落难的时间点来东越，其动机她一直在怀疑，遂话里夹着火气，

　　“一年不见，你还是没长高呀！”

　　姬末瞅过来，目光定在她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不动的，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有些瘆人。
　　好像生气了。

　　言宛走过去，

　　“你热闹也看够了，怎么救萧慎，可以告诉我了吧？”

　　姬末哼了哼，鼻孔朝天，

　　“法子一，用你的魅力——权力也行，让玉珽放他出来；法子二，练成你先祖那样的神力，引爆玉旸权杖，顺便将苍梧陵的妖尸毁了，不过提醒你，届时苍梧陵必定嶷为平地，你也会回不去。”

　　言宛倒抽一口气，两个她都不愿呀！

　　姬末幸灾乐祸地睨着她，

　　“你说你，非舍近求远，现成的美人计不用！玉珽又不稀罕将萧长思关着，他稀罕的是你！”

　　让她向玉珽投怀送抱，她怕这辈子都练不出这等修为！权力也不可能说有就有，于是道：

　　“神力怎么练？”

　　姬末对她的执迷不悟很是无语，从驯鹿背上下来，背着手走到她跟前，

　　“神力其实是你们神族体内的潜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催发出来的，你这个年纪才开始练，少则三年，多则十年吧，看你的资质和勤奋程度。言迢迢也是你这个年纪才开始练，还只有一半神族血统，不过她遗传了她娘的体质和资质，三年便达到了巅峰。你可想清楚了，真要毁了苍梧陵？”

　　言宛沉默了几息，

　　“暂时先考虑这个。”

　　其实她还有另一个打算——权力。十年太漫长，萧慎等不了这么久。可权力这东西又太渺茫，得言临风放出来，她再学会运作，才能变成救萧慎的法子。

　　她越过姬末头顶，望着黑沉沉的林子深处，不能真切地看到希望。

　　姬末举起一条胳膊，爪子堪堪够到她眼前，五根手指头不满地晃了晃，

　　“与上说话，应俯首贴耳，你这样是重罪。既上了这条船，礼仪上该注意点。”

　　言宛收回目光，皱眉俯视他，

　　“你太低了，我脖子累。话说，你已二十九了吧，还能再长吗？”

　　姬末狠狠翻了记白眼，

　　“在我族里，本祭司这身量已算高标伟岸了，不能再长了！”

　　“哟，你族是哪一族？”

　　姬末哼了哼，不吭声。

　　……

　　神族不设宗庙，不祭先祖，人死讲究魂归天，身归地，万事皆了，所以言宛入言氏宗牒没有那么多仪式，也就是着宗正寺在牒谱上记个名，昭告族人及各路诸侯，为表作为臣子的礼敬，上疏玉氏天子，请准入神籍，加封为公主。

　　据言临风分析，言氏坐大，是其他诸侯不愿看到的，但也无可反驳。而玉氏乐得成全，因为在他们心里，言氏公主嫁入玉氏宫庭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也是在成全自己。

　　言宛心想，料得真准，在落花溆时，玉珽就说过，未来的皇后会是言氏族长，想像他收到奏疏时踌躇满志的样子，直觉得讽刺。

　　当各路文书正在路上飞奔的时候，言宛已经作为言临风的女公子与他的臣僚见面了。

　　东越公主言宛，这个名字马上会传遍天下，因与曾用的名字颜宛太相近，会让人猜出曾经的身份，言临风征得她的同意，替她改了名字，叫言宛之。变化不是很大，是想让她容易接受些。

　　两月后，她赐封余慕公主的圣旨颁至越王宫，言临风瞅着诏书，反倒摸不着头脑起来。

　　上旸国赐封公主有个传统，非诸侯嫡女者不封。这个传统源自立国之初，怕人神血统贵贱不分，规定只有诸侯王的神族妃妾所出的女儿，才能封公主，后神族血统日益杂乱，逐渐演变成只封嫡出，不封庶出，连玉氏的公主亦如此。

　　而公主的封号一般取诸侯国的都城作其中一字，比如青雁君的封号“青阳”，“青”是南楚国都青城的“青”。

　　公主的封号可自行拟定，也可请旨赐封，言宛的封号言临风是请旨赐封的，“余”能理解，无余城的余，“慕”却不知出自何意，这个字几乎不会出现在封号里，显得不庄重，不像天家的风格。

　　“余慕余慕……嗯，太子美意，甚好。”

　　言临风手敲案面，当着臣下的面，没说什么，心里是嘀咕的。“余慕”，若从字面上看，是“我爱慕”的意思，太子何时这般放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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