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神仙

作者:水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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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柏庵


      姬末给备的马车十分舒适宽敞,言宛一上马车就睡着了,足睡了七八个时辰,进了城才醒来,已是傍晚。

      赶车的是个便装的落霞宫弟子,一路一言不发,按着她的指点在秦宅门前勒马,待言宛下车,便回去复命了。

      不想才短短两三日,秦宅已人去楼空,婆子丫头皆遣散,只剩门房柳大。

      柳大以为她早知此事,将她领到屋里,指着一个布袋道:

      “白郎君给了好一笔银子,说群翳宴一过,凤栖楼的生意也没得可做了,想到京城去开馆子。还说您若寻来,将这个给您。”

      布袋里是她用玉勺换来的一百两银子,她正是为这个来的。本以为群翳宴后会回原来世界,便没带上银子。

      以后在此生存,一百两银子很关键的。

      拎着一个包袱加一袋银子,她就近找了家客栈。吃住了半个月,银子去了小半,才对这里的物价有了新的认识,决定换个地方住。

      其间她去过凤栖楼,真如柳大所言,已易了主。大堂空空,门前的招牌也已拆下。

      群翳宴一过,嶷山城就萧条起来,远来的游客和货商都离开了,连本地的行商也趁着雪季未到,纷纷南下走货去了。

      言宛摸到翠柏庵的时候,正是掌灯时分,比丘尼们正在做晚课。她等了会儿,晚课下,庵主走了出来。

      庵主五十左右,削瘦脸,眉眼无甚神彩,缁衣陈旧,袖口处还有个小补丁。

      言宛说明来意,胡诌了段故事,说自己命犯孤煞,年近十八了还说不上人家,了无生趣之下,想在此带发修行,愿付些灯油钱。

      愿付灯油钱,说白了就是吃住费用自理,还帮你干活做法事。

      神族女子洒脱,二十好几未嫁也是正常。但人族小娘子大多十三四便议亲,年过及笄就可出嫁。十七八还未寻到婆家,怕是难嫁了。

      庵主略一沉吟便信了,

      “如此,小娘子若经得家中同意,便住下吧。”

      又看了两眼言宛的容貌,

      “但恐你住不长。”

      ……

      庵里的花销果然节省不少,粗茶淡饭、芒屩布衣她也过得惯,偶尔还能跟着伙房的姑子下山采买食材,顺便兜兜风。

      霜降之后,天气骤然冷下来,冬至那日,天空飘起了小雪。

      伙房姑子叫净元,四十左右,腰粗膀宽,据说是半路出家,嫁人前曾在萧府当过差,后来丈夫儿子先后得麻风死去,自己无所依仗,又被别人避之不及,只好出家当了姑子。

      自打飘第一粒雪,净元就苦起了脸,这意味着嶷山城漫长的雪季开始了,下山采买食材会越来越困难。

      净元很少说起自己家人,却总是不停提起在萧府当差的岁月,仿佛这是自己人生最亮的光采。她出府嫁人时,萧慎应该还没出世,但她总将“萧二郎”三个字挂在嘴边。

      “昨日买菜碰到萧府的蔡婆子,说府上两月前走丢了未婚妻,二郎君找了两月还不死心,上京述职也不去了,非得找下去……”

      言宛帮她洗着菜,垂眼不说话,心想萧慎也太较劲了吧,再找个人定亲,以他的能耐应该做得到。

      雪停停下下,几日后变成了鹅毛大雪,站在庵里视野开阔处,能看到小昆仑上皑皑的白雪,跟月前已完全不同。

      雪幕低垂,阴阴沉沉,言宛撑着破纸伞去大殿添油。

      大殿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言宛认真地添油,一盏盏添过去,眼角瞄到一角青色的袍裾。

      来这里的一般是女香客,很少有男子,而且那男子并未跪拜,只这么一直站着,应是在看着佛像发呆。

      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大殿里光线逾加不好,言宛懒得抬头仔细瞧,继续添油,背对着男子。

      “咣当”一声,是银锭投入功德箱的声音,而且听声音,还是个大银锭。言宛终于转过身,只见男子已经撑伞踏入雪中,青袍外披着貂裘大氅,是个富贵出身。

      “郎君请留下姓名。”

      庵里规矩,奉献大的要在功德簿上记下姓名。言宛连忙追出去,但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男子的背影像极了……萧慎。

      挺直的背影一顿,然后猛然转身,萧慎削瘦的脸映入眼帘时,言宛顿时后悔了,早知他如此执拗,她早点现身就是了!

      她迟疑了几息,终于拉不下情面,撑伞走入雪中,脸上故作洒脱,

      “真巧啊……”

      萧慎扔掉自己的伞,接过她的伞戴在两人头顶,下巴几欲贴到她的额头,声音暗哑,努力隐忍着情绪,

      “我问子清先生你家在何处,他说你并未归家。我问他你去了何处,他说不知,还说翠柏庵的菩萨或许知道。我当他浑说,原来……怪不得你明明没出过城,我将嶷山翻了遍还找不到你。阿宛,既然不回家,就随我回去吧,我有句话要与你说。”

      原来是陶子清。那厮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原来是个大嘴巴!言宛正苦思冥想他是何时听去的墙根,余光瞥到萧慎灼灼的目光,不明白什么话这么要紧,非要同他回去才能说,遂道:

      “什么话呀,你现在说好了。”

      两抹淡粉色顿时爬上脸颊,萧慎看了眼大殿里的老尼,

      “阿宛,我娶你并非想逃避圣上赐婚,也并非破罐子破摔,随便找个人了事。于婚事上我一向慎重,正因此才不愿接受圣上赐婚……”

      言宛默默数了数,不是说好了一句吗?随即听到最后一句,

      “阿宛,我喜欢你,你是我此生要找的女子。”

      嗡,如被什么东西击中,大脑一片空白,她将萧慎茫然望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阿宛,我喜欢你!”

      萧慎以为她不信,又重复了一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神情益发郑重。

      言宛总算回过神,将手抽回退开两步,任由雪花密密压压落在身上。

      虽则是他自愿向她表白,却让她油然生出是自己玷辱了他的感觉,这个完美无瑕,卓而不凡的男子合该配世上最好的女子,何苦这般自甘坠落,喜欢她。

      觉得这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说不定他只是一时想不开,便道:

      “还说不是自暴自弃,你回去再好好想想……”

      说完落荒而逃,如将一个良家男子祸害了,然后拍拍屁股不想负责任般仓惶。

      她不知萧慎是何时走的,反正第二日早上,整座翠柏庵都知道了她是萧府走失的未婚妻,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变样。净元因与她走得近,话说得比较直白,

      “小娘子使性子也得有个限……”

      谁使性子了!言宛默默反驳。

      之后几天,萧慎都没来,正以为他受了情伤,可能放弃了,没想到谢氏却来了。

      她显然已知言宛并非陶子清的女儿,话里话外的态度明显转变,说萧慎病了,望她去看看,郑明月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大侠她也会全力保着。

      说完,看了几眼言宛左右,

      “那鸟呢?

      言宛说放生了。

      谢氏抚着胸口松了口气。

      谢氏说萧慎是从翠柏庵回去后得的风寒,那日他在大殿里枯坐了一夜才回家,第二日便发高烧,三天都没退。言宛心里不安,又经不住谢氏长嘘短叹,她本就孱弱的身子在冰冷的厢房里有些捱不住,嘴唇开始发紫,遂答应去看看。

      山道上的积雪足有没小腿深,马车没法通行,谢氏是淌着积雪上来的,下山也是如此,言宛扶着她,看着她脸上血色越来越少,心里很不是滋味。

      萧府也是银妆素裹,冬景壮观。萧慎的屋里生着碳火,雪吹进窗扉,转眼便融。言宛在门口站了站,一股暖气和着药味扑面而来。

      婆子端着药过来,见是她,大喜过望,

      “娘子回来了……”

      屋里随即响起萧慎的声音,

      “阿宛……”

      然后是剧烈的咳嗽声,言宛心揪紧,走了进去。

      萧慎躺着床上,眼眶深陷,两颊几乎没肉了,黑里透红,想撑坐起来,被言宛急忙扶住。

      婆子很识趣,搁下药碗便出去了,说,

      “劳烦娘子了。”

      还顺手带上了门。

      于是屋内愈加暖和了,暖得人掌心出汗。

      萧慎只着了件中单,领口微敞,露出嶙峋的锁骨,言宛瞄了一眼,端碗在他床边坐下,

      “喝药吧。”

      说着用勺子舀起一口。

      药入萧慎口里,他喝得很配合,目光灼灼将她望着。

      言宛目不斜视地盯着勺里的药,心想这也没病得自己喝不了药,平时亲力亲为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娇气起来了,忽而道:

      “这两日的药你都是让婆子喂的?”

      只不过随便一问,那厢却“噗”一声差点将药喷出来,幸好他自持,生生忍住,将自己呛得咳嗽连连,带动肺气,又是一顿猛咳,咳完之后要来接药碗,

      “不是……我自己来。”

      言宛没给,依旧喂他喝下,还替他拭去嘴角的药渍。

      两厢无语,从前相处时的坦然随意已不见,空气中全是尴尬。虽说是来看他的,但总不能真看一眼就走吧,她说了句“你先睡会儿”,正要起身,手却被握住。

      “阿宛,”

      萧慎因喉咙发炎,声音有些嘶哑,

      “阿宛为何说我是自暴自弃?”

      言宛垂着眼,就知道他会问这个,

      “你若再等等,定能找个世上最好的女子,何苦被我糟蹋。”

      “糟蹋”两字让他有些始料未及,惊愕之余眼里迸出光彩,脸不知是烧的,还是被炉火烤的,绯红绯红的,

      “我以为自己没有一丝入你眼,原来竟不是。阿宛,若你没有心上人,就留在我身边吧,你愿嫁或不愿嫁,我只图能日日看见你。”

      她虽不知萧慎是哪根脑神经岔了,但眼下喜欢她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让她既凌乱又忧愁,既想成全他,又不想违背自己回小言山的初衷。两厢比较下,还是觉得回小言山更重要,于是想把有些事挑明,

      “我本来秋分日那天要回家的,因出了点事故回不去了,可终归是要回去的……”

      话未说完,就被急切打断,

      “阿宛家在何处,我可以陪你一同回去,我想过了,若你不习惯住我家,我可以与你搬离,到时候辞了官,或去你的家乡,或另找个合心意的地方。”

      这里的世家子弟,一旦离开家族就什么都不是了,萧慎其人,真是重情重义得让人不忍心。

      “我家在小言山,那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你到不了。”

      她望向他的眼睛,希望他明白自己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只有我可以回去。”

      “小言山……”

      萧慎低低念着这两个字,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眼角涩然,

      “非回去不可吗?”

      言宛点头,

      “嗯。”

      萧慎静静望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正当她以为他打算放弃的时候,他眼里突然又出现神彩,脸上展开笑容,

      “回去便回去,回去之前不如好事做到底,继续作我未婚妻?”

      帮忙是没问题,只是这么长情的一个人,心思说变就变,有点不太寻常。言宛看着他的眼睛,想从中寻出点蛛丝马迹,但终在萧慎无懈可击的表情上,什么也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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