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在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乐家两夫妻起了个大早，带着两个孩子去医院。

　　乐照自己还是个孩子，对于生孩子的概念，还是王世兰告诉他的：小孩子都是从大人的胳肢窝里跑出来的。
　　所以现在，他正一本正经地将这个“常识”告诉石岩扉。
　　“小弟弟是从你妈妈胳肢窝跑出来的。我妈妈告诉我的，我们都是从妈妈的胳肢窝里出来的。”
　　石岩扉睁着圆滚滚乌溜溜的双眼，听得十分认真。
　　“还有啊，我告诉你，小女孩以后也要生小宝宝的。”他握住石岩扉一边手臂，抬高，戳她腋下：“你的小宝宝，就要从这里出来。”
　　石岩扉抿着嘴唇，懵懂地摸了摸刚刚被乐照戳过的地方，又笑了。

　　乐照的头忽然被人狠敲了一下。
　　王世兰：“净胡说，岩扉都叫你带坑里去了。”
　　乐照不乐意了：“我说错了吗？妈妈，明明都是你告诉我的好不好？”
　　王世兰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忍不住，大笑起来，同时又敲了下乐照的小脑袋。
　　“你是小男孩，又不用生宝宝，关心这些干什么？”

　　－－

　　石红英是二胎，产程比较短，天亮多没久，就生下了一个男婴。
　　四人赶到时，石红英和孩子睡在床上，李健东坐在床边。
　　中年得子，还是盼了多年的那种，李健东这个内敛的人，脸上满满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过来，岩扉。”石红英看到石岩扉，立即冲她招手。
　　石岩扉慢慢走到床边，愣愣地看着躺在妈妈身边的那个小小的人。
　　“这是弟弟。跟你一样，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

　　石岩扉的嘴角一点点翘起来。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在小弟弟的脸上点了一下。
　　温软的触感让她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

　　一边的乐照这时却正在和王世兰掰扯道理。
　　“妈妈你骗人，小弟弟是从石阿姨肚子里出来的，不是从胳肢窝。”
　　王世兰胡撸了一下他的头：“是是是，是妈妈错了。还记着这茬，小兔崽子。”

　　乐照凑到石岩扉身边，也伸出手，轻轻捏了下小弟弟的脸。

　　真软啊，比石岩扉的脸还要软。
　　真小啊，比喵喵还要小。

　　他问李健东：“李伯伯，小弟弟叫什么名字啊？”
　　李健东笑呵呵地说：“李岩松。好不好听？”
　　乐照没觉得好听，也没觉得难听。他只是觉得石岩扉的名字很有意思。
　　“李伯伯，那石岩扉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我们班的人都说她的名字怪怪的。”

　　这个问题可难到李健东了。
　　而难到他的原因……

　　乐家两夫妻都十分尴尬，恨不得胖揍自己儿子一顿。
　　王世兰叫了乐照一声：“乐照，你吵到小弟弟了。”
　　病床上的石红英虚弱地一笑：“睡觉呢，吵不着。石岩扉的名字啊，是阿姨给她起的，是从一首诗中化用来的。‘岩扉松径长寂寥’，就是这里面的这个‘岩扉’。”
　　乐照长长地“哦”了一声。
　　“还有啊。”石红英笑道，“这首诗里面，也有你的名字哦。‘鹿门月照开烟树’，你看，这里面有你的名字吧。然后下一句，就是有岩扉名字的那一句。”

　　另外三个人都被这个巧合惊到了。
　　王世兰爽直，也不怕石红英笑话她已经将知识都还给老师，惊讶地问石红英：“真有这一句啊？我们当时起名字可就是随口一叫的，才没想这么多。”
　　石红英嗯了一声：“不过那个是‘明月’的‘月’。”

　　那也不管了，反正两家人都被这种巧合惊喜到，尤其是乐照。
　　从医院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的将这个重大的巧合告诉那几个小朋友们。
　　他是个细心的孩子，还特地让乐长远帮他找到这首诗，认认真真用一张纸将有他和石岩扉名字的那四句抄写好，才拿去向其他人炫耀。

　　“看，这里面有我和石岩扉的名字。‘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看到了吧，这里是我的名字，这里是石岩扉的名字，古时候的人写诗就想到了放一起，厉害吧？”

　　魏平生十分老成地点头：“还真是好巧嗳。不过我知道，我的名字也是从一首古诗上化用的，‘一蓑烟雨任平生’，就是这里面的这个‘平生’。我爸爸起的。”

　　这样一说，他们三个的名字都显得好厉害，也就显得自己的名字特别不厉害。
　　宋云朵气得噘起小嘴巴：“哼，我的名字也好好，天上的云朵，最好了。”
　　“我是星星和宇宙，我比你还要厉害。”邹星宇说，然后他立即吃了宋云朵的白眼。

　　专业“杠精”许嘉良这会儿出了奇的老实。
　　他的名字来得最容易，因为许妈妈喜欢香港的一个叫罗嘉良的男影星。

　　－－

　　两个大人都在医院，石岩扉现在是完全呆在了乐家。
　　其实平时她除了跟乐照一起睡，也经常跑乐家蹭饭看电视。当然，石红英如果煮了什么好吃的，也总要给乐照送一份。

　　夏天天气多变，吃晚饭时好好的，到了睡觉时间，外面忽然开始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
　　房间里没开灯，空气中还弥漫着蚊香的气味。因为下雨引起的低气压，房间里显得更加闷热。

　　乐照想从床上爬起来：“我去开窗，外面肯定凉快一点。”
　　石岩扉紧紧攥住乐照的衣服。
　　她害怕，这种天气是她最害怕的。

　　乐照从小胆大，据说只有四岁多一点大时叫不干净的东西缠过，一到晚上就闹，后面王世兰替他求了个“护身符”也就好了。他并不理解石岩扉为什么会这么胆小。
　　“你为什么会害怕啊？”
　　石岩扉的手还攥着乐的衣服不松，怕他突然走开。
　　“怕……怕小鬼。”她细声细气地说。
　　“我爸爸说，这个世上没有鬼的。”
　　石岩扉不吭声。她的智力，无法支撑她用长篇大论来反对乐照的话，而她自己，并没有被乐照说服。
　　“那你以后一个睡怎么办？我妈妈说，你妈妈说，等天凉快了，就让你自己一个人睡了。”
　　“我妈妈说”和“你妈妈说”这种绕口令似的话，让石岩扉有点糊涂，不过在糊涂之余，她还是抓住了一个重点。
　　“我不要，一个人睡。”
　　乐照：“一个人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点都不会害怕。你胆子太小了。”
　　石岩扉不反驳，可是也不松手，小小的身体甚至还往乐照身边凑了凑，几乎贴着他。

　　乐照暂时放弃了去开窗的打算。他像个大人似的拍了拍石岩扉的后背。
　　“我妈妈说，男孩子要保护女孩子。以后你小弟弟肯定也会保护你。”

　　这个石岩扉不清楚，不过现在，有乐照在身边，她感觉很安全。
　　“那你喜不喜欢你的小弟弟啊？”乐照问。
　　他的话真多。

　　石岩扉形容不上来。她的脑中无法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只是小的东西，容易让人觉得可爱，就像小猫小狗那样，她对那个小小的弟弟，有着本能的喜爱。
　　“喜欢的。”
　　“万一他长大了，不听妈妈的话，不喜欢你呢？你还喜欢他吗？”

　　昏暗的光线里，石岩扉默默地抿起了嘴唇。
　　“那我就帮你揍他。”
　　石岩扉小小地“嗯”了一声：“我不要，一个人睡。我怕小鬼。”

　　这下乐照可犯了难。因为他听妈妈说过，他和石岩扉长大了，就不能再睡一张床了。
　　可是她这么害怕，怎么办？

　　－－

　　乐长远和王世兰正打算趁着打雷下雨做点成人的事，就听到乐照在外面拼了命地拍门。
　　乐长远低低地骂了句“小兔崽子”，随意地套上衣服，打开门。
　　“你小子不睡觉……咦，你们两个怎么了？”
　　石岩扉也没睡，正和乐照手牵手站在门外。

　　“爸爸，我的‘护身符’呢？”乐照急急地问，“石岩扉害怕，我把我的护身符给她，她就不怕小鬼了。”
　　乐长远一愣：“什么‘护身符’？”
　　王世兰已经穿好衣服走过来，说：“嗨，就是他那块玉。那年他不是总做梦说害怕，然后我哥送他的那块玉，记得吧？”
　　乐长远记得，大舅哥送的东西，好像还挺贵的。本来乐照一直带在身上的，有一次在幼儿园里跟人打架，把线扯松了，差点把那块玉弄丢了。后面王世兰不放心，就把玉取下来，只在特定的日子里才会戴一下。

　　要把那块玉送给岩扉啊？

　　乐长远和王世兰都犯了难。
　　一来是别人送的，二来的确还挺值钱的，三来，也是最重要的，那块玉还真称得上是乐照的“护身符”。

　　乐照当然不会明白大人们在想什么，他刚才已经在石岩扉面前夸了海口，说他的那个“护身符”有多么多么厉害，只要她戴上，什么小鬼都不敢靠近她。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说话算数。

　　眼看着自己儿子要发飙，王世兰只能耐心安慰乐照。
　　“明天爸爸妈妈再给岩扉买一个，好不好？”
　　乐照双臂抱胸，用力一甩头：“不好！只有我的那个才厉害，才能保护小妹妹。要不然以后她不敢一个人睡的。”

　　平时乐照并不是一个死心眼的小孩子，相反，他挺拿得起放得下的。偏生今晚，他是一点都不懂事，无论乐长远和王世兰怎么劝，他都一定要将自己的“护身符”送给石岩扉。
　　最后两个大人被他闹得实在没办法，只能把那块玉拿出来。
　　“那就先给岩扉戴几天，等妈妈找到同样厉害，再跟岩扉换回来，好不好？”
　　乐照拿到玉，拉着石岩扉就往自己的小房间跑，只在身后丢下一个“好”字。

　　回到房间，石岩扉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乐照将那个活头的红丝线扯开。
　　“这样，就能戴了。头伸过来。”
　　石岩扉乖乖地低下头，任由乐照将那小小的一块玉套到自己的脖子上。

　　玉是凉的，贴在皮肤上，胸前那一块位置就凉丝丝的。

　　“好了。”乐照放松地拍了拍自己的小手，好像做了什么大事一般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以后你都不用怕小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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