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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尔错
最终宁错还是去了无瑕院。
只听得无瑕院内一阵刺耳的“刺啦”之声，像是布帛撕碎的声音。
“你有什么资格穿这身衣裳！”刚落了孩子，本应该作小月子的赫连衂婥披头散发而又生龙活虎的把宁错按在地上，拼命的撕扯宁错身上那件藕粉色燕尔服。
那是新嫁娘大婚第二日都会穿的。
自然不是宁错自己要穿，是纳兰恭城送过去的，说是要是不穿这件，那就永远不用穿衣服了。
她还不想不穿衣服，同时她当时还要去给陈谷和纳兰东楼奉茶，所以，哪能不穿？
奉茶之后，他跟自己说，赫连衂婥就要醒了，让她来伺候，她便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赶来了无瑕院。
这时候，倒成了她的错。
宁错一阵无奈。
等赫连衂婥撕扯她衣服撕扯的累了，她默默拢了拢衣衫，站起身去打水。
已经日上三竿了，被纳兰恭城盛宠的赫连姑娘才刚刚起床。
宁错不禁要感叹，有些人就是命好，没办法，即使满嘴跑火车，也总有人相信，即使出身不明，身世成谜，也总有人呵护着。
等宁错终于拖着无处不病痛的身躯将将把水端了进来。
却被赫连衂婥一脚给踢翻了。
水盆直接飞了出去。
发出了“咣当”一声巨响。
把宁错的小心脏震得滋滋直响。
“你是想烫死我，好稳坐你纳兰府少夫人的位置是吧？你个贱人！有我赫连衂婥在一天，你就永远也别做梦！”赫连衂婥看着飞出去的离自己十万八千里水盆弧线，闭着眼睛胡说八道。
好像是要整个纳兰府的人都听见，她宁错又被她欺负了。
可是听见又怎么样，不还是没人理会？
这是纳兰府的别院，纳兰东楼来都不会来。
陈谷更是整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年老色衰，整日想着如何把老色鬼纳兰东楼拴在自己身边，哪里有闲工夫来管她们？
更何况，她们这别院，一个个小丫头都是年轻貌美的，看了就来气。
更不来了。
不过宁错也不会生气，她已经习惯了。
赫连衂婥来纳兰府不过一年多，可是与宁错相遇的次数太多了，宁错都数不过来了，所以也清楚了她撒泼的招式也就这么几招。
宁错心里也终于划了一条线，那天车祸嫁祸自己掉孩子，给了自己一巴掌，自己就看在那个孩子的份儿上认了，但是若是她再对她动手，她就不会忍了。
她一定要跑！
纳兰恭城仗着自己对他的爱可以作践自己，可是她赫连衂婥凭什么？
哇，刚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宁错简直被自己吓了一跳。
不管是现在，还是到了这里，她都恪守着母亲告诫她的话，万事和为贵，息事宁人最佳。
这么算算，她竟然是窝囊了四十来年了？
可不能就这样了。
“你刚滑了胎，宫寒，不能着凉的，刚刚又动力气撕扯我衣服，想来你也是累了，稍稍热点的水会让你舒服一点。”宁错也看着那盆飞出去的水，平静的说道。
“宁错，你少在这里立牌坊，恭城不在这里，给谁看啊？谁还不知道谁啊？”赫连衂婥咬着牙狰狞着面庞道。
她的世界里从来都是尔虞我诈，从来都是勾心斗角。
哪里会有什么真心？
宁错这贱蹄子还真是会装。
没有纳兰恭城在，她也从来都是这副为你好的模样。
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恨不能让她去死么？
只有她死了，纳兰恭城才完全属于她，才不会总是想着这个贱人！
“水洒了，我再去打点来，你等我一下。”
宁错没有理会赫连衂婥那古怪而又愤恨的眼神，她低着头走到床边，小心翼翼躲过那片水渍，将扣在地上的盆子捡起来。
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让门口的小丫鬟过来擦干净的，可是转念又想，若是她在赫连衂婥面前“颐气指使”的摆纳兰府少夫人的面子，更要不知道想着什么法子来整她了。
还是一会儿等她洗漱好了再来擦吧。
想着也就想着退出去。
“你眼瞎吗？看不见那一滩水吗？你是存心想让我在这屋子里滑倒，你好看笑话是吗？”赫连衂婥却是没打算让她绕过去。
她其实很羡慕宁错的。
干净的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栀子花。
有着单纯的心思，有着清白的家世，有着清白的人生，纵然遇上了恭城这个劫难，可也只是双方互相别扭而已。
若不是有了她要在这个世界里苟且偷生，她想，她们未必不能终成眷属。
可是怎么办呢？
她要活着啊！
赫连衂婥如扇的眼睫动了动，她还有更狠的话，可是她看着宁错乖顺的拿起抹布跪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仔仔细细的擦着那片水渍，她说不出来了。
她心里堵得不行。
她倒是宁愿宁错能够和她大吵，和她大闹，或者也像是她生命中那些女人们一样会笑里藏刀，绵里藏针。
但她能手软吗？
自然是不能的。
她这一生，像是注定为来难为宁错而生的。
突然，宁错抬了抬头，往门口瞧了两眼。
赫连衂婥满心狐疑，她也看了门口两眼，却是只见清风过，不闻有人来。
随即，她扯了嘴角，一抹讽刺斜上眉梢：“这时候恭城去宫里当值去了，哪里会回来？别看了，再说了，就算是恭城回来，你觉得他是相信我说的，还是相信你说的？”
说起这个，她倒是很骄傲，她仔细的顺了顺自己修长匀称的指甲蔻丹，举起来，放在阳光下，实在是好看。
她的这双手，除了能够涂抹蔻丹，能够撕扯宁错的衣裳，还能够做很多事呐！
“相信你说的，我倒不是盼着恭城回来，我是盼着他不回来。”宁错苦笑一声道。
赫连衂婥一看她这不卑不亢的样子就来气，明明都已经在脚底下了，可是说话从来也不顺耳一点，还是风轻云淡，仿佛世界都不在她眼里似的。
“哼！你还真是不害臊，正话反说也不是你这么用的。”赫连衂婥白了她一眼，仿佛真是看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
她倒是很想过去给宁错一巴掌，可是那天她因为太过激动而得逞的那一巴掌至今让她胆战心惊的不行。
毕竟，她知道，纳兰恭城心里是有她宁错的，若是知道了宁错被自己打了，嘴上不会说什么，可是终究会让他心里起疙瘩，她才不会做这亏本的买卖。
也只能多给几个白眼顺顺气儿，压压惊了。
“既然恭城不会回来，赫连姑娘，那你能跟我说一下你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吗？那天你从马车底下被车夫抱起来的时候，明明你的孩子还是能保住的... ...”可是为什么最后还是没保住呢？
宁错一直很想知道。
当然了，她没有想质问赫连衂婥的意思，也没有挑衅她的意思，更没有要拿着这个要挟她的意思，只是出于一个医生的好奇罢了。
她那天偷偷问过那个大夫。
赫连衂婥那天出的血，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血——
她是西医大夫，不可能对细节那么敏感，可是老大夫就不一样了，他能接触的也就是病人的这些明面上的病理了，自然能够分辨的真切。
可是赫连衂婥是怎么做到的呢？
蜀葵花不可能有那么巧妙的药效，多了就是立刻见效，少了就是慢慢才会见效。
宁错因为想知道，不由得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赫连衂婥。
赫连衂婥一听她的话，不由得微眯了双眼。
宁错有些无奈，她果然还是以为自己居心叵测了。
宁错很想告诉赫连衂婥，她吃的到底是什么药，竟然能够吃出现代米非酮片加米索前列醇的效果。
若是真的有这样的药草，她岂能不寻来好好研究一番？
“你别白费劲了，不该管的事就少他妈乱打听！”盯着宁错看了好久，赫连衂婥才略略掩饰着什么，骂咧道。
宁错眉心一抖。
嗯？还真有这种药草？
“就算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的，恭城也会和我怀第二个，第三个，而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赫连衂婥很快放松了下来。
颇颇嘲讽扯唇笑了笑。
她一点也不介意在宁错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卑劣，很奇怪，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痛恨的人，却也是在这个世界上最能让她卸掉所有伪装，最能够肆无忌惮的人。
在宁错面前，她从来都不用伪装什么。
因为她就是相信宁错不会告诉任何人。
宁错是一个谦谦君子，她从来不屑于用一些宵小手段来对付她，宁错只是一直坚信，该知道到，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只是时机未到。
她从来不愿意当那个催化剂，她就那样害怕脏了自己的手，脏了自己的舌。
完全不像是她。
没有条件，也要自己制造条件去污蔑，去诋毁，用尽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还是爱惜自己的好，说着第二个第三个，挺容易，也挺解气的，可是也要真的能怀得上才行啊！你的子宫壁... ...呃... ...就是母体孕育的... ...地方，已经很薄了，很难挂住胎... ...”宁错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
身为一个医生，看到病人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束手无策，听着病人异想天开的未来，她就难受的不行。
可是即使是在现代，也没有什么方法能够治疗这个，更别提在这一切都很“淳朴”的古代了。
纵然有那种混合型珍惜落胎草，可是谁能保证也有助胎草？
若是有，宫里的那些妃子娘娘们还需要偷偷地四处寻求偏方么？
“你这是在咒衂婥么！”正当宁错沉浸在自己的忧心忡忡里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来一阵冷冷的声音。
像是六月里刮来的一阵极寒之地的飘雪之凛风，让人忍不住打颤。
宁错不愿回头，可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眯着眼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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