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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错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
宁错顶着沉重的凤冠,头盖着猩红的喜帕,不安的看着自己的描凤绣鞋,认真而又偏执的用左耳朵听着外面的那些声音。
奈何窸窸窣窣的,她什么也听不见,仅有的一声“一拜天地”还是她注意力不集中突然从右耳朵里跑进来的。
最后,纳兰恭城拉着她的手跪下的时候,她踉跄着想到,她真的成了残疾人。
她记得自己胡乱的被纳兰恭城拉着转来转去的跪了三次。
依照她所理解的古代婚礼,该是结束了,可是纳兰恭城拘着她的手,就是不让她起来。
她本来想忍住抖得,可实在是太过害怕了,身子压根儿不受控制的在抖,最后纳兰恭城似乎很是不耐烦,直接伸手给她点了穴。
她也松了一口气,终于不抖了,若是让她出了丑,她可如何是好?
“宁氏不悔,宁错不悔,今日正是嫁入我纳兰家,此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然,父母高堂,实不知此女德行有亏,故拜堂之日,即下堂之时,休书一封,望众人见证。”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的那份大红的《休书》,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的梦是要醒了吧?
她该回现代了吧?
一般不是天降异象,便是绝佳的穿越时机么?
怎的这般天翻地覆的古代封建观,怎么还没有穿越呢?
“胡闹!”听着众人窃窃私语的纳兰老爷子,终于在高堂上坐不下去了,他的老脸写满了“丢尽了”三个字。
哆哆嗦嗦的拿着蟠龙拐死命的往纳兰恭城身上戳。
为了避免家丑扬的更快,那些小厮们小丫头们跑来跑去,忙的焦头烂额的还在源源不断的将宾客请进来。
嗯——总有那么几个熊亲戚干什么事都不准时。
她都看见了,宁错都看见了,因为她早已经把盖头掀开了,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哭着跑回了喜房。
她想,这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吧?
可是说实话,她的心是麻木的。
她也根本不想跑,因为四肢百骸完全用不上力。
至于她为什么跑了出去,她想,应该多亏了手中那封猩红的要滴血的休书。
“你今天给我跪祠堂去!不知道自己错哪儿,就永远别出来了!”客人们终于都带着纳兰府的八卦叽叽喳喳的飞走了,只剩下依旧在气得哆嗦不已的老爷子。
把才下了喜堂喜服都没脱就跑到无瑕院的纳兰恭城拖了出来。
恩,无瑕院是赫连衂婥住的院子。
恩,他早就把赫连衂婥接了进来。
“你这逆子!你说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纳兰一门百年的清誉都要毁在你手上了!”纳兰老爷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蟠龙拐戳戳点点的,打在地上,嗒嗒作响。
震得宁错膝盖疼。
恩,她陪着纳兰恭城跪在地上呢!
“我要明媒正娶衂婥!”咬牙咬了一晚上的纳兰恭城终于说话了。
可是说的依旧不是人话。
老爷子还是生气的不得了:“来人,把我的蟠龙鞭给我拿过来!”
一旁的人都面面相觑,思索着这句话的真实度。
宁错有些好奇,蟠龙鞭是什么?
“老爷... ...”终于,抽抽噎噎,一直不敢说话的大夫人,终于忍不下去了,她想着劝劝... ...
就劝劝而已... ...
“你给我滚!”老爷子一拐杖就把大夫人,也就是纳兰恭城的娘给戳倒在地,好一个人仰马翻。
宁错无法,只能抢先一步用身体接住她。
大夫人按着她手臂上的那伤口,死命的将自己撑着站了起来。
她看着宁错的眼神格外的悲悯和心疼。
却不是对宁错的,而是对着宁错身后的恭城。
“错儿,是我对不住你,你受委屈,我也心疼,可是你还得救救城儿啊!”大夫人死命的抓住她那只恐怕已经在杳杳流血的手臂,使劲儿的晃啊晃啊。
宁错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血崩而亡了。
同时她在想,那蟠龙鞭定然是个不凡之物。
不然哪能让一向矜持高贵的大夫人如此失态?
勉强打起精神的宁错,对着大夫人勉力苍白的笑笑,便是转身,“噗通”一声,跪在了纳兰东楼的面前。
“伯父,千错万错都是恭城的错,可是您不能因为他的错来惩罚到自己身上啊!这偌大的纳兰家还指着您呐,您不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她不怎么劝人,可是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挺会劝人的,能够充分发挥两点论与重点论的统一。
一针见血。
恩。
果然,老爷子明白了自己的价值不在此之后,放弃了拿什么蟠龙鞭,但还是以廉颇未老,尚能饭的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举起了蟠龙拐,朝着一旁的纳兰恭城甩了过去。
宁错真后悔自己反射弧为什么这么长?
是自己太爱他了,还是自己太傻了?
只觉得筋骨尽碎,心脏已经从心口上穿堂而过的错觉。
整个身体火辣辣的像是泡在火里,不像是自己的身体。
四面八方传来惊呼。
“宁错姑娘!”
“阿错!”
“错儿!”
可惜她听不见八面,只能右耳朵听见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那一声“阿错”是纳兰恭城喊得。
带着奇异的诧异与心疼。
他会心疼自己么?
那应该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吧?
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可是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
老爷子彻底慌了,扔了蟠龙拐,直接跑了过来。
那般老迈的人,竟也能够回光返张似的这般矫健。
“错儿!”老爷子喊得声音都脱了形。
“错儿你这是何苦!”老爷子看着她身上霞帔上重重的凹陷,不由得捶胸顿足。
“伯父... ...我刚来咱家的时候,有一次城哥哥下池塘采莲花,差点失足,您把他打的差点没气儿,其实那是哥哥他给我采的,我害怕伯父也会打我,所以没敢说,今天这一棍子,就当是还了城哥哥了,伯父您对错儿的偏爱,错儿都记在心里呢,错儿永生也不会忘,可是木已成舟,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伯父您就随了城哥哥的愿吧,错儿求您了!”
她终于把那句话说出来了。
她明明觉得自己的嘴唇抖得厉害,可是她的右耳朵告诉她,她说的很流利。
她一直在心底酝酿,可终究心存侥幸。
直到这一封休书的出现,她觉得自己该面对现实了。
一个“大雪孤山在,红梅点雪来”的梦当真要困顿她一辈子么?
她该醒了。
既无大雪,更无红梅,更遑论“飞鸿踏雪泥,恭城两依依”。
都是骗人的笑话罢了。
她真是傻,怎么还当真了呢?
“可是... ...”老爷子在犹豫。
“可是我从雪山上将恭城救回来,可是我从小与他相伴八载,伯父,您不能说的,今天错儿在这儿都说开了吧,其实恭城那时候是昏迷的,他没让我救他,那不是他的错,是咱们错了,咱们错在拿这些他并不知情的东西来绑架他。”这些话可能古代那些娇小姐,是如论如何说不出口的,可是宁错又不是纯正的封建主义娇小姐接班人,自然能说出口。
纳兰恭城的眼睛却瞪大了。
什么?
从雪山上把她救回来的明明是衂婥!
这女人还真是好心机!
若不是有一次他偶然发现了当年救自己下雪山的是衂婥,倒是要真的让这个贱人给蒙骗了!
竟然恶人先邀功!
她抢了话,也不过是给老爷子一个台阶下,总不能真的让老爷子把儿子打死吧?
她虽然说出了当年的事实,可是她明白,恭城是不会相信的,明明所有人都亲眼经历过的事情,明明所有人都能证明的事情,明明所有人都相信的事情,恭城怎么也不相信。
她着实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也都无所谓了。
这一棍子之后,相信老爷子就能放下这恩情的枷锁,放她走了吧?
再多要点盘缠,就更好了,宁错心想道。
好容易来古代一次,却是瞎了眼,爱上个不该爱的,活活被磋磨了整整八载青葱岁月,人生又有几个八年呢?
还把自己搞的伤痕累累,不是心很累的那种累累,而是真的伤痕累累。
全身都是,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一块完整的地方。
她都不知道离开了这里,她还能不能再活上八年。
她只是希望,她死后,还能够回去。
恩,回仁和医院。
那里的恭城比这里的恭城要可爱多了,虽然仍旧不爱她,却还不至于要揍她。
“伯父,错儿父亲生前说您义薄云天,为您挡刀都是不悔的,因为您活着比他活着要值,最后他真的为您挡了刀,想必他也是开心的,您从来都不欠我们的,真的,原先我总是不信您的重情重义,总以为只有戏文里才会有关老爷,可是这么多年看着,我是真的信了,所以,您并没有背弃义理,只是事态所迫罢了,您不能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就生生的牺牲了城哥哥的幸福啊!他跟我在一起... ...他一点儿也不会快乐的,伯父您不是看不到... ...求伯父成全他吧,也算是... ...成全了错儿。”
她敏锐的洞悉了老爷子为何还在犹豫,所以她果断的将自己父亲加在他身上的枷锁先一步给他打开。
想必他一定能够想通了。
不就是因为这两点嘛?
他爹救了老爷子。
她又阴差阳错的救了他儿子。
然后他就死活要说定要让纳兰恭城娶自己做媳妇儿。
可是感情都培养八年了,抵不上突然出现的红莲花赫连衂婥。
她自己学艺不精,她能有什么办法?毕竟她是学医的啊!又没有看过什么厚黑学。
“这是哪门子的成全?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个混小子的嘛?这些年,伯父也一直看在眼里啊?”纳兰东楼用蟠龙拐重重的戳了戳地,一如他重重的叹气。
不住地摇着头。
他是真心喜欢宁错这姑娘的。
性子爽利,人也不卑不亢的,做事张弛有度。
他觉着也就宁怀远才能够教养出这样的孩子。
他当然有私心,这么好的女孩子不留着给自己这老年得来的嫡子,又还留给谁呢?
他倒是心疼恭亦那孩子,可是再心疼终究嫡庶有别啊!
“... ...伯父,真是让您误会了,这么多年,我只是把恭城哥哥当哥哥而已... ...”宁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这言不由衷的话说出口的。
可是真的说出来了,她心头仿佛落了一块石头。
她觉得她应该可是试着重重呼一口新的空气了。
“既然错丫头都这般说了,老爷您就... ...”大夫人见宁错实在是太过懂事,懂事儿的让她自私的话都不能说的脸红心跳了。
“你还是再好好儿想想吧,人啊,真的没有几个八年可以熬得,我只是怕你将来会后悔啊!”纳兰东楼冲着大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打岔,自己则是再次重重的用蟠龙拐戳了戳地。
明显是对纳兰恭城说的。
他不会看错的,城儿的心思就是在错儿身上,可是他太固执了,也太害怕面对现实了。
他害怕万一他平日里听到的那些宁错的好是真的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没办法,只能饮鸩止渴,一错再错下去。
就像当年的自己。
他为什么坚持让宁错当自己的儿媳妇儿?
宁错本身的好,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他似在回忆往事,扫了陈谷一眼,大夫人闺名,陈谷。
陈谷不知道纳兰东楼的心事,一门心思的扑在纳兰恭城旁边,查看纳兰恭城有没有伤着。
这也就是陈谷不那么让自己喜欢的原因,纳兰东楼如是想。
明明那一棍子打在我身上好吗?宁错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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