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不才

　　其实皇宫里的生活忙碌得很，与宫斗剧里“间歇性壮志凌云、持续性混吃等死”的描述半点都不一样。

　　木泱泱是在上了贼船之后才发现这一点的。

　　首先，入了宫的采女统一被分到朝露殿，四人一间屋。而与木泱泱分在一处的三个小妹妹，才貌都算不得出众。四个姑娘一见面，那三个立刻达成统一阵线，时不时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

　　但只要木泱泱在场，三人就一律板着脸，也不吭声，只盯着木泱泱看，直把她看的心里发毛，主动离开才罢休。

　　难道长得美也是一种罪过吗？你长得丑怪我喽？木泱泱很是无奈。

　　其次，采女们有专门的教习嬷嬷教她们宫廷礼仪，暗中有专门在小本儿上记录她们一举一动的监视者，时不时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冬暖来检查学习进度，其紧张程度，让木泱泱恍惚有一种回到高考前夕的错觉。

　　老娘上辈子才大二，刚逃离苦海修成正果啊！

　　最后，木泱泱发现这坑爹的采选居然是中途淘汰制的，还伴随着生命危险！

　　被淘汰的原因多种多样。淘汰的采女中，有容貌不堪的，有举止粗鄙的，有言行不当的，还有冲撞了贵人的。而被淘汰的采女，一些被遣送出宫，另一些竟似凭空蒸发了般，再无音讯。

　　入宫的这些日子以来，原本有五六十的采女大军竟只剩了二三十个，而且人人自危，片刻都不敢放松。

　　好在木泱泱虽然容貌扎眼，但她很懂得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又惜命，所以素日里行事极为低调，从不乱凑热闹，是以生活还算波澜不惊。

　　离大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剩下的采女们也越发焦躁起来，整日忙着准备才艺，一刻都不得闲。一时间整个朝露殿琴声绕梁，歌舞升平，热闹得很。

　　木泱泱对此倒不是很在意。

　　反正不管是去是留，她的任务都算圆满成功，心里没什么压力。倒是这些个疑似患上“考前焦虑症”的采女，看上去实在可怜的紧。

　　所以，出于对病人的关爱与理解，即使几次瞧见同屋的小妹妹偷偷往她茶里加料，木泱泱也只是等她离开后，一边摇着头将茶倒掉，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念叨着：“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只敢下泻药，你懂不懂宫斗啊小朋友？！”

　　不得不说，毕竟只是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想不出什么太过阴毒的害人法子。所以大选前的这段日子，除了两个姑娘脸上起了红疹，三个姑娘打架抓破了脸，一个姑娘跑去御花园“偶遇”皇帝被遣送出宫之外，还是很和谐（？）的。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大选前夜。

　　这日，采女们都被叫到了一处，说是皇后娘娘专程派人来嘱咐大选事宜。木泱泱站在一群青春靓丽的姑娘中间，头一次仔细打量起这些竞争对手们。

　　殿上林林总总站了二三十个年轻女子，举止容貌皆不俗，个个笑语晏晏，不管心中是不是暗藏敌意，表面上却是一团和气。

　　瞧着这些明媚鲜活的女子，木泱泱忽然有些怅然。

　　作为新时代的进步青年，她本身是很排斥三妻四妾这种事的，所借的身份也并非出自显赫富贵之家，若非本身命不久矣，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才不会来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呢。

　　可这些女子不同。她们本来可以嫁一个好人家，风光入门，过上衣食无忧、夫妻和睦的自在日子。

　　然而一朝行错，入了深宫，大好年华便都被埋在这活人墓中了。

　　“平阴县林氏温岚——”

　　“在。”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木泱泱不动声色地上前行了个礼，又缓缓退到人群中，挑了个不打眼儿的位置，继续忧伤。

　　她们这些人中，有被强迫的，也有自愿入宫的，但不管是哪种，只要到了宫中，却都不约而同地想要争一争。

　　个个瞧着富贵眼红，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定能从一众佳丽中脱颖而出，得到皇上青睐，却不曾想过，凡入了宫的女子，哪个不是貌美如花，才德兼备，可得意的又有几人？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不知葬了多少悔恨的泪，埋了多少孤寂的愁！

　　不过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点完名，木泱泱心中那点儿莫名的伤感也散的差不多了。她正想着明日出个什么才艺能蒙混过关，忽然有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是……平阴县林家的温岚姐姐？”

　　有熟人？木泱泱转身朝声源处看过去。

　　说话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五官不算出众，但脸盘子圆圆的，婴儿肥还未褪去，笑起来脸蛋儿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十分可爱。

　　不过这人实在眼生得紧。木泱泱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是……”

　　“温岚姐姐不认得我了？”不料圆脸小姑娘似乎很吃惊的样子，一双美目瞪得溜圆，“我是宁家的宁心晨啊！小时候咱俩不是常在一起玩吗，后来爹爹赴安远县上任才分开的。你忘了，前两年我还给你寄过信呢。不过……”

　　说到这儿，宁心晨稍稍犹豫了一下，又笑道：“毕竟多年未见，温岚姐姐跟小时候大不一样了，若非夏凉姑姑点到姐姐的名字，我也还不敢相认呢！”

　　要糟！木泱泱心知不妙，只好打了个哈哈，赶紧转移话题：“这位姑姑是哪里的，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温岚姐姐不知道？”宁心晨持续瞪圆了一对眼珠子，“这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夏凉，跟冬暖姑姑一样，都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呢。”

　　冬暖夏凉？

　　尽管知道不合时宜，木泱泱还是险些崩不住笑出声来。

　　“我前儿听人说，冬暖姑姑和夏凉姑姑原不叫这个名儿，因着皇上身边有两个贴身宫女，一个叫春寒，一个叫秋晓，皇后娘娘才给了她们这个名字的，”宁心晨一脸羡慕，“陛下跟皇后娘娘的感情当真是极好的。”

　　给宫女起了个相称的名字便是感情极好？木泱泱很是不以为然。

　　“我还听说，皇后娘娘为人和气，才貌双全，且熟知农事，立政殿的宫女们名字都是用二十四节气起的呢，什么谷雨、霜降、立夏，真是个顶个儿的好听。”

　　为什么用二十四节气给宫女们起名就是熟知农事啊？木泱泱对这些古人的脑回路着实理解无能。

　　照这么说，她若给宫女起个什么“锦瑟”“华年”“晓梦”之类的，便是媲美李商隐的诗人了？

　　木泱泱正在心中胡思乱想地吐槽，忽见前面夏凉姑姑面容一肃，清了清嗓子，喝道：“肃静！”

　　喧闹声戛然而止，姑娘们迅速立正站好，列队十分齐整。夏凉满意地微笑着，说道：“皇后娘娘近来身体不适，不能主持明日的大选。然而娘娘心中仍是惦记着的，于是特命我告知诸位小主，明日的题目已经拟好了，请诸位小主听好——”

　　说着，便不顾一众采女惊慌讶异的眼神，一条一条地宣布道：

　　“擅乐者，谱一曲并填词，头两句定为‘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擅舞者，须跳‘菩提舞’一支。”

　　“擅画者，呈‘济世泽生图’一幅。”

　　“余者不限，可自行准备……”

　　闻言，殿内一时怨声载道。

　　宁心晨也是愁容满面，拽着木泱泱的衣袖，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怎么却临时加了题目？这可如何是好！”

　　木泱泱没理她。

　　自听了头一道题后，她就已经完全傻了。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这他喵的不是枉凝眉（出自《红楼梦》）吗？！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唐朝贞观年间的采选上，会出现一句一千年之后才被创造出来的诗词？这不科学啊！

　　难不成，这皇帝也是穿越同道？

　　木泱泱被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吓得一激灵，脱口便是一声吼：“这不可能！”

　　这一声吼，把在场的姑娘们吓了一跳，都一脸怜悯地看着她，心想怕是被逼疯了一个。

　　宁心晨犹豫地看着自己拉住木泱泱的手，寻思着是不是应该马上撇清关系。

　　我跟这人不熟啊！宁心晨欲哭无泪。

　　木泱泱此刻却顾不得去照顾她的感受。她现在心里乱成一团，空有满腹疑团却无人解惑。等夏凉姑姑宣布完毕，便迫不及待冲回房间，想把这事儿理一理。

　　想来想去，始终不得要领。想着想着，忽然间，木泱泱就顿悟了。

　　反正她死活是作不出曲也跳不了舞，更没什么其他才艺，这题目出得又对她这么友好……

　　那还纠结个屁啊！她只有这一个选择好嘛？

　　想通了这一点，木泱泱顿时放下心来，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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