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不才

　　什么鬼？！

　　木泱泱惊悚地看着一身黑衣的李世民，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货莫不是宴会上中了毒，被人药傻了？

　　毕竟，一个皇帝，大冬天拎了把扇子，穿着夜行衣潜入女子营帐，来了句“饿了吧妞”，实在不像正常人能干出的事儿。

　　不过，皇帝到底算不算正常人的范畴，还有待商榷……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没发烧，”李世民拍开她探向自己额头的爪子，没好气儿道，“本公子是看你饿得可怜才叫上你的，到底去不去，给个准信！”

　　啧，这都开始自称本公子了，看来还烧得不轻啊。

　　木泱泱眼神复杂地看着李世民，直看得他毛骨悚然，这才清了清嗓子，用她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哄道：“去啊，二公子有约，怎么能不赏脸呐！”

　　像这种脑子坏掉的人，说啥都得顺着，这是常识。

　　所以木泱泱很乖顺的依照李世民的意思，蒙着眼睛随他走了好久，直到鼻尖不知何时徘徊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二人才停下脚步。

　　“行了，解开吧。”耳边响起李二公子略带笑意的声音。

　　跌跌撞撞走了一路，木泱泱的耐心都快用尽了。她不耐烦地扯下蒙在眼上的布条，刚要开口，正好看见李世民在她面前揭开一层纱罩。

　　“嘶——”

　　待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木泱泱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眼睛都直了。

　　李世民很潇洒地打开手中折扇，象征性地摇了摇，一边撇着嘴嫌弃道：“不过一缸酒，几串肉罢了，怎么说你也是……也是县令之女，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妞似的，丢不丢人？”

　　不过一缸酒，几串肉？

　　闻言木泱泱冲他龇出一口锃光瓦亮的白牙，白眼几乎翻到了天上。

　　是啊是啊，的确是一缸酒几串肉，可那酒缸子却是用纯银打造的！那穿肉的黄钎子不是木头不是铜，那是金子，金子啊！

　　果然这些个万恶的资本家都有种腐败的优越感，太过分了！木泱泱在心中狂呼着。

　　酒缸足有半人高，隐隐透出清冽甘甜的酒香，便是木泱泱这种完全不懂酒的人，都能闻出此酒绝非凡品。酒面上点缀着几片嫣红的梅花瓣，清澈的月光被揉碎了洒于其上，极尽柔美。

　　而串肉的金色钎子，则是被人以精巧的手法扎成一株一人高的黄金树，古藤与玫瑰缠绕在金色的枝条上，处处透着原始而粗旷的美感。

　　“我想着你喜爱喝酒，也爱吃烤肉，却上不了论功席，方才定然眼馋的紧，索性另给你备下大餐，可还满意？”李世民笑着递给木泱泱一把精致的匕首，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不过时间仓促，酒池肉林是没时间建了，便以质补量吧。”

　　木泱泱怔怔地接过匕首，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她想说其实她不怎么吃烤肉，虽然好吃但是会影响身材；她也从来没有喝过酒，更谈不上喜爱不喜爱了，所以比起金树肉，银坛酒，那盛酒载肉的金树银坛还更讨她喜欢些。

　　可是……

　　明知他看的不是自己，只是这具皮囊，可嘴角还是止不住的上扬。

　　李世民见木泱泱发起了呆，很自觉地从她手中抢过匕首，挑挑拣拣地挂了一大串烤肉，喂到她嘴边。

　　木泱泱下意识咬了一口，顿时回过神来，惊讶道：“玫瑰酱？”

　　这烤肉色泽鲜艳，味道略甜，肉香中掺杂着淡淡的玫瑰香气，分明是烤制时刷过一层极薄的玫瑰酱。

　　李世民眼睛一亮：“你也知道玫瑰？”

　　“……”

　　这人果然是个现代人对吧？木泱泱风中凌乱。

　　“这肉名为五花肉，因其肉中分别揉入五种花的香气得名，是……是朋友教我做的。快尝尝，若是做得不好，”说到这，李世民忽然卡壳，卡了好一阵子，才抿了抿唇，凶巴巴地瞪着木泱泱，道，“不好吃，也得吃！”

　　……五花肉原来是这么解释的？(⊙_⊙)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还有——

　　“你做的？”木泱泱震惊！

　　“怎么，不行吗？”李世民面颊上升起可疑的红晕，语气生硬地顶了回来。

　　木泱泱瞧着手中的烤肉，又看了看李世民紧张的样子，忽然鼻头一酸，忙接过匕首，将剩下的烤肉全部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冲李世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尽管笑容中有着意味不明的苦涩。

　　“你笑什么？”见木泱泱面色如常，没有被毒死……额，没有觉得难吃，李世民心中悄悄松了口气，问道。

　　“二公子，酒池肉林，那可是商纣王为一代妖妃妲己所建的，”木泱泱好容易咽下那块肉，随后笑盈盈地看着李世民，心中一动，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难不成在二公子心中，民女的美貌竟能与那倾国倾城的美人相提并论？”

　　话音刚落，木泱泱就看见李世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恍然回神，恨不得抽自己俩大耳刮子。

　　她不介意自比祸国妖妃妲己，不代表李世民乐意她把他比作亡国之君商纣王啊！这不是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他是昏君吗？

　　李世民瞧着木泱泱忐忑懊恼的样子，沉默半晌，突然弯起嘴角，问了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阿岚，你知道什么是天子吗？”

　　木泱泱心中正惶恐着，突然听他问出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大脑当机，答案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天子……不就是皇帝吗？”

　　孰料李世民摇了摇头：“不对。只有明君才能称得上天子，昏君算不上。昏君是人，他们可以遵从自己内心的欲望，拥有最真实的喜怒忧思。”

　　李世民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折扇，笑容讽刺，悠悠道：“明君是天子，不是人。”

　　明君是天子，不是人。

　　他说这话时木泱泱正直视着他的眼睛。之前木泱泱认识的李世民眼睛像星空，里面装着星星。可此时那双眸子光芒黯淡，几乎要泯灭了去。

　　木泱泱忍不住出言问道：“那你可曾后悔？”

　　“后悔？”李世民抿了抿唇，低声笑着，“后悔有用吗？如果有用的话，叫我怎么后悔我都乐意的。”

　　他此言本是随口说的，并未放在心上，不料木泱泱却异常认真地回答道：“根本没用的，所以还是别后悔了。”

　　她自入宫以来，处处小心谨慎，低调做人，一言一行都循规蹈矩，从不逾越。此刻却突然转了性似的，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引得李世民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

　　“陛下，”木泱泱一字一句地说，语气中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民女曾经听过一句话，叫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倘若您明明有能力将整个天下扛在肩上，却放弃了退缩了，任由另一个能力不足的人将它搞得一团糟，你会难过的。”

　　说到这儿，木泱泱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天下也会为之哀叹的。”

　　闻言，李世民原本黯淡的双眸仿佛突然盛满了璀璨的星光，逼得木泱泱不敢直视。

　　“谢谢你，”李世民冲她粲然一笑，“你真是，给我找了个很好的借口。”

　　木泱泱还待说些什么，却见李世民双眼紧闭，气息悠长，面色红润，竟是已经睡了过去。

　　……就知道这孩子喝大了，能撑到现在真不容易。

　　木泱泱摇了摇头，拿过李世民手中的酒瓢，一瓢接着一瓢灌了起来。

　　酒味香醇，却并不醉人，只是给她的脸颊染上了两团酡红，容貌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颜色。

　　木泱泱，我可不可以，代替你，原谅他？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在木泱泱无节制地狂灌之下，一缸酒不知不觉竟去了五分之一。

　　所以，木泱泱喝多了。

　　不是喝大了，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喝多了……

　　“茅厕……”

　　前一秒木泱泱还蹙着眉头，很文艺很小清新的在月下叹息，一瓢接着一瓢酒，浇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愁绪，下一秒就见她红着眼睛撒腿狂奔，漫山遍野寻茅厕而不得见。

　　借酒浇愁，果然是愁上加愁，古人诚不欺我……

　　面对着满山枯树野草，木泱泱忽然悟了。

　　什么错啊对啊爱不爱原不原谅的，管她屁事啊！她木泱泱再厉害再招人喜欢，跟她有关系吗？现在留在这里的，是会被一泡尿憋到不知所措的木乔。

　　整体可怜这个可怜那个的，最该可怜的不是你自己吗？木泱泱自嘲地笑了。

　　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山洞。木泱泱迫不及待地冲进去，刚想“释放自我”，便听到一声厉喝：“谁？！”

　　木泱泱周身一颤，吓得差点没尿裤子。努力压下尿意，木泱泱满腹怨念地转过身，结果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一愣。

　　“秦琼？”

　　她下午还在想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与秦琼碰面，晚上这货便找上门来了。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是谁？”秦琼看到她的脸，瞳孔骤缩，接着又是一声喝问，只是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我是木……”

　　“阿岚？”木泱泱刚想和盘托出，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后面俩字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李世民走进山洞，见到秦琼也是微微一怔，随即不着痕迹地将木泱泱拉到身后，带着一脸职业假笑问道：“秦爱卿怎么在这儿？”

　　秦琼眉头微蹙，而后垂下头行了一礼，道：“陛下久不回营，皇后娘娘很是忧心。”

　　“朕知道了。”李世民点了点头，然而脚下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摆明了要秦琼先走。

　　而秦琼，不知是不是脑子缺根筋，这人根本没有理会皇帝的暗示，相当没有眼力见的杵在原地，充当起千瓦电灯泡的角色，整个人熠熠生辉。

　　在这种尴尬的时刻，惨遭忽略的木泱泱终于弱弱地开口了。

　　“能不能麻烦你俩先出去一下？”

　　两人齐齐看向她。

　　“我……我要如厕……”在两大美男的视线夹击中，木泱泱的脸红成了猴屁股，声如蚊呐。

　　两人默然。

　　片刻后，秦琼很淡定地问道：“一定要现在吗？憋不住了？”

　　木泱泱狠命地点头。

　　秦琼立马转身向洞口走去，还很贴心地留了一句：“我去给你把风，你……尽量快些吧。”

　　不愧是二十一世纪的实干派好青年，靠谱！木泱泱在心中为秦琼狠狠地点赞。

　　至于另一个……

　　见木泱泱目光不善的扫向自己，李世民霎时脸一黑，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道：“我也去给你把风？”

　　“不然怎样？你要参观吗？”木泱泱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晌，最终李世民败下阵来，怒冲冲地拂袖而去。

　　而木泱泱对着满山洞的乱石枯草，心一横，蹲下身来。

　　天可怜见，她生平第一次随地大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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