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将

　　王凝见宸啸使了个眼色，当即会意，提起了精神，嗓音有些洪亮，双手抱拳向白承笙施礼道；“末将领命，此次定不负上将军期望。”

　　那魏使当即有些疑惑，疑心忽起，推却道；“既未谈拢，又怎好劳烦将军亲身护送。”

　　宸啸略有严肃，叹气道：“两军对垒，若是伤了来使岂不是显得我大梁毫无风度！这营中诸位将军都是有礼有节之人，自然明白此等道理，可军中若是有三两个不懂事的，误伤了几位，着实不妥。”

　　宸啸又对王凝严肃使了个脸色：”“务当尽力而为，不可丢失了大梁的气节礼仪。”

　　宸啸心中打什么主意，王凝自是明白，共事多年，有时这仅仅需要一句别有深意的话，又或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就能表露出很多无法明言的深意。

　　益州向北数百里有一座废弃多年的城楼，说是城楼倒是有些言过其实，多年前一场巨大战役发生在此处。当时为了屯兵积粮，临时搭建了许多类似的高楼城池。

　　地处大梁与北魏交界处，像一叶扁舟孤零零独立着，多年前只是为了交战防守之用，后来亦毁于那一场战役，现在也仅剩些破壁残垣，被荒草淹没。如果不仔细找，也是很难发现曾经那场宏伟不息的战役就发生在此处！这些曾闪耀过战火锋芒的遗迹，最终掩入荒草。

　　绵延百里的一条溪流从益州护城河相连，月光辉映，更显水中映月皎美，夜间若有人出行赶路，宛如水中映月一路相伴为路人调节几分长夜落寞。

　　几十匹战马疾驰而行，前方一人忽然刹住，两只手用力突拽缰绳，下了马就往溪边去，两只手不停捧水洗干净脸上已经干枯的血迹，盔甲上残留的许多血迹是洗不净了。他只顾着洗脸，因他觉得眼睛里被溅了几滴血迹，让他几乎越来越辨不清视线，水面波纹荡漾开 ，月影随着波纹颤动。

　　仲修也下了马，他一介文人从未经历过沙场浴血的洗涤，也从未感觉到过生和死竟有如此近的距离，此刻看着景王在溪边的背影，不仅感慨是皇族中人，即使赶上如此逃亡境遇也不忘清洗面容，整肃衣冠。

　　“大魏颜面不可弃呐。”感慨说完这番话，想着自己是否也当清洗一番，除去身上这一身的污垢，可望着后方那犹似若隐若现的追兵，想想还是罢了。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元臻从不会在乎这些虚礼，更何况是身处如此险境。

　　元臻看着这周围地形，视野开阔，极目远眺数十里，了无踪迹，梁军竟会放过自己？没有继续追赶。难道是因为快到了交界处怕有大军伏击接应，才会停下追击，让自己得从险境逃出生天？。

　　仲修向元臻催促道：“景王殿下，若是整理好了，咱们还是快些赶路，稳妥些。以防梁军追来才是。”

　　元臻斜睨着看了仲修一眼，大步走到他身侧，两只手突然紧紧抓紧仲修的衣领，把他那张斯文儒雅此刻被吓得有些苍白的脸，都仿佛快要看穿了一般，怒不可遏道：“仲大人，这时你倒开始害怕了？不觉得为时晚矣么！”

　　仲修见元臻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紧张吞吐道：“景王殿下，你……这是何意呐！，臣……也是担心您的安危，怕回去不好和圣上交代。”

　　“交代？”元臻冷笑道，“你倒机灵，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此刻只想着怎么交代给自己开脱！全然看不见那些战死的士兵。”

　　元臻内心愤怒不已，让仲修去送信无非是想激怒梁军，好借助敌手帮自己除掉这个仲氏安插在身边的眼线，没想到梁军并未中计。

　　当然自己还有后招，临行时已嘱咐过两名亲信，由这两名亲信充做护卫，以示关怀，若梁军未曾被激怒下手就由这两人下手除掉，这仲修须死在梁军营地内，才好和自己撇干关系 ，可是却未料到意外是必然存在的……。

　　元臻没想到的是，梁军竟会把自己派去的护卫杀了，反而把仲修这个罪魁祸首放了回来，还带回了梁军中的大批精锐。

　　“仲大人，你这通敌的罪名是坐实了，我大魏十五万精锐此次功败垂成，看看。”

　　指着周围这仅剩的几十名残兵，元臻不怒反笑道：“你可打算好，回去如何解释，好推个一干二净？”

　　仲修不禁辩解道：“臣只是臣子，臣子尽臣子的本份，臣若是推个一干二净，殿下该如何是好，岂不是要恨死臣，不忠不义，殿下如今这样怪罪臣，实在让臣惶恐不已。”

　　元臻松开了抓住仲修的双手，严肃的面容，冷冽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仲大人回去后就准备用这番说辞，向陛下和朝臣辩解么？”

　　仲修无奈道：“臣虽是陛下的臣子，亦是殿下的，殿下今日不顾危险，救仲修脱离险境，已显露出帝王之举。此情此景陛下又不顾个人危难，在此训斥臣，也是为了那些战死的将士。臣愿意替殿下承担此次失误的所有后果。”

　　元臻冷笑两声，斜睨着仲修此刻这看似真切的神情：“大伪似真，说得一点不错。仲大人三言两语间就把此事反手推个一干二净，圣贤书果真没白读呐。”

　　元臻话音刚落，一支羽箭凌空射向仲修，千钧一发之际元臻果断伸手抓住了那支羽箭，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停告诉自己，“此刻留下仲修还有些用处。”

　　仲修被这情形吓得惊骇不已，还没反应过来身旁又有几名魏军士兵应声倒下。

　　梁军声势浩荡，约有上百人，潜伏残垣水下，突袭而出，元臻举目四顾，竟无路可寻。水路亦被断，数十名敌军忽然从水中冒出，个个携带着数支羽箭。

　　明兰此次奉命领军截杀元臻，这样的使命落到自己身上，当真不轻：“杀了他！”

　　寻思了片刻，明兰临时改变了主意，这元臻武功高强，倒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既然敢独自领兵征战，想必定是有过人之处。况且一直传闻此人是大魏战神，自己并不确定能否胜他：“若是让他逃了？”

　　寻思片刻后明兰的结论是，先除掉仲修，此人在梁军营内如此折辱大梁，念他是使者不予计较，如今在战场上，杀他无需理由。

　　“此人乃大魏仲氏长孙，仲氏在大魏根深蒂固，甚至有许多私募的军队。”元臻笑道，“你竟敢杀他，胆量倒是不小。”

　　“如此说来，杀了仲修岂不更加有效果。”明兰朗声应答。

　　以仲氏的能力，这仲修是家族中孙子辈的翘楚，若是突然牺牲在战场，必然在北魏引起轩然大波。

　　双方军队交战激烈，明兰手执长剑直刺仲修，元臻果断推开仲修，替他挡了这招攻势，不忘提醒道：“仲大人，我可又救了你一命。”

　　“救命之恩，定不敢忘。”仲修想远远躲开，但周围都是两方军士激烈交战，真是退无可蔽，藏又无处可寻以供藏身之处。

　　明兰与元臻过了几招双方未分高下，元臻笑道：“你抓我回去又能领多大功劳？多少赏赐？不如放了我，随我回到北魏便封你做我的副将!”

　　明兰此刻略占上风，接连几招攻势令元臻只顾防守，丝毫没有反击的机会。

　　“你因一人好战袭我大梁，重燃战火，你今日若有幸能安全回去，可别忘记。”明兰双眸微冷，“你是主帅，自有属下成千上万的将士不顾性命，拼死相护，可因你一人私念，十几万本该保家卫国的男儿战死沙场，无数百姓惨遭战祸。”

　　明兰把剑收回又问道：“事已至此，你可有悔意？”

　　元臻冷笑道：“后悔？你是太天真了吗，弱肉强食有什么可后悔的!既然披了这身战甲，就是将生命交予了大魏，为大魏而战，以大魏兴衰荣辱为己任。即使牺牲，亦是为国而死，得其所，当安矣。”

　　元臻瞧准时机，单手抓住了仲修，直奔溪流中，残余魏军拼死阻拦，力战而竭到俩人消失在水面，所有的敌军倒下……。

　　梁军围在溪流边，正欲下水，这条溪流很浅，按常理绝游不远。

　　忽一人跃马轻骑而来，看了周边战斗的痕迹，问道：“元臻可曾抓住？”

　　明兰瞧去，那人虽然低着头，但听着声音正是宸啸，答话道：“还未抓到，跳下水了，瞧，大魏战神竟然躲到水下去了，倒也不嫌丢人，将士们正准备着下水搜寻。”

　　宸啸走到明兰身旁，低声道：“随我来。”

　　明兰虽然感觉他和平常有些不大一样，此刻显出心事重重之感，应当是有心事吧。

　　“好了，说吧。”明兰随他走了一段距离，守在溪边的将士们应听不到了。

　　宸啸此刻神情与往日却大不相同，刚才来也一直低着头，倒像是有些惧怕更多将士看到他深夜来过此处。

　　只听宸啸低声道：“待会你随便找个由头，便让兄弟们撤吧，不要再继续搜捕了。”

　　明兰绕着宸啸走了两圈，上下打量了一番，但此刻月色渐被云团所覆，也瞧不大真切，只听明兰问了一句：“是白将军的命令，还是你自己所求？”

　　“若是顾念兄弟多年照拂就听我一次，不要追问。”宸啸说完转身便离去。

　　明兰瞧着他离去黯淡的背影，心道：“这家伙，求人竟还摆出这幅高冷的样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明兰赶回中军大营时已渐正午，匆匆赶到白承笙营外，刚巧宸啸王凝与郑先煦等几位将军从帐内而出，宸啸笑道 ：“瞧瞧咱们明兰将军多辛苦，劳心劳力，去设伏拦击魏军败寇，想必少不了一场恶战”

　　郑先煦接话：“可惜我昨日奉命去东城门防御敌军，否则定要向上将军请命，亲自缉拿元臻，与他好好大战一场，看看这北魏炫耀成神的元臻，是否虚名。”

　　宸啸一只手搭在郑先煦肩上，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感叹道：“这个问题你倒可好好问问王凝，毕竟他有经验，昨天把魏军打的简直是溃不成军呐，实在是痛快，简直是堪称以少胜多绝地反击的战役，都可载入史册了。”

　　说到此，宸啸有些激动走到明兰面前感慨道：“昨儿你去设伏走的早了些，没赶上，遗憾，简直太遗憾了，没瞧见咱们这王凝校尉打起仗来是如此骁勇，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那些魏军被打的简直像一盘散沙，任他踏足，短短几个时辰就结束了。十几万军队竟会如此不堪一击。”

　　明兰倒是没想到，平日里不擅言辞的王凝，竟如此善战，瞧着昨夜元臻那败走的模样，此战着实吃了个大亏。

　　“是么？”明兰故作惊讶，那表情像是觉得宸啸此刻在夸大言辞一般，引得宸啸着急不已。

　　“你绝想不到，那魏军主帅元臻驻扎的营地，周围都是流水浅溪，应是为了防火，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王校尉偏偏放了一把火，烧他个措手不及，刚好报了他前夜用火袭城之恨，以牙还牙，简直痛快。”宸啸说话这姿态，倒更像是昨日自己打了一个大胜仗，高兴喜悦溢于言表。

　　郑先煦问道：“元臻可曾抓住？昨日他虽受了重创，但若让他逃离，必然会卷土重来，再燃战火。”

　　宸啸对明兰的能力十分推崇，是以毫不怀疑；“明兰的武功要在那元臻之上，除非没遇见，不然绝逃不脱咱明兰的手心。”暗中使了个别有深意的眼色，仅仅一瞬间，但却是入了明兰眼中。

　　郑先煦听了表示赞同，但瞧着明兰这神情和姿态，显是无功而返：“那想必明兰将军设伏是没有遇上那元臻了？难道他选择了其它小路，绕路而行！”

　　“不必猜测了。”明兰神情淡然，“此事我会向上将军说明，你们若真是好奇想听的话，那就随我一同进去便是。”

　　几人似乎也猜到了一些，怕折了明兰的面子，宸啸道：“好了，你去向上将军禀报，我们几个还有要务处理”说完推着郑先煦和王凝几人一同拥着离去。

　　看着宸啸几人离去的背影，明兰心中忽然起了一丝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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