跗骨之毒

　　邹程司看见了她。
　　推开车门下来，长卷发，红短裙，细腰，言笑晏晏，挽住身边人的胳膊，绽开玫瑰般的笑容，在转头无意瞥见他时，轻微闪动，笑得更加灿烂。

　　邹程司原本停在咖啡馆门口，干脆转身等他们走过来，从马路边到这不过俩分钟路程。
　　他西装革履，双手提着公文包，维持着体面的微笑。

　　她踏着高跟鞋走来，象牙白的腿在阳光下晃荡，长发在身后飘扬，伴随着某种香气。
　　身边的男人是他最近的好友兼客户，富家公子隋和。
　　隋和很高，还比他高一些，前额发用发胶固定竖起来，染着金色，脸型窄，肤色白，显得更高，黑西装外套敞开，里面的白衬衫也解开领口，松散随意。

　　他左手勾住她的腰，停在他面前：“程司，这么早就来了？”
　　邹程司点点头，目光瞥向她，像任何陌生人初次看到一位光鲜亮丽的美女一样，等着隋和的介绍。她晃了晃褐色链条的小包，把下颌搁在隋和的肩膀上，轻佻道：“诶，居然是个帅哥啊。”
　　隋和转头笑：“你别看到帅哥就想撩。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兼公司的法律顾问，邹程司。程司，这是梁洛洛小姐。”

　　“你好，梁小姐。”他恭谨地点头，注意到隋和并没有介绍梁洛洛是他的女朋友。
　　梁洛洛点头：“你好。我叫梁洛洛，梁是梁山的梁，洛洛是洛阳的洛，欢迎随时找我私聊哦。”
　　她很明显是调侃。
　　他仍然保持着礼貌的笑，只和她短短对视一眼，伸了伸手：“我们进去谈吧。”

　　这次，隋和把他叫过来，是为了公司改组的事情。
　　隋和的父亲临近退休，把偌大家业交给他。而他正准备大刀阔斧地整顿公司，许多占有股份的元老，错综复杂的姻亲，还有很多通过以往人情留下来的人，都在他的调动范围内。
　　隋和一碰到正事就会很认真，在咖啡馆里认真地翻阅他递过来的资料。
　　邹程司把目光落在隋和面前的文件夹上，只有在打响指让侍应过来添咖啡的时候，才借机扫过她的脸。

　　她像个只会花钱买买买，别的事一窍不通的小情人。
　　正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歪着脑袋，无聊地晃动着包。
　　她的红裙，长发，红唇，媚眼，以及因为斜靠着领口露出来的白光，而让周边路过的雄性全都忍不住侧目，而她却仿佛享受这一切，轻轻地哼了两句意味不明的歌词。
　　目光对上他时，她眼眸喊着微笑，红唇勾起来像只美艳的狐狸。
　　梁洛洛故意侧身道：“隋和，你的律师朋友在偷看我。”
　　邹程司别开眼，扶了扶金丝边框眼镜。
　　隋和眼睛瞥她笑了笑，没有抬起头，注意力在面前的文件上。
　　梁洛洛趴上他的肩，柔弱无骨：“你都不在乎我。”
　　隋和拍了拍她的后腰：“乖，让我看完。”

　　十分钟后，隋和终于看完，他略微皱起眉头，与邹程司讨论起来。谈到一半，他的手机响起，听了几句后便眉头皱起，道：“我很快就过去。”
　　隋和收起电话，把文件夹推还给邹程司：“老爷子出了点事，我得先过去。”
　　邹程司点头，把文件夹收入公文包里，站起身。
　　“洛洛，抱歉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隋和对邹程司道：“程司，你帮我送洛洛回家吧。”

　　阳光透过玻璃窗口，落在光滑的桌面上，形成漾影。
　　梁洛洛跟着起身，语气似娇还嗔：“不仅不吃饭，还让陌生男人送我回家。”
　　隋和仍旧搂她，亲她的侧脸：“程司是我朋友。我今天实在送不了你，下次向你赔罪。”
　　梁洛洛仿佛受用他的吻：“不过我还是打电话让司机来接好了，不喜欢陌生男人送我回家。”
　　隋和笑：“好，听你的。”

　　三个人走出门口，隋和开自己的车先走，梁洛洛站在路口向他告别，隋和做了个通话手势：“晚上等我电话。”
　　梁洛洛点头。
　　他的奔驰敞篷跑车开走，没入车流中。

　　邹程司走到路边自己停着的路虎边，打开车门，冷面对梁洛洛：“上车。”
　　他好像根本没有设想梁洛洛会拒绝。
　　事实上，梁洛洛也没有拒绝。
　　出咖啡厅门口时，梁洛洛假装打电话给司机来接她，可她根本没有真正通话，她知道邹程司会找她的。
　　她故意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坐上去。
　　邹程司坐在左边的驾驶座。
　　他变了些。
　　至少头发顺了，长了点，漆黑光亮，不像以前总是乱糟糟。
　　脸型倒是偏冷峻不少，谁能想象出来，他几年前还是个有些忧郁的小年轻。
　　梁洛洛目光扫着他——衣冠革履，金丝框眼镜，手提公文包，装得沉熟稳重，衣冠楚楚的模样，真有趣。

　　她摇开车窗吹风，问：“有没有歌？”
　　邹程司身后按下车上的播放按钮。
　　“……时间累积这——”
　　“不好听。”梁洛洛立刻自己动手切了首。
　　“……转身离开——”
　　“……There's a fire——”
　　“……我怀念的——”
　　“……盼我疯魔还盼我孑孓不独活，想我冷艳还想我轻佻又下贱，要我阳光还要我风情不摇晃。”

　　她终于找到好听的了，停下手。
　　外面的风很大，天空很晴朗，还有太阳，树被吹出了光影，应该是个适合野餐的日子。
　　梁洛洛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跟着歌轻轻哼唱：

　　“为我撩人
　　还为我双眸失神，
　　图我情真
　　还图我眼波销魂，
　　与我私奔
　　还与我做不二臣，
　　夸我含苞待放
　　还夸我欲盖弥彰……”

　　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你的手机给我。”
　　邹程司把手机给她。
　　她输入127137，解开他的密保锁，滑动微信记录。
　　现在他的昵称就叫邹程司，这么正经？
　　“怎么不叫‘少爷’了？”
　　邹程司没有理她，她也不期待他理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扫描二维码：“这么多年不见，咱们加个好友吧。”

　　然后她把手机还给他。
　　邹程司看了眼。
　　她的微信名字叫：“杀人不眨眼”。
　　头像是张自己的艺术写真。

　　而他的昵称被改了。
　　改成了：不二臣。

　　邹程司眼神微含，也只是瞬间。
　　他放下手机。
　　车开了十几分钟，到了一栋别墅小区门口。
　　梁洛洛笑：“隋和让你送我回家，结果你把我送到你家来了。”
　　邹程司仍然不接她的话，开门下车。
　　梁洛洛拉起小包，推开车门，跟上。

　　他家住在十一楼。
　　以前就是这样，他喜欢住高的地方，因为清静，没有人打扰。
　　别墅小区装修不错，看来现在他也算是成功人士了。
　　一层楼只有两间房。
　　他在右边这间。
　　开门。

　　梁洛洛走进去。
　　比她第一次去的他家干净宽敞很多，整体都是白色调，清新冷艳。
　　邹程司关上房门，走进卧室。
　　梁洛洛跟了进来。
　　里面显而易见的是一张床，以及桌柜。

　　他放下公文包，伸手解开自己的领带，然后转过身，低下头系住她的双手手腕。
　　梁洛洛挑挑眉，并不反抗。
　　邹程司抬起眼，把她推到了床上。
　　梁洛洛笑起来，侧弯在床上，甚至向他眨了个眼：“哇哦，好刺激。”
　　她轻松得就像女团C位出道的wink。

　　邹程司俯下身，双手压在她身侧，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我今天才知道，你的真名叫梁洛洛。”
　　梁洛洛动了动身体，让自己躺得更舒服点：“嗯，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呢？”
　　邹程司：“这么多年，你去哪了？”
　　梁洛洛抬起手，用被领带系住的手套过他的脑袋，圈住他的脖子。
　　梁洛洛：“如你所见，回家了。”
　　邹程司：“回家争家产？”
　　梁洛洛：“对啊，争家产啦，抢男人啦，吃喝玩乐啦，什么都干。”
　　邹程司眯起眼，压低视线：“那你干我吗？”
　　梁洛洛盯着他漆黑发深的瞳孔，凑近，缓缓说：“我不是早就干过你了吗？”

　　邹程司很早以前就想过。
　　如果有一天，还碰见梁洛洛。
　　他会——

　　邹程司看着她，垂头下，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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