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上花火

　　女生想起叶昭昭的斑斑劣迹，看了眼旁边的顾斐，鼓足勇气道，“本来就是按照成绩排位置，你自己没这个本事，就怪不得别人。”
　　其实她在坐下来之前，顾斐已经明确表示过这个座位有人，但她也没想到会是叶昭昭。

　　虽然面对叶昭昭的威胁，她心内存了几分惧意，可还是抵不过能和顾斐做同桌的诱惑大。

　　叶昭昭知道女生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她又不甘心就这么把座位让给别人，正想说些什么，顾斐就站了起来。
　　“走吧，我们换个位子。”

　　不仅是女生愣在当场，连叶昭昭也愣了好几秒。
　　顾斐往教室后方的空座走去，叶昭昭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重新选了张后排的位置坐下，她紧张到话都说不利索，干巴巴地问，“你，为什么……”
　　顾斐回得坦荡，“不是你说，要我好好辅导你功课？”
　　如此一来，叶昭昭心内那些躁动的小心思立刻烟消云散。

　　原来，只是这样啊。
　　从始至终，都只是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陈慧恰好在叶昭昭进教室后就去了厕所，错过了刚才那一幕闹剧。
　　回来后，她走到讲台上，拍了拍手，“好了，同学们，下次月考前就暂时按现在的位置坐，接下来你们可以搬东西了。”

　　大家迅速行动起来。
　　有人选择多次将书一摞摞搬完，大部分人则是选择连桌带书一起搬，图个省事。

　　叶昭昭平时独自在家换桶装水都不在话下，就是现在一个人搬桌子也不成问题。
　　她假装力不从心地抬了抬桌，又不堪重力似的放了回去。

　　林岚书才搬到一半，马上示意叶昭昭，“你别急，我把书搬完就和你一起抬桌子。”
　　叶昭昭急得呕血，“这怎么好意思，桌子这么重，哪能麻烦你。”

　　“你别小瞧我，我可以的。”
　　林岚说完，以为叶昭昭嫌她弱不经风，两手轻松将她的书桌抱了起来，“你看。”

　　叶昭昭扶额叹息，“真看不出来，你劲还挺大。”
　　林岚双眼亮晶晶的，“是吧？你等等啊，我一会儿就过来帮你。”
　　叶昭昭碍着顾斐还在前面收拾书桌，不好明说，就应了下来。

　　顾斐大概听见了她俩的对话，他将自己的桌子移过去后，走过来接替林岚，“还是我来吧。”

　　林岚讪讪收回了手。
　　叶昭昭自然是求之不得。

　　附近的人都在搬动桌椅，叶昭昭和顾斐没走几步，就被前面横着的桌子堵住去路。
　　他们将桌子放下来，等前面的人安置好再走。

　　两个女生抬着书桌从旁路过，将椅子重叠放在桌上，被另一个跑动的男生一撞，椅子摇摇晃晃似要掉下来。
　　顾斐眼疾手快，跑到叶昭昭身后，将她扯在怀里护住。
　　椅子掉下来，哐当落在他的背后，还好没砸到任何人，顾斐这才松开叶昭昭。

　　两人惊魂未定。

　　两个女生也被眼前的变故吓坏了，急忙向附近的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没受伤吧？”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没事，还好事发时都离得较远。

　　叶昭昭浑然忘了刚才还身处险境，转瞬便腆着脸道，“多谢啊，这下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不过你的动作那么快，是出于本能反应吧？”
　　顾斐理所当然地说，“是条狗我也会作出本能反应。”

　　“……行吧。”
　　叶昭昭双手紧握成拳藏在背后，狠狠遏制住想要冲他脸上挥上一拳的冲动，寻思着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取其辱。

　　……

　　将桌子搬过去后，叶昭昭坐在顾斐旁边，开始提前感受作为同桌的日后生活。
　　顾斐则在一心一意整理书本。
　　他其实不太明白叶昭昭为什么没选择和宋思远坐在一起。
　　但多想无益，只会徒增烦恼，也就没有深入思考。

　　没耽搁一会儿，走读生被告知可以回家了，而住校生则留下来继续上晚自习。

　　顾斐自从习惯叶昭昭跟着他以后，又开始来回坐公交。
　　他们在公交站没等一会儿，五路车就来了。

　　现在人不算多，叶昭昭和顾斐站在车厢后面扶住扶手。
　　她和顾斐本还有些距离，后面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就被挤在了一块儿。

　　拥挤的车厢内，大家像罐头里紧贴在一起的沙丁鱼，免不了一些肢体磨擦。
　　顾斐一路尽量避开和她的触碰，叶昭昭却弓着身子钻到他前方，皱着鼻说，“我不习惯被那么多人围着。”
　　顾斐往后退了些许，让两人贴得没那么近，但也没让叶昭昭出去。
　　他用两只手抓住车窗旁的栏杆，借此替她挡住周围的乘客。

　　车辆开得不怎么稳，一个急刹车袭来，全车人出于惯性地东倒西歪，顾斐的身子也重心不稳地向前倾倒了些。
　　他松开抓着栏杆的一只手，抓住叶昭昭的胳膊往后一仰，避免她向面前椅子上坐着的人倒去。

　　因为他这一举动，叶昭昭就势倒在了他的怀里，这是今天第二次两人如此近距离地贴近彼此。
　　女生披散着长发，发香若有若无地传来。
　　就像夏夜开得正盛的洁白栀子花。
　　顾斐略感不自在地别开了头。

　　天色渐渐黑下来，灯光迷离，光影变幻。
　　叶昭昭肆无忌惮望着车窗上映射的侧脸。

　　顾斐似察觉到了什么，偏转了脸，也将视线投放在车窗上。
　　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又各自逃也似的闪开。

　　短暂的小插曲结束。
　　叶昭昭歪头盯着窗外不敢再乱瞟。

　　车厢里响起小孩的啼哭声，还有大妈们唠嗑家里长短的交谈声，在一片吵闹中，不知是谁放了一声巨响的臭屁。

　　叶昭昭离灾源最近，她捂住鼻子，顿觉无法呼吸。
　　车上人多，又不好转移阵地，大家赶紧喊靠窗的打开窗户通风散气。

　　因为这个屁的威力太过猛烈，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旁边的一个大妈受不住了，嚷嚷了句，“这谁放的？吃什么东西了这么臭。”
　　大家哄笑附和着，都在用眼神四处寻找罪魁祸首。

　　叶昭昭的怀疑对象是她面前椅子上坐着的女生。
　　可女生也和她一样捂着口鼻，面色如常，看着挺淡定，又不怎么像。

　　她左右张望，将脑袋转后，就看见顾斐稍显不正常的脸色，有些拘谨地憋着气。

　　一瞬间，她心下明了。

　　其他人耳朵也没聋，清晰听见了屁声是从他们这边传来，有意无意聚集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
　　叶昭昭一闭眼，鼓起勇气大喊，“不好意思熏着大家了，屁是我放的！”

　　大家看是个女学生，纷纷噤了声，也没怎么嘲笑她。
　　只有大妈没忍住朝叶昭昭道，“小姑娘，你年纪轻轻肠胃就不好啊。”

　　叶昭昭满面通红，又点头哈腰道了歉。

　　她怕顾斐因她顶了罪而尴尬，克制着自己没去邀功。
　　人有三急嘛，她能理解的。
　　为了他，她愿意将“螺丝钉”精神发扬光大，成为做好事不留名的叶同志，做他身后永远无私奉献的黑骑士。

　　过了一会儿，车厢内的味道才渐渐散去。

　　开了几站后，下车的人越来越多，她面前椅子上的女生也站了起来，叶昭昭和顾斐见状给她让位。
　　女生脸皮薄，看了眼顾斐，还是以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飞速朝叶昭昭道，“谢谢你刚才替我解了围。”

　　叶昭昭宛如晴天霹雳愣在当场。
　　她僵硬地跟机器人似的，一点一点慢动作扭头看向顾斐，向他询问，“放屁的不是你？”
　　“不是。”
　　“那你怎么一脸便秘的表情？”
　　“……我嫌气味太重。”

　　“你怎么不早说啊？”
　　叶昭昭有苦难言，只能打碎牙齿和着血泪往肚子里吞。

　　顾斐一开始也被骗了过去，现在知道了真相，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你还挺爱见义勇为。”

　　叶昭昭用书包挡住头，坐到了刚才女生的位置，背对着顾斐，心里悲愤交加。
　　原来是她误会一场，而顾斐毫不知情。
　　好半天才忍住了跳车的冲动。

　　到了叶昭昭平日谎报的站台时，刚才在场的人已经不多了，她还是用双手捂着脸下了车，急急忙忙的，连招呼都忘了打一声。

　　顾斐目送她走远，才安稳地坐下，摊开上次那本没看完的英文书。

　　只是书上似乎有什么有趣的内容，让他的笑意从眼角眉梢渐渐延伸至唇角。

　　……

　　顾斐到家掏出钥匙开了门，林敏还在厨房里忙活，顾明生坐在客厅朝他招了招手。
　　他在沙发上放下书包，先推着顾明生去了卫生间，帮他上厕所。

　　吃饭的时候，林敏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们成绩还没出来？”
　　顾斐慢慢咀嚼完，放下碗筷，才回答了句，“出来了。”
　　“你还是年级第一吧？”林敏给他夹了块排骨，“多吃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顾斐坦然地说，“没，年级十九。”

　　“什么？！”林敏吃不下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会退步这么多！是哪一科考得不好？”

　　顾斐给她说了原因，中间省去了叶昭昭和原衡之间的事。

　　林敏冷笑，“你们考场这么多的学生，他怎么就盯上了你？我们家现在是缺钱，可真不缺你那两个！”
　　她怒火攻心，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那私立学校风气还是不如公立的好！李老师的儿子在c市国家重点中学，要是月底的信息竞赛拿个省一，清华北大可就更稳了，更别提日后进入国家队！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我看你也别搞你那什么竞赛了，给我安安份份的参加高考，免得耽误学习！”

　　顾明生看妻子越说越不像话，适时插嘴，“你还强迫孩子参加什么学生会，这就不耽误学习了？”
　　林敏面色不豫，“你懂什么，我那是早早锻炼他，以后有的是好处。”

　　顾斐一声不吭地听着父母争执。

　　林敏很快调整好情绪，终是不满抱怨了句，“你们父子俩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我看你以后也就窝在这个小县城的命。”

　　直到她收拾完餐桌，进厨房洗碗了，顾明生才拉住顾斐的手，“别把你妈的话放进心上，她也不容易。”

　　他捶了捶瘫痪的双腿，“都怪我几年前出的那场车祸，这些年为了治腿没少花钱，没能力送你去外地不说，还要让你为了一中那不菲的奖学金，放弃c市那么好的学校。”
　　“别看你妈说得那么凶，她知道C市七中有特定的竞赛班，担心你没那么好的条件，还私下打听了奥数培训机构。”

　　顾斐止住他的动作，表示理解。

　　顾明生欣慰地放开他的手，让他回房好好看书去。

　　顾斐锁好门，没开灯，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光亮从书桌隐蔽的角落拿出打火机。
　　他很少抽烟，只是偶尔才想起这种解压的方法。

　　温暖的火光点亮整个昏暗的房间，又很快熄灭。

　　星红一点慢慢燃烧殆尽，黑暗重新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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