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想你时

　　简初一晚上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个小时。

　　程琛的那句话算是彻底惊醒她，她是那么没有良心的一个人，在当初转身离开的时候怎么会想到程琛的感受，哪怕她后悔了，想回来。

　　算一算，十七岁到如今的二十七岁，有整整十年了，她都没敢忘记这段情，不敢奢望他还记得自己，可今晚的拥抱以及沾在她脖子上的泪水都告诉她。

　　他，没忘。

　　房子里静悄悄的，简初睁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眉头微微皱起，犹豫了几分，翻身起来。把台灯打开之后，她坐在床上发神了一会儿，手指抓着毛毯，揪成了一朵花。

　　看了手机时间，刚好四点。

　　几秒之后，她深呼吸一口，打开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伸手摸到最里面，从里面摸出一盒镇定剂出来。

　　这药她已经许久未吃了，顾学知当初就是禁止她吃这种药的，对她身体的副作用太大，可她瞒着顾学知和简云青，给自己准备了许多。自从回国之后，她便是没法控制自己，只能靠着药物控制自己的精神。

　　哪怕有副作用。

　　暖色的灯光打在她的侧颜，她垂眸盯着手中的药看了许久，到底是没犹豫，迅速打开，吃了一颗。

　　夜色昏暗，月亮隐没在云层中，仿佛如她的心情一般，沉郁难受。

　　顾学知的电话是在早上八点打来的，简初在睡梦中惊醒，大喘了好几口气，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适，她微微皱了眉头，抬手拭去额头上的一层薄汗。

　　迟疑了一会儿，她才掀开被子去拿手机。

　　昨晚她吃了药之后，便睡着了，但是梦里仍然是当初的噩梦。看着来电，简初呼出一口气，轻轻点开。

　　“简初。”那头的顾学知声音温柔，一如既往。

　　简初没吭声，拿着手机不动，手却用力扯着被单。

　　顾学知在楼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关好车门，转身就看见坐在楼道里的人，楼道的灯还没有亮，阴影隐没了那人的面容，脚边却是一地的烟头。

　　顾学知微微皱眉，他不喜烟味，上前一步，认出那人脚上的鞋子，眉头微蹙，他轻咳了一声，声控灯即刻亮起来。

　　程琛坐在台阶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未燃尽的烟，脚边的烟灰和烟头堆了满地，不远处是他扔的烟盒。

　　顾学知侧头瞥了一眼地上，五个烟盒。

　　灯亮起来，哪怕顾学知走到程琛面前，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修长的手指夹着烟，送到嘴边，随即深吸了一口，吐出大片青白色的烟雾。

　　顾学知抬手碰了碰鼻下，侧过身，从楼道旁边走过去按电梯，又意识到那头的简初一直没说话，又轻声唤了她：“简初？”

　　仍旧没声音。

　　“简初？”顾学知声音大了一些，又去按了一下电梯。

　　楼道边传来窸窣的声音，顾学知下意识回头，见着程琛站在他身后。

　　“她在几楼？”程琛嗓音微哑，盯着他。

　　顾学知看着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似乎是一晚未睡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程琛便直接拿走了他手中的电话。

　　那头没人说话，却是通话中，但听力极好的程琛却听到了微弱的喘气声，他立马一个眼神扫到顾学知脸上，“她在几楼！”

　　话音刚落，电梯刚好就到了一楼，电梯门打开，程琛一步跨进去，顾学知也急忙进去，又按下6楼的按钮。

　　程琛瞥过按钮，眼神一黯，拿着手机的手垂下，那头的声音微弱，却是喘气频率，一定是出事了。

　　见着他眉头紧锁，顾学知的脸色也不好，他是清楚简初的身体的，尽管他日日担心着，之前却没发病，如今倒是出事了。

　　是他的错。

　　顾学知双手握紧，不亚于程琛的脸色沉重。等到电梯到六楼，“叮”了一声，随着门渐渐打开，程琛率先出去，顾学知动了动嘴角，跟上去，见着他不知道是哪道门的时候，他摸出钥匙串出来，拿着其中一把，走到最边上的那道门前。

　　程琛眼神动了动，跟上去。

　　简初躺在床上，手里还握着手机，她大口喘着气，又咳出几声来，神情渐渐恍惚，她听见开门声，挣扎着起身，捂着心口，刚走到卧室门口，视野里出现模糊的两个人。

　　“简初！”程琛推开顾学知，几步冲上前，一把抱住快要倒下的她，看着怀里的人难受的样子，“快！打120！”
　　——

　　急救室门外的红灯还亮着，门外的两个人却是着急不已，程琛站在门前，一直紧锁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盯着那红灯看了许久。

　　顾学知站在他旁边，同样也是着急的表情，看着红灯微微叹了口气。

　　“她究竟是怎么了？”沉默了一会儿，顾学知微微低头，便听得旁边的男人冷冽的声音。他侧头抬眸看了眼男人，转过身，望着外面。

　　“你想知道？”

　　程琛侧身，盯着顾学知的背影，咬牙：“告诉我！”

　　字字顿重，语气生硬。

　　听出身后人的着急，顾学知缓缓回身，看着他，微微眯了眼：“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程琛轻哼了一声，走上前去，直视他，“我和她什么关系没有必要告诉你，顾教授，倒是你，你和简初是什么关系！”

　　两人差不多的个头，都直视着对方，眼神坚定，似乎都在较劲。

　　“程队长，难道你还看不出来。”顾学知神色正经，唇角微勾，“我去接小初回家，又有她家的钥匙，你说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

　　空气似乎那一瞬间静止了。

　　就在程琛的拳头快要打出去的时候，急救室的灯一下子关闭了，门被人打开。两人同时跑过去。

　　“医生，她怎么样了！”程琛脱口而出。

　　医生取下口罩，看着面前两个着急的男人，微皱眉头，“病人一直在长期服用氯|丙|嗪，你们不知道吗？”

　　“氯|丙|嗪！”程琛和顾学知同时怔住。

　　“她本来神经就有创伤，严重衰弱，又服用氯|丙|嗪这种毒|副作用极大的镇定药物，你们做家属的居然不知道？”医生语气严厉起来。

　　“这次她似乎是服用的少，但是影响了她的心脏功能才会供血不足，身体机能出现休顿，好在送来的及时，不然就难说了。”

　　“对了，那些药别再用了，她的身体很不好啊，你们做家属的要注意她的身体和神经。”医生叹了口气，摇头道：“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罪，全身都是伤疤······”

　　“医生。”顾学知突然开口，打断了医生的话，“你还有什么要紧的和我说吧。”

　　程琛瞥了眼顾学知，有些疑惑他的反应，但也没说什么，转身进了急救室，护士还在清理着简初的身上的病服。

　　程琛走过去，俯身看着简初，她脸色苍白，嘴唇发干，面容了无生气。

　　程琛想起那日在食堂两人相见的第一次，她也是脸色苍白的，但还能看出一些生气活力。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和以前那么大的差别。

　　简初，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

　　简初又做梦了，而这一次，不是尸臭满天的战场，也不再是污血残臂积堆的俘虏营。

　　她，回到了北中。

　　曾经她和程琛相爱的地方。

　　她站在郁郁葱葱的校园里，阳光打在她的肩上，映下她的影子，她看见操场上那群穿着军训服的新生，一个个紧绷着脸，汗水流到下巴了也不敢动。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抬起手，向前在空中胡乱抓了一把，她有些慌张，慌忙跑到操场边上，抓着拦网，想要大声呼喊。

　　操场上的人似乎看不见她，一个教官就在她前面，冷眼扫过她的脸。

　　“嘿！”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她被吓住，不敢回身。

　　“说你呢，高几的啊？”是个男声，她一下子怔住，死死抓着拦网，不敢回头看，她怕，怕回头了，身后的人就消失了。

　　“咋的还不说话啊，高一的啊？”男生继续说着，似乎轻笑了一声，“逃军训的？”

　　好熟悉的话，似乎在哪里出现过。

　　她怔怔的，垂下眼眸，眼角的眼泪悄然滑下，滴滴打在她的手臂上。

　　“没意思。”身后的男生又低声说了一句，“算了，又不回答老子，怕老子啊，走了。”

　　不，不要走！

　　她急忙转身，天空却立马阴暗下来，竟下起了大雨，而她没有看到任何人。

　　根本没有程琛，空荡荡的地方。

　　“程琛！”她终于喊出声了，可是周围瞬间黑了起来，她茫然的看着，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她向前跑着，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很快，她被绊倒，脚下滑溜溜的，她扑面倒下，挣扎着起来，她的手却全湿了。

　　不是雨水，伴随着铁锈的味道，是她熟悉又害怕的地方。

　　“程琛！”她叫了最后一声，看着黑暗的周围渐渐亮起来，却是昏暗的亮光，她的脚边是一只血肉模糊的断腿。

　　远处的炮火声传进耳朵，她惊恐地瞪大眼睛。

　　“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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