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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与君相知
是夜,天朗星稀,飞挑的屋檐角上所结铜陵叮铃铃轻响,此起彼伏好像一片悠扬的合奏。
月下,小院内,月桂树缓缓落着粉嫩的花瓣,好像下了一场花雨,洒满四面厢房合抱的一方小院,漫空清香扑鼻。
庄缡攀在一处树枝上,压低了身子往厢房里看。
此刻,东侧厢房的窗户半开,温和如豆的灯光漫洒而出,照亮窗外那一方青石板。
一名白衣男子正端坐在案前,面前焚着袅袅清香,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块雪白的帕子,悉心地擦着手中宝剑。
那男子线条清晰的脸庞被灯光侧影笼罩,高挺的鼻梁切割了光影,使得面目一半染上灯火之色,一半隐匿在阴影中,更显的线条立体——这般俊雅夺目,不是玉无殇还能是谁。
庄缡趴在树枝上往里张望,竟然看了许久玉无殇的完美容颜,有些愣神,只觉得玉无殇真的如一块绝世美玉一般,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半响,玉无殇叹了口气,收了自己的成名佩剑“不勤”入鞘,缓缓站起,朝床帷方向走去,那清矍俊逸的身影消失在了窗棂边。
这家伙,是要休息了?刚好探一探虚实!
打定主意了以后,庄缡跃下树来,轻飘飘落了地,衣袂激起一阵花瓣海浪。
窗未关,灯未熄,床幔已经放下,从窗侧略略向内张望,并没有见到玉无殇的身影。
也太不小心了,虽然这是我听风云水,治安好的不得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好歹睡觉也要关窗才是,这个玉无殇将来要怎么出来行走江湖。
庄缡在心中腹诽一番,操/了好大的心,才单手撑着窗棂,跃进了房中。
房中壁龛上灯影晃动了一下,燃烧的灯油发出一声爆栗,随后屋里又陷入了沉寂。
庄缡四下环顾了一番,陈设简洁的屋子里的布局他都了然于心,大致张目扫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最终他将眼光最格在了那层层纱幔叠绕的床帏。
这么晚了,人家也睡了,去搜人家的床,怕是不好吧?庄缡想了想,但转念又想到今日白天见到玉无殇的情形,为什么他会想不起来自己,还会头那么痛,确实很古怪。
念及此,他又坚定了探查一番的念头,便轻轻地朝床边走去。
灯影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映在铺着软毯的青石地面上。
就在他伸手触碰到床幔的一刻,冰冷的不勤通体寒光,悄无声息地横在了他的颈项上。
“你欲何为?”与宝剑的寒光一般,玉无殇的声音也是清凌凌的。
修仙问道之人感知多么敏锐,怕是刚才庄缡在树上偷窥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发现了,只是本以为他看看就罢了,走开也就是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得寸进尺地跳了进来。
偷摸行事被抓个现行,庄缡十分尴尬,他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玉兄,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么?”
玉无殇仔细打量庄缡白皙的脸庞,冷声道:“之前不认得,此刻却是印象深刻。”
庄缡道:“之前怎么不认得,五日前我们一起在淮河乡除了公母牝牡,我还捡了你的玉佩,不记得了?”
玉无殇皱眉,道:“五日前我与师兄师妹一起在官道上,何时去过淮河乡。”
还是能嗅到他身上的清冷香气,不可能认错的,这般俊雅飒踏之人世间恐难出其二,怎么可能认错。
庄缡肯定地道:“五日前我们真的在淮河乡驱魔除妖来着,不信我带你去找那对公母牝牡问问!”
“公母牝牡……”玉无殇若有所思,英挺的剑眉微蹙。
“是了!就是那对可恶的妖魔,吃了无数刚成亲的小夫妻,我们也是假扮了一对新郎新娘,才引出的这厮。我可是为你穿了大红嫁衣的,你这是翻脸不认人么?”说着说着,庄缡还开起了玉无殇玩笑。
“你说什么?我和你……新郎新娘?”玉无殇的玉脸有些崩,额头上青筋跳了一跳。
“是呀,娶了我就忘啦?”
玉无殇敛目,似在思索,突然,他抬眸,眼中寒光一闪,瞬时收剑。
下一秒,庄缡被他搂着转身,扑进床帏,倒在了床上。
这是干什么?才想起来“娶过”自己,现下就要圆房了?
庄缡刚想挣扎起来,只见玉无殇比了一根手指在唇前,低声道:“噤声。”随后迅速用被子将二人盖了起来,同时出掌向外一推,掌风瞬时熄灭了灯火。
屋里一下暗了下来,黑暗紧紧包围着二人。
窗外轻轻响起了一名男子的声音:“无殇,睡了么?”
是玉无量的声音。
“睡了。”玉无殇低沉着嗓音应道。
庄缡啧啧摇头,也太不会撒谎了,睡了怎么回答,不及格不及格!
“这么早便睡了?”
玉无殇沉默了片刻,等不到回应,便又道:“我方才在西厢房,听到你房中有响动,想着过来看看,你可是又不适了?”
“并没有不适,师兄请放心,早点休息吧。”
“唔……”玉无量似是沉吟了片刻,缓缓道:“真睡了?那我就先回房了。”
玉无殇道:“好。”
夜风轻拂,角铃如泉水叮咚,窗外的月桂树粉嫩的花瓣又脱离花枝,随风飘摇飞舞起来。
夜幕下是许久的沉默,似乎料到什么似的,玉无殇的臂膀紧紧箍着庄缡,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果然,下一秒,玉无量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兄还是放心不下你,我这就进来了。”说着,在没有得到任何首肯的情况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阵月桂冷香灌入屋中,皎皎明月将玉无量的身影长长地投入屋内地面上。
还真进来了?被子里的庄缡吓了一跳,不自觉朝玉无殇怀里缩了缩。
“无量,你今日感觉如何?”声音低缓深沉,离床帏越来越近。
庄缡心脏都要骤停了,他竟然感觉到了捉/奸/在/床的窘迫与紧张。
“无妨。”玉无殇说着,将庄缡向被子里塞了塞。
“真的无妨?”
月色下,床帏纱幔缓缓地被掀开来。
玉无殇转过头,一双星眸看向站在床边的玉无量,却看不清面容。
“真的无妨。”玉无殇回答。
玉无量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半响,突然伸出手探了过来。
在玉无殇怀里的庄缡明显地感觉到了他身体一僵,本能地屏住了呼吸,更加恪尽职守地装起了尸体。
那只手在半路上改了方向,朝玉无殇的额头摸去。
“嗯,并没有再度发烧,好事情。”说着,玉无量坐在了床沿上,轻轻抚着玉无殇的乌黑长发,道:“师弟,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大可以对师兄说,师兄必定全力为你解忧。”
“让师兄担忧了,无殇自会注意。”
已经将庄缡藏好的玉无殇压着被子抽身坐起,不着痕迹地错开了那抚发的手,靠在床头,眼中平静地望着对面的人。
此刻的情形简直太尴尬了,黑漆漆的夜里,只有月色细微的光。屋里也不点灯,两个人就这么对坐在床上,棉被里还藏了一个人,这简直太诡异了!
庄缡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心脏砰砰直跳,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会注意便好,师兄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发问者尾音轻扬,语带讥诮,似乎,还有几分不快。
“今日困倦,就早早歇下了。”玉无殇很是平静。
“嗯……”玉无量目光扫过榻上,然后缓缓站了起来,道:“即是歇下了,那么便好生休息吧。”
说罢,他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无量啊……”走到门口的玉无量回过头,道:“下次睡觉,记得脱鞋。”
玉无殇神色略有动容,确实,本来在榻前的木台级上,应该有他雪白的长靴。
门扉闭合,玉无量离开了。
这意味着被发现了吧?
庄缡脸皮厚,浑不在意,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抻着略略发粉的脸庞,望着靠坐之人,道:“走了吧?可憋死我了!”
“嗯……”玉无殇璀璨的眸子闪了闪,望着庄缡,最终视线扫过他发粉的耳廓,别向一边,道:“走了。”
这次是真走了。
庄缡一伸手将被子掀到一边,侧卧单肘撑头,摆出一个大喇喇的姿势,道:“话说无殇兄,你往床上扑我干什么,你不是真的想起来我们拜过堂,就急着洞房吧?”
玉无殇俊眉紧锁,似是受不了庄缡的调侃,还是别着头不愿看他,肩膀微微颤抖,道:“你……走”
庄缡似乎料到玉无殇会下逐客令,于是单手一拍床榻,轻灵地翻转身形,空翻后轻盈落在床前半丈。
“那我走啦!”落地后,庄缡回眸一笑,浓密的睫毛眨了眨,一双美目泛着星月光辉。
玉无殇愣了愣,突然开口道:“你别走。”
“不走?”庄缡转过身来看他,道:“有事?”
“我……”玉无殇低垂了眼眸,唇部线条紧抿,似在思索该如何措辞。
庄缡坏笑道:“洞房我就少陪了,别的你还想说什么?”
玉无殇额头泛起青筋,道:“你走罢!”
庄缡哈哈笑道:“好好好,我就走了。明天我来找你,带你去看看那对镇在我家镇妖塔里的公母牝牡,以证明我所言非虚。”说着,庄缡已经单手撑窗棂,轻盈一跃,稳稳地坐在了窗沿上,回头对着屋里笑道:“无量兄早些休息,明日做完晚课后我们寻幽峰见!”
一阵清幽的夜风掠过,那抹身影消失在了窗棂前。
玉无殇还有些恍惚,他的臂弯还是热的,床榻之上还有庄缡留下的气味,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身上还会有孩童般软糯的香气。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坚定地说认识自己?而自己竟然却莫名地觉得对这个人应该是印象深刻的才对。为什么会这样?
玉无殇试图甩开那烦人的思绪,毕竟夜还很长,明日还需早起修行。
念及此,他盘膝打坐,入起定来,持续运转的小周天慢慢平息了他的烦躁。
是夜,天朗星稀,月桂树洒下缤纷花雨。
床榻上,几片粉嫩的花瓣,那是刚才庄缡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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