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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那年锦觅仙逝,润玉从此心如死灰生无可恋,想着就这样了此残生身形俱灭,却也终不能如愿,如今只得禁锢在这至高无上的上神之巅,算是上天对自己最大的惩戒。遥想旧时先天帝曾说过,天帝才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囚徒,润玉过去不懂,此刻才真得了然。
数百年的时间,润玉的世界里只有邝露和魇兽相伴,邝露自是最懂他的人,忙时帮润玉研磨铺纸,闲时为润玉采露泡茶,晨起替润玉整装绾发,夜来陪润玉铺床闲话。偶尔润玉兴致尚可,便同邝露一起游银河万里,数星辰浩繁,观太湖千顷,赏风月无边。一如世间一对最平凡不过的夫妇,只是她要的他却不能填。但润玉习惯了她的温暖,贪恋着她的相伴,好像只有邝露伏在他胸口温热鼻息的触感,才能让润玉在漫漫长夜安然入眠。有多长时间,润玉再不曾梦见那个纠缠许久的梦魇。
近来,邝露好似有了什么心事隐而未现,她匆匆地嘱咐着仙侍们打点润玉身边的一切,自己却常日里总寻不见,也对,身为天后自是不必事必躬亲,但常常见不到邝露,润玉反倒有些不习惯。
是夜,润玉揽过邝露的双肩,深深地看着邝露微合的双眼,邝露稍稍睁开眼,正好对上了润玉难掩的关切,言语里藏不住疲倦。“陛下,”邝露握住润玉的手,掌心比往日更凉了些。“若有一日锦觅仙上仙容重现,陛下可会放过自己,解开心结?”“露儿为何如此问?你知道的,若有一方能换锦觅重现,我自是愿倾尽一切。我不知道锦觅能否解我心忧,但我知道这世间没有锦觅,我余生便唯剩悲愁。”初时每每提到锦觅,润玉便总感痛彻心弦,如今时隔百年再提及,不想这锥心的痛竟被磨得麻木而悠远。锦觅,我是否该放下过去放下你,也放过自己,只把最甜的回忆留在最深的心底。“邝露唯愿陛下心宽,别再这般折磨自己,待他日陛下能重拾笑颜,邝露便也别无他愿。”邝露紧紧把润玉的手握在掌间,多想靠着这般紧密的连接,用自己的欢喜香甜换去润玉的悲凉幽怨。“露儿,”润玉反手将邝露深深嵌入怀中,“若我先遇见的是你,该多好!”
两人不再言语,把孤寂留给长夜,拥着彼此的心痛入眠。
早起,邝露便又消失在了润玉醒来之前。从哪日起,邝露开始如此这般的算计着时间,四时交替沧海桑田,于上神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贵为天后,这一生有多远,从前邝露从未曾想过,眼下却不得不想,总怪自己从前把陛下照顾的太妥帖,此刻的衣食住行笔墨纸砚才要一样样跟专职的仙侍们交代个遍。陛下,我不怕此生没有余下的时间,只是想让你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也能事事遂愿一如从前。
那日邝露得空去探望师尊斗姆元君,恰在门外听得了师尊和旭凤的对话。
“元君,旭凤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请教,前些时日旭凤幸寻得锦觅真身,然始终不得其法使锦觅幻回人身,元君可否赐教?”
“锦觅真身乃是六瓣霜花,先前因春华秋实折损一瓣,后又因天魔大战几近魂飞魄散,如今你寻得的真身也不过是寄宿在你眼中的一滴残泪,如何还能幻化成仙。”
“可还有什么法子能保锦觅性命,旭凤愿上天入地换得锦觅重生。”
“旭凤,你不是常说,缘来缘去终须灭,花来花落总归尘,凡事看淡,便不惧离散,世间万般因果早已注定,强求无用。”
“旭凤曾听众芳主提起,传闻元君玉净瓶里的清露有起死回生之大功,今日能否借与旭凤,救锦觅重聚真身,旭凤他日定当重谢。”
“本座瓶中的清露早在数千年前已修得仙身,如今飞升成仙位列仙班,怕是不能助你之力了,旭凤请回吧。”
邝露看着旭凤怅然离去,脸上写满了得而复失的落寞,让人全然忘了当年威震六界的战神模样,一个情字着实伤人。
润玉和旭凤几百年来满世界的寻救回锦觅的法子,谁曾想这药引便是邝露的元神。当年邝露一出生便不同于常人,迟迟不能幻得人形,太巳仙人只得把她送到斗姆元君门下,邝露在那玉净瓶中修炼千年才道出人形,元君说邝露生来天赋异禀,虽在修为上弱于众神,但却是这天地间唯一能起死回生的精灵,怕有歹人为延寿续命用邝露逆天改命,斗姆元君和太巳仙人才心照不宣的将这个秘密尘封,连邝露自己都不曾知晓。
幼时邝露偶然得知自己的血能抚平伤痕,后来便每每试着救枯木回春,挽伤雁复生,再后来润玉为锦觅负伤,邝露就每日在润玉的茶中滴一滴清血,想着能让陛下延寿长生,原来这法子竟是不错的。此刻听闻自己的元神能救锦觅性命,邝露便是一阵欣喜,若锦觅复生,陛下定是最为高兴的,转念却又伤感起来,若自己不在了,有谁能服侍陛下像自己这般上心,看来自己得些时日,把陛下的琐事都向众仙侍一样样的交待清,但锦觅残存的真身随时都可能散尽,留给邝露的时间已太匆匆。
一天,两天,三天,邝露看着自己把润玉的一切都安排的井然,或许是时候做最后的告别,想着伴润玉走过的千年,如白驹过隙,却日日都叫人好生流连。
今日初晨,邝露看着紧抱着自己的润玉,睡得安稳而香甜,轻扬的嘴角好似梦里有梦不玩的如花美眷走不完的似水流年。我怎么忍心和你告别,我怎么舍得开口说再见,不想走却不能留,怕从此再没有人伴你左右,是否有一天你会习惯的去牵我的手,却发现我已走了好久好久。陛下,那夜你抱着我,说若先遇见的是我该多好,是啊,可是若你还记得该多好。
润玉记得那天是正月的月望,凡间热闹的上元节,六界发生了两件大事,锦觅醒了,天后丢了。
锦觅醒了,润玉自是高兴非凡,兴冲冲的赶去凡界看锦觅,锦觅欢脱的性子在凡间亦是分毫不变。同去的旭凤却好生奇怪,几次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实在不像是旭凤平日的做派。润玉也不疑有他,自当旭凤是被这突降的惊喜搅得手足无措异于往常。
凡间的上元节着实热闹,爆竹声声,灯笼火把。看着这花树银花不夜天的景致,润玉突得想起了与邝露那夜的花前月下,若是今夜邝露也在,那便算是圆满了。
“旭凤,你们先瞧着,我得早些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邝露,她若知晓,定然也会替锦觅高兴。”
“哥——,邝露怕是回不去了。”
“什么?什么叫回不去了。”
是啊,什么叫回不去了,怎么就回不去了,润玉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却是什么也听不着什么也看不见了,灯笼在手中一斜,便被烛火燃尽,什么都没有了。
流水落花春去也,邝露啊,天上人间,我再寻你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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