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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头
聂澜等人刚回府，便看见圆球儿似的李总管小跑过来。
“侯爷，您可回来了。你快看看谁来了？”
聂澜有些惊讶，他族中已无血亲，而他攘安侯府的门槛宽高一向少人拜访，一时间他也想不到会是何人。
可李总管一副笑逐言开的模样，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人来找事。聂澜心里存了三分好奇，便进了屋去。
只见正厅内正有一白衫男子坐在桌旁翻书。
聂澜定睛一看，少有大动作的脸上也是止不住地浮起笑意来。
“椒山兄？”
聂澜快步上前。坐在厅内的果然是孟椒山。
打从聂老太爷那辈起，聂孟二府便是门对门的街坊。聂父和孟父更是以知交相称，后来两位夫人同时有孕，聂孟两府更是直接指腹为婚。
可惜生出了两个小子，各家也只好当双胞待之。等二人再长大一点，又相携岳麓求学，而后又一同考取进士入京赴任。
若非聂家飞来横祸，聂澜只身奔赴柱州，孟老爷生病辞官，想来二人只会如长辈所想做一辈子异姓兄弟。
可惜世事难料沧海桑田，聂澜本以为再也无缘见他，却不想孟椒山竟自己找上门来。
孟椒山还是那样，一身的文人气质。他刚一见到聂澜眼眶便红润了。二人好一番叙旧后，聂澜才知道孟老爷竟被返聘回京，而孟椒山如今便在京就任太常寺少卿一职。
“如今金陵被割，蛮夷横行，他也不乐意在那待着，诏书一到便回来了。他还总念叨你呢，老说你比我有出息，敢去柱州那鬼地方。”
聊了一会儿，孟椒山的话夹子就打开了。聂澜见他说的起兴，便也不插话，只淡笑着认真听他讲话。
“嗨呀，我说梦泽，怎么多日不见你变得这般闷了？总我一人说怪没意思的。”
聂澜无奈，“你说的起兴我都插不进去，倒来怨我了。”
孟椒山不好意思地挠头，“哈哈哈哈这倒是，我家那老头还老说呢，说我行事毛躁，不得章法。”
聂澜示意下人给他面前的茶盏添了茶来，才缓缓道，“你这样就很好。”
聂澜望着孟椒山神情飞扬的脸，一时间不知在想什么。孟椒山愣了一下，暗暗懊悔自己忘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聂澜察觉到他的尴尬，连忙化解，“对了，你说你在太常寺得了差事？”
他笑道，“你我虽无手足之名却有手足之实，我也不跟你客气，有件事儿要托你费心。”
孟椒山连忙问他什么事。
聂澜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一暖，“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个人，也算有些才识，只是一直不得志，我想让他先去你那试试。好歹有口饭吃。”
孟椒山笑道，“太常寺正好缺人，他若是真有才情，我自然愿送他一程。可若是连我都无法折服，梦泽可别怪我拂你美意啊。”
聂澜低头一笑，“你呀……”
“还真是老样子啊。”
孟椒山也不怕惹怒聂澜，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先说说吧，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聂澜两根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陈琳，考过秀才。”
孟椒山不屑道，“甄都遍地都是进士，他运气到好遇着你了，不然哪有这样好的机会。”
孟椒山正说着，却忽然一挑眉，“我说梦泽，你逗我呐？那小子我有印象，他如今可是吴大人的座上宾，你还叫我收留他？”
聂澜也是惊讶，“哪个吴大人？”
“不是，我说梦泽你行不行啊，你可是比我还早回甄都啊。”孟椒山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在聂澜身上想要探究出点什么。
“还能有哪个吴大人，不就是户部尚书吴政豪吴大人。”
聂澜对吴政豪有印象也对他的为人有所了解，如此更不明白陈琳一个没背景的酸秀才怎么能做了他的门生。
“其实如今这年头，哪里还需要什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之辈。你看看大梁唯一的三元状元不也……”
孟椒山不说话了，冲聂澜挤眉弄眼地笑着。
“椒山，谨言慎行。”
聂澜只当看不懂他的神情，孟椒山觉得没意思便也作罢。二人又相约改日做客孟府后，孟椒山才恋恋不舍地同聂澜作别。
聂澜笑他婆婆妈妈，“日后都在甄都，不过几步路的关系，何须惺惺女儿作态？”
孟椒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了，红缨在柱州可好？”
聂澜望着他这幅神情了然于胸，“她也回来了，你还不知道？”
“这个野丫头！亏我还心里挂念她，偏她心里根本就没我这个……这个旧日老友了。”
孟椒山跺脚。二人客套一番，聂澜要留他用饭，孟椒山只说府内尚未安顿下来后便离开。聂澜一直将他送到巷口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一旁陪着的李总管笑眯眯感慨，“许久没见少爷这般开怀了。”
聂澜低下头，罕见的词穷，“椒山是故交，同旁人自然不同。”
这话说出来，聂澜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轻咳两声，“李伯，派人查查陈琳是怎么被招进吴府的。”
旁人只道攘安侯花天酒地酒池肉林，可李总管却知道聂澜日日辛忙。
他想不明白聂澜为何对陈琳上心，也不愿他为额外的事操心，于是劝道，“少爷，既然那陈琳一有了去处，您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也不知是不是陈总管无心的一句“多此一举”刺痛了聂澜罕见觉醒的少男之心，聂澜立刻禁不住地连连咳嗽。
“咳咳，本侯爷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想不清楚。再说了，让你去办你就去办，不要说那么多！”
今日的聂澜兴致高昂，陈总管暗暗在心里感谢孟椒山——毕竟少爷这幅毛躁慌乱的少年做派，已是多年未见了。
*
嘉欢从一脸不忿的老嬷嬷手里接过崭新宫装，脑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转了。
难道是聂澜专门让人送给她的？
他有那么大的本事么？
嘉欢有些凌乱。可是他要是真有这般好心，一开始就不该让她进了宫来好不好？他可没告诉她，这宫里除了怀安这个小魔头，还有个可怕程度翻了怀安几番的英宗。
嘉欢一想到那个成天没有一刻满意平静的毛头小子就唉声叹气起来。一个怀安已经够烦的了，好不容易怀安消停下来了，结果英宗这个臭小子却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似的借着替长姐出气的由头变着法儿地折腾他。
要是在宫外她遇到这么臭屁的小孩，她铁定约着仙草将这小子打成猪头才解气。可偏偏这人是九五至尊，就是借嘉欢十个胆她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是而自从英宗知道霭楠宫来了个新人物之后，嘉欢的日子可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谢坠悬崖”。
她每天起得比鸡早，伺候完怀安伺候怀安的宝贝咪咪。好容易午后怀安小憩嘉欢正准备一个人歇会儿就听见院子外传来那小魔头高昂吼叫。
果不其然，只见一不过半人高的小人儿高喊着“长姐，长姐”从宫门口飞奔过来。
怀安只这一个弟弟，即使自己还是小孩儿对英宗也是当眼珠子似的疼爱着。
她在里屋刚躺下，一听英宗的声音立马一骨碌翻身起来，嘴里也一通“乖乖心肝宝贝儿”乱喊着奔了出去。
得，那梨云社的名角儿都没你俩会唱。
反正青雀紧跟着怀安，嘉欢也不跟上去，只立在宫门口一边抖腿一边看怀安两个每天都得上演的戏码。
怪不得人人都说大梁要完了呢。能不完了么？嘉欢撇着嘴望着院子里的明黄小人儿。
她来了有几日了，就没见这小皇帝上过朝。天天晨起就奔过来，直玩到后半夜还赖着怀安不肯走。
夏日本就天长，如今又是暮色四合，于情于理这小魔头都不该这时候来霭楠宫。可嘉欢也只敢在一旁腹诽，这几日下来她可不敢到这小魔头面前显眼了。
不然又不知道他得怎么折腾它了。
嘉欢着实费解这么小的一个小人儿从哪学来的这么多损招，折腾人的手段更是丰富多彩比怀安恶毒的多。嘉欢还记得自己前几日被他逼着套上马鞍来着他和他便宜长姐满宫乱窜得场景。
幸亏聂澜那天不在，嘉欢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看见。
不过她倒是隐约看见一个跟陈琳身形差不多的人，只是陈琳肯定没有进宫的机会，嘉欢也没多想转眼便将其抛之脑后，举全脑之力进行日常咒骂聂澜环节。
也不知陈琳仙草怎么样，客栈有没有要回来，生活可还过得去。不过唯一让她放下心的一点就是她没进宫前偷偷去看了一眼，客栈还被贴着封条。
还好还好，看来聂澜贵人多忘事，暂时还没有将客栈的青楼改造工程提上日程。
嘉欢正想着，就听见那小魔头冲她大喊，“那边那个呆子！过来！”
嘉欢闻言后背一僵，连忙脚下抹油，打算悄悄遁进殿内。结果她刚悄悄迈了两步，就听见后面那小魔头笑声恨不得冲破天去。
“来人啊！贱婢欢欢抗旨不尊，给朕将她捉来，朕要让她脑袋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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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有些感慨
文字大概是很薄情的工具了。一个少年世界的崩塌和重建是多么沉痛的事，可写到纸上也不过“只身奔赴”四个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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