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直播捉鬼

　　万人场馆内座无虚席，升降舞台升起，镁光灯聚在邺岸身上，粉丝区爆发出经久不息的尖叫，身旁挥舞的荧光棒差点拍到顾涌脸上。

　　赌约简单到出乎顾涌意料，只要再指出一名人造天才即可。

　　简直是送分题。

　　“你想赌邺岸是依靠他人灵魂成为的rap天才？”

　　“嗯。”顾涌瞥了眼右边的李默望，深□□光下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他们的位置离舞台很近，和最前排的陆衍川只隔着三个人。大屏幕给陆衍川特写时，他正把手臂搭在椅背上，随意地向后看去。

　　顾涌发现他在看自己，招招手打招呼，晃眼的灯光下，隐约能看见他的微笑。主持人介绍嘉宾时，顾涌赶紧指指大屏幕，陆衍川回头对镜头比了个心，粉丝又发出一阵震天撼地的尖叫。

　　左侧有人在讨论顾涌。
　　“哎哎，这不是衍衍衍……衍川出柜的主播？！”
　　“卧槽？快和我换个位。”

　　换位到左侧的男生凑过来瞅了瞅，然后兴奋地抓住顾涌的手臂：“顾怂怂！我是兔兔！”

　　顾涌只觉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兔兔的ID很长，为“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QAQ”，头像是动漫萌妹，整天在顾涌直播间闹腾，带头写过顾涌和陆衍川的同人文。出柜事件后，他ID就改成了“我嗑的cp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

　　顾涌一直以为兔兔是可爱型的萝莉，没想到……是个衣服上印着动漫美少女的宅男。

　　当初的小星星，也被认错成高冷富婆。顾涌的内心在流泪，他大概真不招女粉喜欢。

　　“你好，红烧兔头。”顾涌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能和我合个照吗？居然能见到你真人了，好激动！”

　　“好啊。”

　　有修容效果的灯光下，顾涌苍白的脸没有血色，他抿起唇笑，对着镜头抬手，兔兔笑得露出牙龈，和他留了张合影。

　　音乐响起，观众们跟着节拍挥动应援物，星星点点的灯海晃动着，舞台中央的rapper开口后周围才安静下来，顾涌听见身旁的李默望说：“现在改答案还来得及。”

　　麦克风在邺岸的指尖旋转，他等对手唱完才开口。音乐太过吵闹，顾涌没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回答道：“不改了。”

　　兔兔扭头盯着他们看了半天，疑惑道：“这人是……李默望？你们怎么会坐在一起？”

　　顾涌不知如何解释，李默望替他答道：“我虽是怨灵，可我一心向善，和顾涌成为了好友。”

　　兔兔耿直道：“可您看上去真不像个好人。”

　　顾涌边笑边拍拍他的肩膀，暗示他别说了，会没命的。

　　灵力沿着过道的地毯没过舞台，邺岸的脸上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是张成年男人的模糊面容。

　　每一个人都拥有独特的天赋，可能至死都不会起到作用，它只是为未来增加一种“可能”。而灵魂嫁接则会让别人可能的未来在你身上实现，让你成为“人造天才”。

　　面容不甚熟悉，顾涌不知道那是哪个孩子未来的模样，只能确定邺岸是个罪人，是个依靠他人灵魂站到这个位置上的罪人。

　　“开始吧。”

　　蛛丝般灵力裹住邺岸，他浑然不觉，继续唱着rap，而顾涌眼睛里的钟表从九走到十。

　　“我相信世间所有的恶都会得到报应
　　就像大人用来哄小孩入睡的幼稚的梦”

　　灵力骤然收紧，陌生人的面容顷刻碎裂，不属于他的魂魄从体内抽离，从人群间游过，去找原本的躯壳。

　　而邺岸的节奏并没有被打断。

　　“……
　　可我仍然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怀揣摆正全世界的虚妄”

　　麦克风在空中打了个转，稳稳落回邺岸的手里，又被递到对手面前。对手耸肩，后退一步用自己的麦克风继续唱。

　　“邺岸！邺岸！”

　　尽管造就他成天才的魂魄被收回，他也没有受半点影响，舞台上的他张扬自信，舞台下的粉丝激情澎湃。

　　“输了哦。”李默望低笑道，似乎早有预料。

　　“怎么可能……”顾涌紧紧盯着邺岸，“会不会是假唱？”

　　兔兔插话道：“不会啊，这破节目刚才还出现了播放事故，绝对是真唱。”

　　顾涌咬住下唇。

　　兔兔又道：“怎么？邺岸有瓜？说出来，我买热搜，让他凉透！”

　　他脸上有邺岸的应援印章，顾涌本来想说什么，看到印章后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口是心非的家伙解释。

　　结束时已近凌晨，陆衍川和顾涌约好在后台见，但化妆间内只有邱一篱和一众助理。

　　“顾涌呢？”

　　邱一篱收拾着外卖的饭盒，“去医院了，半小时前被卡萨咬伤了。”

　　“半小时前？”陆衍川披上外套，“不可能，刚才他还在观众席。”

　　“是真的，那狗把镯子摔了，然后咬了顾涌。”邱一篱打开电脑调出监控录像，“对了，你那镯子贵不？摔成两坨了。”

　　“请注意你的量词。”

　　录像里的“顾涌”随意地靠在桌沿上，见邱一篱专注吃外卖，视线转移到卡萨身上。半分钟后，卡萨忽然竖起耳朵，跳上桌子，用嘴咬开陆衍川的背包，叼起从彷徨寺带回的玉镯。

　　顾涌伸出手，玉镯送到他手里的前一秒忽然坠落，摔在地上，卡萨受刺激般狠狠咬住他的手腕。他脸色一沉，甩开狗，咬破的手腕流出鲜血，然后邱一篱从椅子上蹦起来，帮他报警。

　　“咦？卡萨想把镯子递给他？”邱一篱震惊道，“这狗成精了吧。”

　　镯子被收拾在一张手帕上，陆衍川看着断裂的镯子道：“这个顾涌是假的，是泣雪村里的顾涌。”

　　“啊？他不是怨灵吗？为什么能被活狗咬伤？”

　　“嘘。”陆衍川示意先别说话，邺岸推开门，环视一圈没找到卡萨，又急急忙忙地走了，“这一人一狗都很奇怪。”

　　陆衍川给顾涌打电话，无人接听，他烦躁地把手机摔在桌子上，对邱一篱说：“麻烦你联系顾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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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涌又从很长的梦中惊醒，他趴在长桌上，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这里的灯光太暖了，暖到他眼花。两人高的书柜摆满了不同的书籍，怨灵们低声交谈着，在顾涌醒来后，交谈声更吵了一些。

　　赌输的他被带回彷徨寺的书店内，前世第一次见到李默望的地方。

　　“清涣？”
　　不认识的怨灵跑到面前，歪头看他，歪着歪着脖子就断了。顾涌尖叫一声，差点连椅子一起摔倒。

　　怨灵撇撇嘴：“这么胆小哪是清涣呐？清涣没事就把我们的眼珠子当毽子踢。”

　　“不得对清涣无礼。”李默望道。

　　“……我要见顾湛。”长时间趴在桌子上让他的肚子有点不适，但也说明他还是活人的躯体。

　　“那个顾湛是骗你的。”李默望笑了笑，手掌大小的铜镜放在他面前，镜子有一圈细致的刻纹，像是姑娘家的东西。

　　镜子突然变成了扎着一对丸子头的小女娃，声音成熟到和年龄不符，对顾涌点头道：“主人。”

　　她变成了顾湛的模样，接着又变回来，委婉告诉顾涌他被骗了。

　　“那……顾湛到底是死是活？”
　　顾涌理了一下正在困扰他的事，一是阎王的命令，二是顾湛的行踪，最后是陆衍川。

　　“活蹦乱跳，四肢健全。”李默望对答如流。

　　“她说的‘更好的方法’也是骗我的？”

　　“不是哦，”李默望的视线移到别处，“你前世的心脏能制造强大的灵力场，加上长期浸泡在怨气里，也可以用来作‘粘合剂’。”

　　“大人，”镜子化身的女娃看向李默望，“清涣的心脏没了，彷徨寺会崩解，我们也将无处可去。”

　　”和人类共存也未尝不可，再者，镜中世界不止彷徨寺。”李默望起身，“清涣，陪我去看望李默期？”

　　潺潺流水般的钢琴音充盈在楼房内，李默期没有察觉到房门打开，依然醉心于弹琴，新创作的琴谱铺满地面，不给来客半点地方落脚。

　　“兄长最近很开心，他找到了女儿的转世。”
　　李默期缺乏保养的脸上比以往多了点光采。
　　“女儿是他的执念。彷徨寺的每个怨灵，都是为了执念留在这里看着世间。”

　　“那你呢？”顾涌问，“你的执念是？”

　　李默望静而不答。他生于乱世，当一介文人用笔针砭时事，与兄长一起留在镜中世界，是想看遍世间会更迭成何样。某一天看腻了，开始研究如何让自己魂飞魄散时，他遇见了清涣。

　　可是身边的顾涌，总感觉和清涣差了点什么。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创建镜中世界吗？”

　　“我不会。”顾涌神色疲惫，声音却很坚定，“我觉得你的兄长……其实很痛苦。”

　　“为什么呢？”

　　“前世的女儿有了新的家人，他只是个看客，女儿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顾涌认真回答，似乎在懊恼自己前世为什么建造镜中世界，“其他怨灵也是，只能旁观这个世界。在意的人或事物的兴衰喜乐与他们无关，不是很痛苦吗？”

　　李默望低头笑了，他果然不再是清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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