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宠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流霜的哭诉，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小枣跪在流霜的旁边，她目光呆滞，也不说话，整个人痴痴傻傻的，就像是已经认命了，刚好和身边哭的凄楚可怜的流霜形成强烈的对比。

　　流霜哭诉了很久，但是整个厅堂里除了她的声音，大家都像是很有默契一般的，并不开口。

　　渐渐地流霜有些哭不下去了，她偷偷打量了一下夜染衣的表情，这个她伺候了将近十年的小姑娘，从她出生自己就陪在她身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她的，可是此时看着小姑娘毫无波澜的小脸，她心里居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夜染衣敏锐地察觉到流霜的暗暗打量，她稍微靠向身后的椅背，听了这么久，哭的人就算不累，她这个听的人也有些累了。

　　“霜姐姐哭够了？”小姑娘向来甜美娇软的声音此刻竟然听着有些冰冷。

　　流霜心里一惊，忙哽咽着说：“小姐，自打您出生起，奴婢就一直在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小姐，奴婢知道自己这次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只是奴婢恳请小姐看在奴婢这些年伺候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站在夜染衣身后的王嬷嬷听得此言，心中恼怒至极，这小蹄子，知道小姐心善，见哭闹不成，这是想拿着这些年的主仆情分威胁小姐啊！呸，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蹄子原来心机这么深！

　　她生怕自家小姐又一时心软轻易饶了流霜，可是这种时候她一个下人也不好越矩开口，只好看向厅堂正中央坐着的夫人，结果一看，顿时头大如斗，夫人此时正优哉游哉地闭目养神，依着她多年的经验，估计这会儿夫人都已经朝拜周公去了，摆明是要把决定权交给小姐。

　　就在王嬷嬷暗自着急的时候，夜染衣不紧不慢的再度开口：“哦？主仆情分？流霜，你也知道是十多年的主仆情分了，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我们夜家待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吗？还是已经忘了？！”说罢她对着门外站着的两个婆子大声吩咐：“既然流霜不记得了，你们去把东西拿过来，帮流霜回忆回忆！”

　　很快那两个婆子就捧着几个包袱走了进来，夜染衣让她们将包袱打开后丢在地上。

　　五个包袱，里面除了各种金银首饰，还有精致的衣衫，文玩，名贵的香膏花露，都是夜染衣这些年断断续续或赏或送给流霜的东西，而这五个包袱里的还仅仅只是一小部分。

　　厅堂门外聚集的下人们看到这么多好物件，都是又惊又羡。

　　夜染衣：“这些东西尚不到我这些年给你的三分之一，流霜，你我名为主仆，但在我心里一直将你当做姐妹，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流霜再次哭了起来：“小姐，奴婢知道您对奴婢好，奴婢也不想害您的，奴婢都是被逼的啊，奴婢的弟弟……”

　　夜染衣冷冷的打断她，“你弟弟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

　　流霜心里大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她压下了那种恐慌，一脸疑惑道：“小姐，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奴婢的弟弟没有死，他只是被那些强盗抓走了，他们拿他来威胁……”

　　夜染衣：“我已经派人找到了你弟弟的尸体，要不要我让人把他抬上来，给你认认！”

　　流霜终于变了脸色，“怎么可能……不，不！”

　　夜染衣失望之极，“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对方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宁愿放弃在夜家的富贵生活，也要与他们合谋害我？！”

　　流霜惊慌失措，“不……没有什么好处……”本以为天衣无缝的借口竟然会被拆穿，她心中方寸大乱，一时间语无伦次起来。

　　王嬷嬷和飞云甚至站在门口的李管家，心中都是震惊不已，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流霜的弟弟竟然早就死了？！

　　看流霜此刻慌乱的神情，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是小姐回来不过两日，还都一直生病昏睡着，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甚至还派人找到了流霜弟弟的尸体？！

　　一直闭目养神的武双艳此时也睁开了眼睛，她心里同王嬷嬷他们一样，也很诧异，只是仍旧不动声色，默默地看女儿处理整件事情。

　　夜染衣不过随口一诈，见流霜果然露出马脚，自然要乘胜追击，“既然到了这个时候，你都还不肯说实话，那就免不得再受些皮肉之苦了，来人，把流霜拖到门外空地上，给我狠狠打，打到她肯说实话为止！”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更甚先前。

　　一向最善良好性儿的小姐一反常态变得冷硬起来不说，现在竟然还会惩罚婢女了？！

　　连武双艳都忍不住打量起夜染衣紧绷着的小脸，想要确定刚刚那话是不是真的出自她口。

　　王嬷嬷激动的想要抹泪，小姐以前面团似的性格让她愁了这么些年，生怕她将来被人欺负，如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家小姐终于长大了。

　　门外时不时传来几声流霜的哭喊，还有鞭子有序的抽打声。

　　一些胆小的仆妇不敢看，却又被管家命令必须观刑，不能离开，只能强忍着不适站在一侧。

　　厅堂之内，夜染衣只是看向跪在地上的小枣，“小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要与外人合谋害我？！”

　　然而小枣此时被外面的鞭子声，吓得瑟瑟发抖，只是不停地嚷着：“别打我！别打我！”

　　夜染衣又问了她一些话，但她嘴里反复念叨的都是“别打我”三个字，到后来，甚至弓着身子，把头埋在手肘间藏住，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

　　夜染衣叹口气，让婆子领着小枣回她先前被关押的地方了。

　　门外，流霜已经有些受不住了，背后的衣衫被鞭子抽的快要烂开，伤口处起先火辣辣的疼，到后来，感觉整个脊背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那些下人们看到她挨打，要么幸灾乐祸要么同情怜悯的眼神。她因为是小姐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一直以来，在夜家的其他下人面前都很是威风，可是从前她有多高傲，现如今她就有多狼狈。

　　“小姐，奴婢错了，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只求您让他们不要再打了！”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被鞭打的疼痛和心中的耻辱，开始大声求饶起来。

　　夜染衣正在厅内，由着小桔殷勤的给她喂茶，她当然听到了流霜的声音，然而她没有立刻出去，只是慢条斯理地喝完一盏茶，擦擦嘴角后，才起身走了出去。

　　“住手吧。”她对正在执鞭行刑的人说，那两人得了小姐吩咐，立刻停了下来。

　　流霜此时鬓发散乱，面容因为疼痛变得扭曲，夜染衣站在台阶上看了她一会儿，心中有些复杂，“流霜，说吧。”

　　流霜喘了口气，“小姐，兹事体大，可否容奴婢单独告诉小姐。”

　　夜染衣和她对视片刻，然后笑了，摇摇头说：“我的耐心有限，你说吧。”说完这话，夜染衣明显察觉到扶着她出来的小桔，身子微微一僵。

　　流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咬牙开口，“奴婢的弟弟因为水灾，确实早就死了，奴婢只所以背叛小姐，是因为……是因为知县大人许诺奴婢，如果帮他做事，事成之后，会给奴婢一个姨娘的身份。”

　　此话一出，无异于一个惊雷，炸响在整个夜家，所有听清此话的下人们面面相觑，都是在想：知县大人竟然派强盗绑架他们家小姐？！

　　大家都懵了，觉得自己似乎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这让所有人的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武双艳皱眉走到女儿身边，一个丫鬟招认出知县，这种事，她一个一家之主，不能不出面，“流霜，你方才说的可是知县大人？”

　　“是，正是桐庐知县杜大人……”

　　“放肆！你不过一个小小丫鬟，竟敢红口白牙攀扯杜知县，你是不想活了吗！”

　　流霜急了，“奴婢没有说谎，真的是杜大人亲口许诺奴婢的，还有那根藏药的簪子，那是刘县丞亲自给我，一切都是他们让奴婢这样做的！奴婢真的没有说谎！”

　　“既然如此，那你来说说，杜大人与我们夜家无冤无仇的，为何要绑走小姐？”

　　“因为……因为杜大人想要赈灾，可是没有银子，他想用小姐威胁夫人……”

　　“当真是可笑至极，你怎么不去夜家的商铺问问，这几个月来，我们夜家捐出去多少银子和粮食！这些杜大人都是清楚的，他又何苦绑走我女儿来威胁于我？我看是你这丫头得了失心疯，到了此时还敢诬陷朝廷命官！赶紧把她的嘴给堵上，省的她再胡言乱语，说些不得了的疯话！！”

　　流霜的嘴被堵上后还想挣扎，最后被红缨一个手刀给打晕过去。

　　武双艳看向方才没有开口的夜染衣，语气温和下来，“染染，娘说过，这两个丫鬟是你的人，最终怎么处置由你决定，娘不干涉。”

　　夜染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知道。”

　　武双艳点点她的额头，“你啊！”

　　剩下的话她娘没有说出口，但是夜染衣明白，她娘是想说她还是太莽撞了。

　　她本以为流霜就算承认了，也不过招出些小人物，严重些就算牵扯出杭州知府，也在她意料之中，她潜意识里甚至希望她能招出杭州知府来。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流霜招出的居然是桐庐县令杜康年，这样的结果让夜染衣如坠迷雾之中，百思不得其解。

　　夜染衣很快回过神来，看了眼地上晕过去的流霜，暗叹一声。随后她挺直背脊，对着站在台阶下的所有下人朗声道：“流霜受夜家恩惠多年，我亦待其如同姐妹，从无苛责，至于小枣为夜家所救，又好心收留，然而她们二人勾结外人，忘恩背主，是为不忠不义，猪狗不如。这样的人，不配再留在夜家，但仅仅是赶出去，难以抵消她们所做下的恶行，如今天灾频繁，官府事忙，也不必将她们送去添乱，我会让人把她们的卖身契交给牙行，将她们发卖去偏远地区，此生都不能再回浙江。以她们为戒，今后要是再敢有背主欺主之人，同样，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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