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宠

　　因为霍熠请求戍边一事，宫宴结束后，禹鸿老将军见霍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有心栽培，于是主动提出让他次日去京郊大营找他，趁着年节这段时间的休沐，先在戍边防营里多历练一番。

　　禹鸿老将军是大齐的三朝元老，虽已年过六旬，但仍旧精神矍铄，威风不减当年。他一生打仗无数，带出的优秀将领亦是多不胜数，可惜，因为先帝时的夺嫡之乱，大齐的许多将才没能战死沙场反而毁于各派系党羽之争。便是禹鸿老将军的儿子，也是因此而死。如今在世的，可独当一面的将领，只剩下曾入他麾下历练的镇北侯霍誉，以及当年弃笔从戎在南诏立下战功的兵部侍郎廖敬忠。

　　禹鸿老将军这些年孑然一身，本可凭借着累累军功留在京城安享晚年，只是他天性执拗，常说富贵繁华乱人心志，因此只愿留在边关戍守，与军队为伍，风沙相伴。此次年节回京，也是因其八旬老母病逝，扶灵回乡，后又有元祐帝的多番挽留，才应允留在京中过年，等到了年节结束，立马就要奔赴漠北边境。

　　初二清晨，霍老夫人尚未起身，夜染衣独自一人坐在荣庆堂正房里看书。

　　霍熠掀开棉帘走了进来，夜染衣抬起头见到是他，有些意外，轻声道：“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祖母恐怕还要小半个时辰才会起呢。”

　　霍熠：“我辰时要到京郊大营，一会儿就要出发，所以想先过来给祖母请个安。”

　　夜染衣一愣，“今日还是初二，大哥这就要去军营了？”

　　霍熠在炕桌的另一侧坐了下来，向来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禹老将军过完十五便要拔营出发，所以想让我趁着这段时间休沐，先去军营里适应一下。”

　　夜染衣：“皇上不是还没有答应让大哥去戍边吗？”

　　霍熠拿过她搁在炕桌上的小书略翻了翻，淡淡一笑道：“父亲已经应允，皇上那边早晚都会答应。”

　　夜染衣一想也是，霍熠如此年少有为，若是再加以磨炼，将来一定会是大齐朝廷的中流砥柱，皇上但凡有点头脑，早晚都会答应。

　　两人一时之间无言，夜染衣看着对面霍熠白皙俊逸的侧脸，他低着头正在翻看她的那本书，浓密乌黑的睫毛垂着，被窗外的晨光一照，有鸦青色的暗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打量，霍熠突然抬头向她看来。

　　四目相对，夜染衣有些尴尬地清咳一声，“大哥，可曾用过早膳？”

　　霍熠这才想起时间似的，放下书，站起身，“怕是来不及了，既然祖母还未起身，就不必打扰祖母了，我这就出发。”

　　夜染衣看了眼窗外，雪已经停了，只是四处结着冰，冷的刺骨，京郊大营距离侯府还有几十里的路程，霍熠定然是要骑马赶去的，这样的早上在寒风里疾驰，若是不吃些热乎的东西暖暖身子，怕是一个上午都要难受。

　　夜染衣想了想，一时同情心泛滥，忍不住道：“大哥，你且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说罢下了炕，小跑着去了自己的房里。

　　见她离开，霍熠竟也不急了，又坐了回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夜染衣就捧着一个小包裹走了过来，“大哥，这里面的羊皮水囊里装着热腾腾的牛乳茶，没有放糖，几个油纸包里放着酥饼和牛肉干，虽然都是些零嘴，但你配着牛乳茶吃，也能垫垫肚子。”

　　霍熠眼中带着暖意，伸手接过了那个小包裹，“难为你这么细心，多谢。”

　　夜染衣笑了笑：“无须客气，时候不早了，大哥赶紧出发吧，结了冰的道路很滑，大哥骑马时当心一些。”

　　霍熠点了点头，起身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大红色的福袋，搁在那本书上，“原该昨日就给你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给你想来也不算迟。”

　　夜染衣见那福袋鼓囊囊的，有些好奇，“这是何物？”

　　霍熠抬起空出的那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大哥给你的压岁钱。”说罢向门口走去，“对了，你做的那枕头甚好，我很喜欢。”然后掀帘离开。

　　夜染衣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才拿起压在书上的那个福袋，发现还挺重，解开系绳后，倒出里面的物件，竟然是个赤金的小羊，足有婴儿拳头大小，正是她的生肖。

　　不似那种山羊，倒像是毛茸茸的绵羊，整个形态胖乎乎的，头上的一对犄角弯弯如同月牙，小羊的眼睛嵌着两颗粉碧玺，再加上嘴角上翘着，犹如在笑一般，显得格外憨厚可爱。

　　如此精致有趣的小东西，但凡是个女孩子恐怕没有不喜欢的，夜染衣自然也是爱不释手，把玩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装回福袋中，去了卧房，将其放在自己的衣柜里。

　　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她也渐渐明白，她今生的轨迹早就与幻境里所看到的有所不同，她与霍熠的交集仅仅只是兄妹而已，不会再有那些纠葛。

　　与其故作冷淡排斥，让人心中生疑，倒不如坦然相处，泰然应对。毕竟霍熠对母亲一直尊敬有加，待她这个继妹也是不错。再者，霍熠未来会是整个霍府的主人，依着他的能力，几年后，步步高升更是必然，眼下同他打好关系，今后好歹也是一份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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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如同霍熠所言，元祐帝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让其任参将一职入禹鸿老将军麾下，随其一同前往边关戍守。

　　上元节过后，次日一早，霍熠随戍边防营军队一道远赴边关。

　　临行前，霍府众人皆立于侯府门前相送，霍熠给诸位长辈一一行礼，又简单叮嘱几个弟妹孝亲敬长，勿要荒废学业，虚度时光。

　　翻身上马前，他下意识的又看了夜染衣一眼，夜染衣含笑冲他点了点头，无声的说了句：“一路顺风。”

　　霍熠自然看懂了，他微微颔首，随后目视前方，挥动马鞭，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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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春后，夜染衣过完了十一岁的生辰，又开始了忙忙碌碌的生活。

　　经过将近四个月的考验，霍老夫人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小孙女很是满意，比起大孙女的端庄，夜染衣多了几分活泼，相较于二孙女的张扬，她又添了几分沉静。这孩子看似柔软可欺，但内心坚强勇敢，聪颖过人，但同时又真诚善良。

　　相处的时日越久，霍老夫人对她越是喜爱。

　　武双艳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经营打理，也逐渐在侯府站稳了脚跟，树立了威信。对于这个儿媳，霍老夫人也渐渐放心，侯府的许多事情不再过问，全权交由武双艳来打点。

　　整个府里唯一不满的大概也就只有霍二夫人郑氏了，眼看着霍老夫人对武双艳母女越发疼爱，她心里愈发不平衡起来。忍不住使了一些阴私的手段，想要打压武双艳母女，到头来都被一一化解，而她自己反而遭到了霍老夫人的斥责。

　　武双艳深知凡事不能做绝，倒也有意同郑氏修好，奈何郑氏一贯是个掐尖好强的性格，毫不领情。久而久之，武双艳也就懒得多管。郑氏心中虽然不甘，但手段能耐上到底比不过武双艳，除了偶尔蹦跶一下，给武双艳找些小麻烦，倒也掀不起太大浪花。

　　霍老夫人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郑氏的性格她自然清楚，霍熠母亲离世后，她不放心旁人，于是亲自教养霍熠，难免精力有限，后来才让郑氏接管了侯府中馈，岂料多年下来，倒是让郑氏养成了这样贪得无厌的习性。

　　为了府里一家人和睦，她也同郑氏谈过几次，奈何郑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后来干脆直接指责霍老夫人偏心，一直将一个外姓之女放在身边悉心教养，自己的亲孙女反而不顾，可把霍老夫人气的够呛。

　　不过也因为此事，霍老夫人思索再三，起初将夜染衣安排在荣庆堂与她同住，倒不是出于喜欢，更多的是为了考验和调.教，免得这个出身商贾之家的小姑娘日后当不起侯府三小姐的名声。

　　只是如今夜染衣举止仪态，已有大家风范，出门宴饮聚会，也是诸位名门千金中的佼佼者。品性端正，本心良善，已经无需再做考验。只要她日后跟着女师傅们好好学着，自然不会丢了镇北侯府的脸面。

　　所以过了端午后，霍老夫人便安排夜染衣住进了荣庆堂后面的清澜院。

　　对于霍老夫人的这个安排，夜染衣高兴不已，比起在荣庆堂老夫人跟前束手束脚，自己单独有一间院落自然是如鱼得水。

　　她每日里除了跟着几位女师傅们修习贵女课程，闲暇时间就在清澜院内学习武艺，徐菁之前一直留在武宅，夜染衣去求了武双艳，将徐菁接到身边，充当女护卫的同时，也做她的武学师父。

　　学武一事时间长了，自然瞒不过侯府里的人，郑氏拿着夜染衣学武一事，到霍老夫人面前嚼舌根，霍老夫人从前便知道夜染衣喜欢武学，那时在荣庆堂里就常常私下练习马步出拳，只当她是小孩心性，一时兴趣，却没想到她居然是真的想要练武。

　　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大家千金，都是学些精致的才艺，哪里有喜好舞刀弄枪的，霍老夫人得知小孙女私底下既然喜好这一道，自然是不同意。

　　夜染衣一向顺从霍老夫人，但是唯独学武一事上，始终与霍老夫人意见相悖。到后来无法，只好求到继父镇北侯霍誉面前。

　　霍誉一向开明，又非常疼爱夜染衣，听闻此事后，不但不恼不怒，反而亲自替她到霍老夫人面前说项，一句将门虎女，不辱家风，将霍老夫人所有的话堵在了口中。

　　长子都如此说了，霍老夫人自然再无异议。

　　自那之后，夜染衣学武一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偶尔霍誉闲暇，还会亲自教授她武艺，甚至带着她出门打猎，将她当做男孩儿教养。

　　如此三年过去，夜染衣也从先前那个圆嘟嘟的小丫头长成了聘聘婷婷的袅娜少女。

　　不再愤世嫉俗、压抑执着，取而代之的则是自信从容、开朗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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