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宠

　　荣庆堂外，雪已经停了，因为是新年里，院中的灯笼统统都换成了大红色，草木枝桠上也缠着红色的彩绸。

　　入眼一片白雪之中，点缀着喜庆的红，映照的那冰雪都显得多了几分暖意。

　　因为怕惊着主子们，负责放鞭炮的管事一般都是在大门、外院口点的鞭炮，但是除夕夜，各家各户都选的是新年的吉时，此起彼伏的鞭炮炸响，便是隔着院墙也是清晰可闻。

　　寒风一吹，红艳艳的鞭炮屑飞的漫天都是，如果忽略那股子有些呛人的火.药味儿，真可当作是一场绝美的花瓣雨。

　　天上的焰火还在继续放着，一束束橙色的火光冲向高空，然后突然炸裂开来，迸出一朵朵或金黄、或玫红、或碧绿的烟花，璀璨夺目，转眼即逝，美得动人心魄。

　　霍炫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一堆鞭炮焰火，挑了一捆外观如同线香一般的焰火棒分给众人。

　　霍平琬不敢玩，连连摆手，霍平珊倒是兴致勃勃地拿了一把，夜染衣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没忍住，拿了两支，霍熠只是负手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玩乐。

　　手中焰火点燃后，起初只是冒出一缕缕青烟，片刻后就有红色的焰火冲出，尽头溅开点点火花，美不胜收。

　　这个时候，不用受长辈和师傅们的约束，霍炫、霍平珊两人拿着焰火在雪地里肆意地蹦蹦跳跳，霍平琬看了一会儿，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于是也去拿了一支，点燃后站在一处赏玩。

　　夜染衣站在霍平琬身旁，一手拿着一支焰火棒，虽然没有像霍炫和霍平珊那样肆意玩闹，但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一直静静地看着手里流光溢彩的焰火。

　　绚烂温暖的火光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有那么一刻，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还身在桐庐，无忧无虑，安闲度日。

　　站在不远处的霍熠，静静的凝视着雪地中那个穿着嫣红色斗篷的小姑娘，手握焰火的她，眉眼间一直都是笑着的，闪烁的焰火将她白嫩的小脸照的格外明亮，他甚至可以看到她眼瞳中倒映着的玫红光芒，瑰丽的惊人，只是随着焰火的渐渐熄灭，那光芒也慢慢消失，只余一片清泉般的宁静，带着似有似无的怅然若失。

　　有那么一瞬间，霍熠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道光芒的消散而沉寂下来。

　　霍平琬丢了手中燃尽的焰火棒，准备再去拿一支，见夜染衣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手中已经燃尽的焰火棒，忍不住提醒道：“三妹妹，你手里的焰火棒燃尽了，要不要我再去帮你拿两支。”

　　夜染衣这才回过神来，丢掉手中燃尽的焰火棒，笑着道：“谢谢琬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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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一大清早，守岁一宿的王公贵族们纷纷收拾好仪容，进宫拜年，镇北侯府自然也不例外，拜完年后，回府开祠祭祖，待到黄昏时，再次入宫，参加宫中举办的年宴。

　　先帝在位时，因为诸王夺嫡之争惨烈，或死伤或圈禁，待到元祐帝登基时，嫡系皇族只余年幼的平王和永王，为免宫中年宴寂寥，元祐帝特开恩旨，除了王公贵族外，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命妇皆可参加年宴。

　　年宴上还算热闹，夜染衣为避免沾染是非，始终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用膳。

　　食物都是宫中御厨精心烹饪的，只是因为中间各个王公大臣向元祐帝敬酒，耽搁了功夫，等到可以用膳的时候，大部分菜肴已经有些温凉。夜染衣年纪尚幼，不宜饮酒，干坐着未免呆傻无趣，只好挑拣一些尚能入口的菜品慢慢吃着。

　　宴饮中途，不知道是哪位大臣在元祐帝面前夸赞了霍熠一句，元祐帝看着面如冠玉、高大挺拔的霍熠，一时兴起，笑道：“擎风，过了年也有十七了，是时候成家了，不知可有心仪的闺秀，朕今日便做一回月老，替你保媒如何？”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心思各异，镇北侯府如今权势煊赫，世子霍熠是皇上的亲表弟，深受皇上的器重，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羽林骑都尉，前途不可限量。有些心思活络的千金贵女已经偷偷的打量起霍熠，只见这位世子端坐一处，虽神色清冷，但面容俊逸非凡，身为皇亲国戚，又能力超群，如此伟岸男儿，实乃佳婿良配。

　　看着那些千金闺秀们绯红着脸颊暗自打量霍熠，殊华公主又是恼怒又是着急，自己的大表哥那般出色，此等凡夫俗女如何能相配？皇兄怎么突然想起给大表哥做媒了，当真是多事！

　　元祐帝倒也不是心血来潮，他是真的欣赏自己这个表弟。虽然一直忌惮着舅父霍誉，只是如今霍誉既然已经娶了一个商户寡妇为妻，就表明他本身并无联姻之意，如此一来，虽然称了元祐帝的心，可是事后元祐帝又觉得自己对扶持他上位的舅父一家有些薄待了，心里隐隐有些过意不去。

　　此刻元祐帝见霍熠坐在众人中，自斟自饮，静默清冷，于是便想为这个表弟挑一位高门千金为妻，以此作为补偿。

　　霍誉见元祐帝突然提及长子的婚事，也是一怔，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元祐帝的心思。他并未开口，只是淡淡一笑，看向自己的儿子。

　　霍熠面色沉静，放下手中的酒盏，“多谢皇上美意，只是微臣还年少，如今只想多历练几年，日后好为大齐效力，暂时无心婚事。”

　　元祐帝赞许一笑，“擎风能如此想，朕心甚慰。不过有道是先成家再立业，你想多历练为大齐效力，成亲后也是可以的。”

　　霍熠拱手行礼道：“皇上圣恩，微臣本不该推辞，只是微臣当下只想心无旁骛，锐意进取，实在无心成婚。而且微臣一直有一心愿，还望皇上成全。”

　　元祐帝好奇：“是何心愿，你且说来听听。”

　　霍熠：“恳请皇上准许微臣开春后随禹鸿老将军一同前往漠北戍边。”

　　殿内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就连女眷这一边的霍老夫人听到长孙此言都是大吃一惊。

　　禹鸿老将军抚须微笑，霍誉面色虽不变，但眼中已有赞许之色。

　　元祐帝也没有料到霍熠的心愿竟会是这个，他见霍熠面容沉着郑重，忍不住道：“擎风，戍边不是儿戏，你可知边疆艰苦非常，与京城繁华可谓天壤之别。你如今已是京中羽林骑都尉，莫要一时冲动。”

　　霍熠起身跪地行礼，“微臣并非一时冲动，求皇上成全。”

　　夜染衣静静地看着殿前行礼的少年，他此刻的神色认真执着，身在膏粱之地、富贵之乡，手握权柄，这样一个天子骄子，此刻所求居然是远赴边塞戍守，受常人难受之苦，忍世人难耐之寂，如此心性，如此魄力，确实让人钦佩。

　　幻境中初见他时，他已是年轻有为的将军，想来，便是起源于此吧。

　　夜染衣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却并未放下，只是一直盯着盏中茶汤。

　　对于霍熠的请求，元祐帝最终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但也没有再提给他赐婚一事。

　　倒是宫宴结束之后，禹鸿老将军走到霍誉面前，笑赞：“你这个儿子当真不错，他日必成大器！”

　　霍誉谦逊一笑：“承禹伯吉言，届时还望禹伯对犬子多加教诲，意知不胜感激！”

　　禹鸿老将军爽朗一笑，“如此好的苗子，便是你不说这些，我也会认真教导！你到时候可莫要心疼！”

　　霍誉微笑：“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这孩子确实需要磨砺一番，禹伯无须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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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颐宁宫中，殊华公主正在向太后抱怨，“母后，您说皇兄好端端的干嘛要给大表哥做媒，如今倒好了，大表哥竟然自请戍边，这一去没个三五年，如何能回来！”

　　太后坐在榻上，让宫女按摩着肩膀，见殊华公主在殿内走来走去，忍不住道：“定云，你快坐下吧，晃地哀家头都晕了。”

　　殊华公主跺了跺脚，最后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太后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你舅父这次娶了一个商贾寡妇为妻，前朝后宫不少人都以此为笑柄，你皇兄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想借着给熠哥儿赐一门好亲事，来弥补你舅父一家。”

　　殊华公主：“明明是舅父执意要娶那寡妇的，皇兄心里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再者，舅父乃是一品军侯，皇亲国戚，那些个小人们最多也就只敢在背后嚼嚼舌根，当着舅父的面，还不是卑躬屈膝像个奴才似的。”

　　太后无奈，“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殊华公主气鼓鼓的道：“就算我不懂，可皇兄既然想通过给大表哥赐婚来弥补舅父一家，也用不着舍近求远在那些闺秀中挑吧？！她们一群庸脂俗粉，如何配得上大表哥！”

　　太后忍不住笑道：“那你倒是说说，谁是远，谁是近？”

　　殊华公主闻言低头绞着自己精致的衣带，有些脸红的道：“这大齐身份最高的闺秀，自然是公主了，皇兄既然有心弥补，自然要挑最好的了……”

　　太后抬手点了点殊华公主的鼻尖，“当真是个不害臊的，你才多大啊！”

　　殊华公主不满道：“过了年，我已经十三岁了，可以先订下婚约啊。再过两年，等我及笄，就可以嫁给大表哥了！”

　　太后：“但是熠哥儿今年十七了，等你及笄，细算起来差不多还要三年呢。若他此去漠北戍边，一别多年，难免会生变数，此事过早定下来，不妥。”

　　殊华公主抱住太后的手撒娇道：“母后，那您去跟皇兄说，让他别答应大表哥的请求好不好，我就喜欢大表哥，这辈子只想嫁给大表哥，旁人我谁也不嫁！”

　　太后又何尝不想亲上加亲，既提携了自己的娘家人，又能借此恩宠让霍氏一族更好地为皇家效力。只是一来殊华年纪尚幼，霍熠虽出色，但和自己的二弟一样，性格冷淡，只怕与女儿不合。

　　如今见女儿竟然如此喜欢霍熠，不忍女儿心愿落空，太后犹豫半晌，最后道：“也罢，过两日哀家去劝劝皇上，让他别准熠哥儿前去戍边。”

　　殊华公主笑道：“还是母后最好了。”

　　太后摇头失笑，“你先别高兴太早，哀家瞧着熠哥儿是铁了心想去边疆历练，恐怕你皇兄也未必会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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