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宠

　　用罢早膳后，霍老夫人、霍熠、夜染衣三人坐在暖阁里喝茶。

　　再有两日便是新年，霍熠如今也已休沐，不必当值，于是就在荣庆堂多坐了一会儿，陪着霍老夫人说话。

　　这时有下人通禀说是府里的绣娘将老夫人和三姑娘才做好的新衣送来了。

　　霍老夫人年事已高，衣服能做的花样不多，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种，无非是图个富贵雍容，福寿吉祥，所以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略看了一眼，便让岑嬷嬷收下了。

　　倒是夜染衣的几套新衣裙，霍老夫人仔细看了看，指出了几点不足，然后命绣娘们拿回去修改。

　　绣娘们离开后，霍老夫人看了看夜染衣身上雪青色的袄裙，笑道：“染染，我瞧着你这身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忒素净了些，你应该学学你二姐，多穿些娇俏艳丽的衣服，衬得小姑娘颜色好，我们这些老婆子瞅着也华丽喜庆。”

　　霍熠的目光在夜染衣的身上落了一瞬，想起了方才在雪地里她穿的那件天水碧的斗篷，浅浅淡淡的碧色，风帽边一圈洁白的兔毛围在头上，把小人儿衬得像个仙童一样，虽然好看，但是总觉得一不留神她就会随着雪花一同化去一般，美的太过缥缈清冷。

　　印象中她是极喜欢娇俏明艳的衣衫的，从杭州到京城的一路上，她的衣服大多是绯红、樱粉色，有一次甚至穿了身大红色的衣裙，滚着金色的荷叶边，衬着她圆嘟嘟的脸，那时他私底下还暗自评价她那身打扮就像是个行走的福袋。

　　张扬、明媚，带着小女孩的天真和朝气，她很喜欢，也的确适合她。

　　只是自从她进了侯府后，慢慢的开始不爱穿那样的颜色了，除了有正经宴席，大部分时候都打扮的很素净。

　　除了讨巧卖乖时有意笑的活泼，其他时候很少再笑的那么明媚狡黠，也不再搂着她母亲的胳膊不停撒娇，脸上的神情总是端庄稳重的，便是笑也是淡淡的，唇角弯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突然间，霍熠觉得心口的位置有点闷。

　　夜染衣正剥着蜜桔，撕干净桔络后，放在手炉旁略煨了煨，然后递到霍老夫人手上，笑着道：“孙女最近读庄子的逍遥游，看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觉得这样空灵淡雅的意境极美，忍不住就想效仿姑射神人，打扮地素淡一些，看看是不是也能多点仙气，没想到反而成了东施效颦。亏得祖母及时提点，回头我就把这身衣裳换了，挑喜庆些的颜色穿。”

　　霍老夫人闻言笑着点了点夜染衣的鼻尖，“真是个巧嘴的小妮子，这般好的模样还说自己东施效颦，等你再大些，怕是西子都要自愧不如呢。”

　　夜染衣闻言捧着自己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道；“西子病弱，时常做蹙眉捧心之态，我这般圆滚，西子看了我只怕要笑掉大牙才对。”

　　霍老夫人被她逗笑，“学姑射神女便罢了，你可莫要再去学西子捧心，祖母就爱你这副憨态可掬的机灵模样，圆滚滚的一脸福气，多好。”

　　夜染衣闻言眨巴着眼睛道：“祖母，那回头秦姑姑再管着我不许多添饭的时候，我可就拿祖母这番话反驳她啦！”

　　秦姑姑是调理侯府贵女身段的教习嬷嬷，夜染衣每日除了要学习贵女的课程，私下里还坚持着练武，虽然都是些基本功，但体力消耗很大，连带着她的饭量也比旁人大一些，秦姑姑担心夜染衣食量过大，身形走样，每顿都会约束她添饭的次数。

　　霍平珊常常拿此事笑话夜染衣，夜染衣倒也想少吃点，但是挨饿后容易分心，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压抑自己，不暴食，但好歹要填饱肚子。

　　霍老夫人闻言故意板着脸，“那可不成，到时候你吃成个大墩子，你娘来找我算账，祖母找谁说理去！”

　　霍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被霍老夫人那一个“大墩子”给逗的破了功，他抵唇清咳一声，随后忍不住看向夜染衣，脑海里想象着她要是长成个大墩子会是个什么模样。

　　夜染衣佯叹一声，“做人真难呐。”

　　霍老夫人再也板不下去脸，笑着拧了拧夜染衣肉呼呼的脸颊，“你呀！当真是个鬼灵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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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夜染衣正坐在灯前看书，永安和明.慧捧着绣娘改好的新衣走了进来。

　　永安：“小姐，绣娘们将衣服修改好了，您可要试试？”

　　夜染衣抬头打量了一会儿那几套衣裙，这是新年里要穿的，侯府的三个小姐每人都有八套，并一应搭配好的首饰头面。

　　上好的绸缎，精致的刺绣，璀璨的珠钗宝石，很漂亮，也很华丽。

　　夜染衣很心动，但还是忍住了，她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不必了，反□□里的绣娘定期都会来量身，衣服的尺寸又错不了，试与不试都一样。”

　　明.慧看了眼手中托盘里的衣服，劝道：“小姐从前最喜欢颜色鲜艳的衣服了，如今成日里穿这些素淡的，显得人都没有从前那么活泼了，老夫人今天不也说小姐应当穿些喜庆的衣服吗，小姐您就试一试嘛。”

　　永安瞪了她一眼，明.慧见夜染衣神色淡淡的，忍不住小声道：“奴婢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永安：“小姐忙着看书呢，衣服我们都是检查过的，试不试都不碍事，反正后日除夕就要穿的，让小姐安心看书吧，我们去把衣服收好。”

　　明.慧点了点头。

　　两人安静地退到一旁的衣柜处，轻声地将衣服放置好。

　　夜染衣低头接着看书，永安见灯罩里的烛焰有些高了，跳来跳去，担心影响夜染衣读书，拿了把小剪子，揭开灯罩，将烛芯剔了剔，再放好灯罩，烛火果然柔和稳定多了。

　　夜染衣见状微微一笑，想起一事，开口道：“永安，你想法子打听一下，看大姑娘和二姑娘新年里会穿些什么衣服，回头给我挑衣服的时候，记得避开和她们穿一样的。”

　　永安：“奴婢明白了，小姐放心。”

　　当晚在夜染衣房里值夜的是个叫蔷薇的小丫鬟，服侍夜染衣洗漱睡下后，永安和明.慧回到了她们所住的下人房间。

　　因为是夜染衣身边得宠的一等丫鬟，她们二人原本是各有一间房的，只是因为明.慧年纪小，头脑又简单，永安不放心，便让明.慧同她住在一起。

　　夜里两人挤在一张床上，明.慧还是有些不明白，忍不住小声问道：“永安姐姐，你说小姐以前明明最喜欢鲜艳华丽的东西，现在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永安叹了口气，“小姐不是不喜欢，只是忍着不去喜欢。”

　　明.慧不解：“为什么要忍着啊，以前在桐庐的时候，小姐都能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怎么如今到了侯府，还不如以前了？”

　　永安：“你忘了月初老夫人寿宴的事吗，那日小姐碰巧和二姑娘穿了身同样颜色的衣裳，结果把二姑娘给比了下去，因为这事，后来二姑娘连着给小姐使了几次绊子呢。”

　　明.慧：“明明是二姑娘不如我们小姐生的好看，偏偏她又不讲道理，把气撒在我们小姐身上。”

　　永安：“嘘！你小点声儿，当心隔墙有耳。”

　　明.慧将头缩进被子里，“我还记得当时文远伯家的小公子看我们小姐看呆了眼，把正同他说话的二姑娘脸都气歪了。”

　　永安：“可是不管怎么说，大姑娘和二姑娘才是侯府里的嫡亲小姐，我们小姐虽然被称为三姑娘，但到底不是侯爷亲生的，在老夫人眼里自然是隔了一层。小姐在侯府的三个姑娘中，相貌生的最好，也最出挑，若是再往华丽了打扮，免不了要把另外两个姑娘给比了下去，这样一来，不光另两位姑娘心里不舒服，时间久了，便是老夫人和二夫人也会越发反感小姐。”

　　明.慧：“我懂了，所以小姐才要忍着自己的喜好，把自己打扮的素淡一些，就为了不压过大姑娘和二姑娘。”

　　永安：“你心里明白就好，下次不要再问了。侯府里的水深着呢，小姐不容易，我们能帮上忙最好，帮不了也不要添乱。”

　　明.慧点了点头，“谢谢姐姐提点，我明白了，以后一定不给小姐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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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下午，夜染衣正在房中临帖，明.慧端着浣衣房送来的干净衣服走了进来。

　　见房中无人，明.慧小声道：“小姐，奴婢方才碰到墨书了。”

　　墨书是霍熠书房里伺候笔墨的小厮，上次被霍熠遣来送了一匣子书的正是他。

　　夜染衣抬头看向明.慧，等着她的下文。

　　明.慧从怀里的一堆衣服中，抽出了一个檀木匣子，和上次的一样大小，“这是墨书给我的，让我转交到小姐手上。”

　　夜染衣挑眉：“还有呢？”

　　明.慧：“他说世子交待了，小姐要是不收，他就只能继续想法子送，直到小姐收下为止。”

　　夜染衣无奈地摇头，放下手中毛笔，伸手接过了那个檀木匣子。

　　打开匣子后，见里面仍是一摞巴掌大小的书，只不过这次的不是医书，而是算术。

　　夜染衣有些惊喜，拿出来翻了翻，都是些通俗易懂的算法，而且还有各种账目的记录方式，真是瞌睡时碰到枕头，这次的书送到她心坎上了。

　　每一本夜染衣都爱不释手，正满心激动地翻看着时，没留意从书中掉出了几张纸，明.慧看到了，忙拾了起来，递给了她。

　　那纸像是从某本册子上撕下来的，原本叠在一起，夜染衣有些好奇地接了过来，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顿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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