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宠

　　只见那人穿着低等内侍的衣服，身形单薄，微微跛着脚走到他们面前跪下，“奴才冲撞了贵人们，还请贵人们责罚。”

　　待他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瘦削，但眉目清秀，此刻他虽跪在众人面前，但背脊笔直，丝毫没有奴颜婢膝之态。

　　提灯的内侍打量了他一眼，“原来是掖幽庭的小奴，侯爷，这小奴擅闯宫道，冲撞了贵人们，请问如何处置？”

　　霍誉神色淡漠：“就按宫规处置吧。”

　　那提灯内侍看了眼身后的几个侍卫，“把他带回掖幽庭，杖责三十廷棍。”

　　夜染衣一听顿时皱起了眉，那小内侍身上明显有伤，若是再受三十廷棍，恐怕此命休矣，忍不住开口道：“父亲，可否饶过他一次。”

　　霍誉低头看了女儿一眼，温声道：“宫有宫规。”

　　夜染衣指了指那小内侍的双手，“父亲，您看他手上、腿上都是伤，想是被方才那群宫人殴打所致，走投无路才会误闯宫道，若是此时再受三十廷棍，怕是会要了他的性命。他既然已经知错，不如就饶了他这一次吧，量他也不敢再犯。”

　　霍誉低头见夜染衣满目恳切，终于颔首，“既然染染开口了，那便饶了他这次，放他回去吧。”

　　提灯内侍闻言踢了踢那小内侍，“贵人好心饶了你，还不快谢过贵人。”

　　那小内侍看了夜染衣一眼，然后躬身磕头，“多谢贵人。”

　　这时前方宫道上镇北侯府的侍卫已经将车马赶了过来，正候在一处。

　　霍誉扶着武双艳先上了马车，正要抱夜染衣上车时，夜染衣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依旧跪着的小内侍，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父亲，可否等女儿片刻？”

　　霍誉有些意外，“染染，可还有事？”

　　已经骑上马的霍熠闻声也向夜染衣看了过来。

　　夜染衣从随身佩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小瓶里装的乃是先前给她治手的大夫为她调配的去腐生肌的药膏。

　　她转身朝那跪着的小内侍走了几步，然后将手中的青瓷小瓶抛给了他，一向甜软的少女声音在这晦暗的夜色里显得有几分清冷，“一日三次，涂抹于伤处，半月即可痊愈。用与不用，你自己思量。”说完跑回马车旁边，霍誉笑着将她抱上了马车，抬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染染，还是太过心善了。”

　　夜染衣笑了笑，“只是觉得这些宫人们也很不容易。”

　　霍誉自然想到了下午在御花园发生的事情，他叹了口气，“好孩子，你现在是我的女儿，霍家的三小姐，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下次，可以不必忍耐。”

　　夜染衣轻轻点头，“谢谢父亲，染染都明白。”

　　霍誉看向车里的武双艳，只见武双艳刚好也看向了他，这对新婚夫妻虽然相处时日不久，但是对视之间，却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思，她向他微微颔首，霍誉笑了笑，关上了马车的门扇，然后翻身上马，看向一众侍卫，声音沉肃：“回府。”

　　马车车轮转动的辚辚声以及哒哒的马蹄声在宫道上响起，渐渐消失。

　　奉旨送镇北侯一行人出宫的御前内侍转身，见那掖幽庭的小内侍依旧跪在原地，手里握着那个青瓷小瓶，忍不住开口道：“狗奴才，今儿个是你命大，遇上了镇北侯府的三小姐给你求情，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滚回掖幽庭！”

　　那小内侍慢慢从地上起身，看了宫道尽头一眼，然后跛着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马车里，夜染衣偎在母亲身边，武双艳轻声问她：“染染，今天身上可有受伤？”她当然听说了下午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只是因为身处颐宁宫，虽然心里担心不已，但却一直找不到机会询问女儿。

　　夜染衣见母亲一脸担忧，笑道：“就是摔了个屁股蹲儿，弄脏了衣裙，有些丢脸，身上并没有受伤。娘，你别担心。”

　　武双艳还是不放心，“等回府了，去你房中解了衣服让我看看。”

　　夜染衣抱住母亲胳膊撒娇：“娘，你就放心吧，我真的没有受伤。再说我现在和祖母住在一处，你要是去了，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武双艳一想也是，她们母女刚入镇北侯府，对于镇北侯府内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还不清楚，今日御花园的事，皇上明显是想息事宁人，她若是今夜回府后就大张旗鼓地去荣庆堂看女儿身上是否受了伤，那事情自然就落在了霍老夫人的眼里。

　　御花园的事情表面上虽是殊华公主身边的宫女犯了错，可难免不会是殊华公主和霍平珊故意的恶作剧。一边是亲孙女和公主外孙女，一边不过是个继室儿媳带来的外姓女孩儿，换作任何人恐怕都会更亲近前者。所以，无论真相如何，女儿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武双艳将女儿搂到怀里，叹了口气，“染染，娘让你受委屈了。”

　　夜染衣微笑道：“娘，我如今成了镇北侯府的三小姐，进到宫里，便是公主皇子们都得叫我一声表妹表姑，那些下人们，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得笑着称我一声三姑娘，多少人艳羡不已的事情，我何来委屈呢？”

　　武双艳失笑，捏了捏女儿的脸颊，“你能这样想得开，娘也就放心了。对了，今天晚宴结束后，太后特意叫我过去，私下里向我夸赞了染染，说你仪态大方，举止有度，很有侯府千金的气派，她十分满意呢。”

　　夜染衣故意摇头晃脑，还作势活动活动了肩背，然后扮了一个鬼脸道：“先前那将近一个月的礼仪学习也不是白费功夫的，哎，如今我才知道当个官家千金也是不容易，看着光鲜高贵，私底下还不知道有多受累呢，今天我的脸都快笑僵了。”

　　武双艳被女儿逗笑，“可不是嘛，娘今儿个进宫也是浑身不自在，做什么都离不开礼仪规矩。哎，不过我们娘俩既然已经进了侯府，这礼仪规矩今后是少不了了，也就只能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松泛松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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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镇北侯府后，霍誉同武双艳直接回了熙平堂。

　　霍熠所居的存正堂距离荣庆堂不远，所以剩下的一段路程夜染衣避免不了地同他走在一起。

　　夜染衣不愿和霍熠并肩而行，于是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在他身后。

　　霍熠见夜染衣一直慢吞吞地走在后面，以为是自己步伐太快，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等着夜染衣跟上来，结果等了半天，却见夜染衣仍旧落在后面，于是忍不住开口催促道：“怎么走这么慢？”

　　身后跟着婢女小厮，夜染衣不好跟他抢白，只能笑了笑道：“我腿短，走的慢，大哥先行一步，不必等我。”

　　霍熠皱了皱眉，“我准备去荣庆堂给祖母请过安后再回存正堂，既然我们兄妹一起回来的，我将你落在后面，自己先行一步，祖母会怎么想？！”

　　夜染衣无奈，只好加快脚步跟上了霍熠，两人并肩而行。

　　看着月色下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并立而行，霍熠这才觉得心口的那股气顺了些。

　　两人走了一会儿，霍熠突然开口道：“你今日做的不错。”

　　夜染衣不知道他是指哪一件事，也懒得多问，只是淡淡地道：“哦，多谢大哥夸奖。”

　　霍熠顿了顿，“身上可有伤着？”

　　夜染衣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下午在御花园摔跤的事，摇了摇头，“谢大哥关心，我未曾受伤。”

　　霍熠见她双眼始终平视前方，压根不愿同他多说，于是也沉默了下来。

　　到了荣庆堂后，霍老夫人正准备就寝，见到他们二人过来，很是高兴，同他们说了会儿话，略问了问今天宫里的情况，然后才让他们散了各自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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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了一天，夜染衣一夜好眠。

　　次日晨起更衣时，觉得腰背疼痛不已，撩开中衣让永安一看，才知道她的后腰处青紫了一片，正是昨日摔倒所致。

　　夜染衣不欲声张，所以吩咐永安、明.慧不要告知旁人。

　　永安担心淤血不散开会加重伤情，劝说半天，夜染衣才答应让她帮着擦了点药酒，又怕被人闻出来，于是刻意戴了个味道浓烈些的香囊用来盖住身上药酒的味道。

　　平时如果没有要紧事，霍熠一般都会在荣庆堂陪霍老夫人一道用早膳，如今夜染衣住在荣庆堂，自然避免不了要和霍熠同桌用膳。

　　霍熠对气味一向敏感，夜染衣从他身旁经过时，他自然闻出了夜染衣身上似有似无的药酒味，不着痕迹地看了夜染衣片刻，见她行走用膳并无异常，只有落座时，腰背有些僵硬，想来是伤着了腰背。

　　见小姑娘始终神色如常，又特意佩戴了香气浓郁的荷包，可见是有心隐瞒受伤之事，他便也没有当着霍老夫人的面过多询问。

　　用罢早膳，霍熠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同夜染衣说话，于是只能心有所思的前去当值。

　　自从随霍誉前往江南赈灾一事后，霍熠由原本的校尉晋升为羽林骑都尉，虽是从五品武官职，但是掌管近一半的羽林骑，守卫宫城，可谓是手握实权的天子近臣，未来不可限量。

　　黄昏时，霍熠换防下值后，回到侯府，换了身衣服，去荣庆堂请安。

　　进屋时，见霍老夫人、霍二夫人、霍平琬等人都坐在正堂，正含笑教导着夜染衣行走坐立的仪态。

　　走近了才看到，夜染衣头上肩上一共顶着三个茶盏，正莲步轻移，屈膝朝着堂上众人行了一个万福礼。

　　霍二夫人看上去不太满意，指了几处问题，又让夜染衣重新行礼。

　　夜染衣乖巧地应了一声，转身时，刚好看到了绣屏旁站着的霍熠，她许是没料到他会站在那里，肩上的茶盏微微晃了晃，她稳了稳身形，面色如常地喊了一声“大哥”。

　　堂上众人这才发现站在绣屏旁的霍熠，霍老夫人忙笑着招手让他过去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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