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在卧房里睡觉吗？霜姐姐和小枣呢，她们去哪里了？我现在又是在什么地方？！

　　粗砺的麻布擦过夜染衣脸颊上的稚嫩肌肤，带起阵阵疼痛，周围的臭味更是在她鼻间萦绕不绝，夜染衣感觉自己浑身没什么力气，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

　　这时的夜染衣突然想起以前娘和嬷嬷常常给她讲的故事，有些强盗看上了某户富贵人家的钱财，就使计把该户人家的子女给绑走，用来威胁其父母，索要大量钱财，其中一些强盗拿到钱后可能会依照约定把人放回去，但也有许多是得到钱后，直接把人杀了丢进深山里。

　　起初每次她最讨厌听这类故事，觉得很是恐怖残忍，但是娘和嬷嬷总是讲给她听，听得多了，她渐渐明白，她们夜家的商铺遍布整个江南，别说在桐庐城，就是去了杭州府，也没有几个能比她们夜家更有钱的人家，她是夜家唯一的孩子，一定会有很多强盗想把她绑走，然后逼娘给他们银子。

　　懂了这个道理后，每每再听到这类故事，夜染衣就会格外认真，并且牢牢记住怎么避免被强盗绑走，如果被绑走了，又有什么方法可以求救。她虽然喜欢出门玩，但一直很听娘的话，小心谨慎。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次自己明明在睡觉，一觉醒来，眼前就变了天地。

　　夜染衣觉得自己这次十有八九就是被强盗给绑架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夜染衣，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慌！

　　耳边传来几个男人交谈的声音，时远时近。

　　夜染衣到底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遇见这种事，手脚控制不住的发颤，于是她使劲咬住自己的舌尖，借着疼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动静，口腔里渐渐有了血腥味，她不敢吐出来，只是默默地咽进喉咙里，舌尖上的麻痛，让她的大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推测自己现在应该是被装在粗麻布袋里，浑身潮湿黏腻。麻袋很臭，就像是没清洗干净的恭桶，让人闻之犯呕，夜染衣强忍着恶心，细细嗅着这股臭味，她在这股臭味中辨别出一种类似荷塘腐泥的味道，带着微微的潮气。身下好像堆着什么东西，凹凸不平地硌着她的脊背，有些硬，还有些扎，这样的东西她的腿上和腰侧也能感觉到，就像是她被掩埋在什么东西里面。

　　她用小指头轻轻勾了勾麻袋，感觉指腹蹭到了一点湿润，略微碾了一下，发现是泥浆。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里有了一个猜测：是刚挖出来的莲藕！自己应该是被搁在莲藕堆里了！

　　江南一直被称为水乡，桐庐周边城镇更是多水多塘，也因此当地的不少农人大量种植莲藕，这个时节刚好是莲藕成熟的第一茬。夜家在乡下的许多庄子，都种植着莲藕，夜染衣听她娘提过一次，今年多雨水，各地莲塘被淹的厉害，很多长好的莲藕到后来都被泡烂了。

　　桐庐、安阳、湖阳的莲藕，每年都会大批的运往京冀、巴蜀等地……夜染衣心中一紧，如果她被混在莲藕中运去这些地方，那可真是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昏暗中，夜染衣的眼圈转着泪花，她怕她再也见不到她娘了。极轻地吸了吸鼻子，夜染衣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在强盗们把她运走前逃跑，然后找人求救。

　　这是一个大胆且危险的决定，夜染衣不敢轻举妄动，她凝神听着周遭的声音，几个男人的谈话声音不大，但是静下心来还是可以听清一部分，耳边有车轱辘不断转动的吱哑声，时不时还夹杂着牛的哞叫声以及鞭子的击打声。看样子是用牛车在运这批莲藕，车轱辘不时的颠一下，要么是轧在石块上，要么是滚过一块泥泞洼地，城里的路干净平整，不会有这样的坎坷，想来已经出了城，正走在乡野泥路上。

　　夜染衣粗略估计了一下，一共有三个男人的声音，或粗或细或沙哑，离她最近的男人是个粗嗓门，另外两个的声音大概一前一后，离她有些距离，夜染衣以此推测，运莲藕的牛车大概有四、五辆，她被藏身在中间的某一辆，而这三个男人，恐怕就是绑走她的几个强盗。

　　不停的颠簸以及身边难闻的气味，让夜染衣头晕脑胀，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认真听着这三个强盗说的话。

　　他们的话并不是很多，偶尔才交谈几句，大部分是前面的强盗抱怨后面的走快点，但也时不时夹杂几句对于今年天气的抱怨。

　　一直走了很久，路上转了十几次弯，上下坡路更是多不胜数，夜染衣原本还能记住几段，但走的时间太长，加之她对城外地形并无概念，所以到后来彻底糊涂了，长时间紧绷的精神让她很累，于是索性闭目养神，打算听天由命、伺机而动。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破天，怎么又下起雨来了。”

　　“瞎嚷嚷个屁，还不走快点，一定要在酉时之前赶到，免得到时候雨大了，夜里不好行船。”

　　“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放心，申时末就会有船在那儿接应我们。”

　　夜染衣的眼睛突然睁开，安排？接应？她头皮一阵发麻，看来不只有三个强盗，而是一窝强盗，绑她是都预谋安排好了的。

　　麻袋里的光线越来越弱，绵密的雨丝渗入麻袋中，被风一吹，激起一片寒凉。

　　夜染衣强忍着没打出喷嚏来，心里居然想到了先前王嬷嬷的话，果然，虽还是夏末，但这雨水淋久了，还是很容易受寒的。

　　又走了一段时间，夜染衣听到那个有着沙哑声音的强盗说了声“停！”牛车一顿，慢慢停下，夜染衣身体紧紧绷住，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怎么搞的？！说好来接应的船呢？！！！”

　　“会不会还没到，不然我们再等等。”

　　“都这个时辰了，不该如此，你们两个在这儿看着，我去前面打探一下。”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雨不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夜染衣听到了嘀嗒的雨声，还有潺潺的流水声，看来已经到了河岸边。

　　夜染衣所料不错，他们如今正停在栖霞江的下游，因为地势起伏，这里又是个陡然低洼处，所以路段曲折难行，面朝湍急的江滩，背后是一片密林，莫说晚上，就是白天也是少有人来。

　　一个强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停地扭头朝身后的林子里望去，天黑后的深林，显得格外幽深晦暗，他忍不住抱怨道：“选的什么鬼地方，阴森森的，老子总感觉有东西在盯着咱们。”

　　另一个强盗笑道：“不选这里，难道选城里？估计也就是些豺狼虎豹瞧你长得胖，惦记着吃你的肉呢。”

　　“放你娘的屁！”

　　“行啦，忍一会儿，等船到了，咱们就撤。”

　　那个胖强盗说的不错，就在那片深林中，的确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望着他们。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少年，他头上戴着顶不大的斗笠，腰间佩着一柄玄色长剑，斗笠下的面容俊美无俦，虽还带着些许清稚，但那神情气度却是份外沉毅冷肃，连绵的雨珠从斗笠边沿不停地滑落，他身上的衣服也被雨水淋湿，但他神色淡漠，丝毫不为所动。

　　听到身后传来窸窣声，霍熠头也没回，淡淡道：“问出些什么？”

　　鹰成低声回禀：“公子所料不错，是归崇彦的人，运藕只是个幌子，里面藏的是他们绑来的夜家千金。”

　　霍熠拧眉：“夜家？”

　　鹰成：“夜家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商。”

　　霍熠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屑，“归崇彦还真是有出息。”

　　鹰成看了眼远处还巴巴儿等着的两个人，“公子，那这两个人……”

　　霍熠正想说让他一并擒了，突然眼睛眯起，露出些许兴趣，于是摆了摆手，“你先把那家伙带回去交给父亲手下的人，注意别弄死了。”

　　鹰成：“那公子您……”

　　霍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鹰成立马闭嘴，“属下这就告退。”

　　霍熠摆了下手，鹰成躬身离开，走得远了才擦了擦头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冷汗，心里想着自家的主子年纪虽不大，可这气势倒是越来越强大了，恐怕再过几年，就要远超其父了。

　　另一边，霍熠仍旧负手而立，冷淡地看着远处，鹰成不知道的是，让他突然有了兴趣的不是那两个小喽啰，而是此时前方那个满身污泥却仍在艰难爬行的小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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