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宠

　　霍誉面容严肃：“熠儿，我们此次奉旨到江南赈灾，目的是平息水患、安抚灾民。区区一个归崇彦，本不足为惧，只是此人可以说是严沛在江南最大的钱袋，不到万不得已，严沛不会舍弃他。严沛在江南门生众多，若是我们在此时动了归崇彦，可想而知，江南必定生乱。”

　　“这些年皇上大力扶植严沛、廖敬忠等人，目的不过是为了削弱我们霍家在朝中的势力，平衡朝堂内外。若是此次真由我们出手处置了归崇彦，势必牵扯出严沛，到时候即便我们持心中正，但在外人看来，却是为了攻讦异己，同皇上作对。”

　　霍熠沉默了片刻后才道：“那就这样由着这归崇彦在江南兴风作浪？”

　　霍誉：“眼下只能如此。不过等赈灾事毕，我们回了京城，江浙多处地区新的官员任命也就下来了，到时候我们私下里帮廖敬忠在江南多添些人手，便由他的人出面除了这归崇彦吧。”

　　廖敬忠便是现在的兵部侍郎，此人寒门出身，文官出仕，后又弃笔从戎，既有忠君爱国之心，又懂明哲保身之道，这些年被元祐帝大力提拔，如今手握兵权，是仅次于霍誉的第二大武将。

　　霍熠：“孩儿明白了。”

　　霍誉拍拍儿子的肩膀，“熠儿，我们虽说是武将，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是我们的宿命，但是一个好的将领，没有敏锐的政治嗅觉是难成大事的。”

　　霍熠沉思片刻，抱拳行礼，“多谢父亲指点，孩儿受教。”

　　霍誉面露欣慰，“你之前抓来的那个归崇彦的手下，这段时间吐露了不少东西，我会修书一封递往京城，让严沛把吃进去的赈灾钱粮还回来。不过前段时间皇上又下达了一批新的官员任命，严沛要提拔他的人，少不得往里面投些银子，估计能还回来的赈灾银两不足以应付当下的灾情。我这些日子派人查访江浙一带的富商豪绅，倒是只有桐庐夜家没有背景依仗，且素有乐善好施之名。”

　　霍熠：“父亲是想要用夜家之财力填补灾银的亏空？”

　　霍誉：“不错，如今这种环境下，夜家早已风雨飘摇，处于危巢，不是我们，过后也会有别人拿他们开刀。倒不如由我们出手，事后上书朝廷，为其表功，他们虽舍了钱财，但却能免去一门灾祸。”

　　霍熠点头，“父亲所言极是。只是那夜家如今只剩妇孺之辈苦苦支撑，实属不易，我们务必要妥当行事，给人留有余地才好。”

　　霍誉；“嗯，理当如此。久闻夜家如今的掌舵人夜夫人是位奇女子，短短数年就将夜家的生意做到了江南各地，甚至在京津巴蜀等地，都有夜家商铺，不简单啊。”

　　霍熠：“虽为商贾，却有仁义之心，让人敬佩。”

　　霍誉有些意外的看向儿子：“你对这夜家倒是颇为赞赏。”

　　霍熠：“不过是这一路查访的过程中，所见所闻。”

　　霍誉颔首：“时辰不早了，你这些日子也是辛苦，早些去休息吧。”

　　霍熠拱手行礼，“是，父亲，也请父亲保重身体，早些歇息。”

　　霍誉：“知道了，去吧。”

　　就在霍熠刚跨出房门时，突然想起一事，扭头开口道：“对了，父亲，昨日祖母寄来家书，说是太后已经着手挑选合适的闺秀，只等父亲回京后择日成婚，祖母说父亲久久不回个准话，让她老人家好生着急，所以命我来问问父亲，可有钟意的人选？”

　　话刚说完，便见一个笔洗迎面砸来，霍熠早有准备，一个旋身，躲到门外，险险避过。

　　“滚吧，小兔崽子，老子的事你少管。”

　　————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夜染衣便被武双艳叫醒。简单的洗漱后，匆匆用完早膳，便被送上了马车。

　　夜染衣不愿意；“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不想出门，就想待在家里。”

　　武双艳安抚道：“染染啊，你听话，娘在郊外新得了一个院子，里面布置的极好，你就先去那里住几日，好好放松放松。等这边的事忙完了，娘就过去接你。”

　　夜染衣：“我不去。”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娘的用意，把她送到郊外的院子，是想让她避开夜家被官兵搜查这件事，可是她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况，又如何能做到置身事外？

　　武双艳板着脸：“染染，听话，娘接下来还有许多要安排的事情，你留下来，只会让娘分心。只有把你送走，娘才能安心，你明白吗？”

　　夜染衣：“可是，娘，我可以……”

　　武双艳摸了摸她的头发，“娘知道染染很聪明，你很清楚接下来会有些什么事情，自然也能知道，一切都会有惊无险的，所以染染，听娘的话，去别院玩儿几天，到时候娘一定去接你回来。”

　　夜染衣见她娘态度坚决，最后只能妥协，“娘，那你万事小心！”

　　武双艳笑着点点头，“放心吧。”她又指着马车两侧站着的一对男女，“这是徐宏、徐菁两兄妹，他们武艺高强，以后就是你的护卫，染染不是一直想学武吗？徐菁的功夫不错，去了别院你可以多向她请教。”

　　夜染衣抬手抱住了她娘，“娘，我都知道了。你留在家里一定要好好的。”

　　武双艳轻轻拍了拍女儿单薄的背脊，帮她掖紧披风，“嗯，天色不早了，快出发吧。”

　　马车辚辚远去，直到消失在路口的拐角。

　　武双艳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问身侧的红缨：“别院那边的护卫安排的可都稳妥？”

　　红缨：“夫人放心，都是我和小酒连夜挑选好的，而且小酒也在那边，小姐不会有事的。”

　　武双艳：“那就好。去吩咐李管家召集所有下人到前厅来。”

　　红缨：“是。”

　　————

　　到了郊外的那个院子，夜染衣才知道她娘所言不虚，确实布置的极好。

　　虽然外表就如同普通的田庄，并不起眼，但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处处精致巧妙。

　　夜家虽然经商多年，但却历来崇尚节俭，便是夜家家宅的布局也是以简约爽利为主，夜染衣印象中还未曾在夜家见过如此精巧奢靡的院子。她忍不住问走在前方引路的小酒：“酒掌柜，这个院子可不像我们夜家的风格，可是从哪里新找来的？”

　　小酒笑道：“小姐真是慧眼如炬，这个院子本是宝通钱庄卢老板的私宅，这卢老板欠了夜家一大笔钱，人却逃了，夫人清点他留下来的家私时无意间发现了这处院子，索性抵押了过来。这地方虽然偏远，但是环境极好，一切又都已经打理妥当，小姐这几日便安心留在这里调养身体吧。”

　　夜染衣点点头，一旁的王嬷嬷担心她的身体，忍不住开口询问：“小姐坐了许久马车，可要回房歇息片刻？”

　　夜染衣摆摆手，“嬷嬷，我不累。我想在这院子里逛逛，这里有飞云和酒掌柜陪着，您就先下去歇着吧。”

　　王嬷嬷见夜染衣的确精神很好，也不再多说，“那老奴先下去把带来的东西整理一番。”

　　夜染衣颔首：“有劳嬷嬷了。”

　　在院子里逛了片刻，夜染衣越发觉得这院子的前主人卢老板是个妙人，整个院子的设计颇具巧思，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不过一个院子，却好山好水皆有，山是大大小小的太湖石所垒，水是引流的活泉水，再加上三步一桥、十步一亭，虽已入秋，但仍有榴花似火，当真是游玩赏乐一样不落。便是比起她幼时见过的苏州园林，也不遑多让。

　　夜染衣的午膳是在塘边小亭里用的，今日天朗气清，虽已过了莲荷盛开的时节，但是这荷塘里种的应该是晚放的睡莲，此时还剩下五六朵浅紫的娇花，含芳吐蕊，亭立池中。又兼丹桂初绽，满院飘香，当真让人心旷神怡。

　　用罢午膳，夜染衣心中隐隐担心着家里，也不困倦，便命人沏了壶茶，坐在亭边的美人靠上，兀自出神。

　　王嬷嬷做了些精巧的茶点端过来，见夜染衣只是呆呆地看着荷塘，猜出她是在担心家里，想起前几日小姐一直念叨着学武的事情，便把站在不远处的徐菁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声，徐菁点点头，大步走到夜染衣面前，拱手行礼道：“小姐，听说您想学武？”

　　夜染衣一愣，回过头来，看是今天一直跟着她的那个女护卫徐菁，这徐菁约莫和飞云差不多大，十五六岁的样子，生得浓眉大眼，颇有英气，不由转移了注意力，笑道：“是啊，听说你的武功不错，可能教我？”

　　徐菁仔细打量了夜染衣一番，才点点头道：“我的武功虽不是很高，但是想来教您是没问题的。”

　　按理说徐菁刚刚那番打量是极为失礼的，可是夜染衣丝毫不以为忤，相反见徐菁始终一脸诚恳认真的模样，只觉得这少女坦率憨直的可爱。

　　夜染衣忍不住想要逗逗徐菁，故意道：“是嘛，可惜口说无凭，我须得考察一下你的武功，看是否真的如你所说，足够教我。”

　　徐菁闻言像个男子一般抱拳行礼，“但凭小姐赐教。”

　　夜染衣转了转眼珠，突然看见荷塘中的那几朵睡莲，心里一动，“我常听闻善武者会轻功，可身轻如燕，于空中腾挪翻转，我想采一朵睡莲装饰发髻，不知你可否涉水为我摘来？”

　　徐菁一顿，苦着脸看了一眼那丈余宽的荷塘，几朵睡莲恰好长在中央。她自小喜欢刚猛的硬功，舞刀弄枪不在话下，而轻功重在内劲，她并不擅长，哪里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姐竟然也懂得一些武道，一上来就考察她的轻功。

　　夜染衣见她面有难色，虽觉得好笑，但也没想为难于她，笑道：“罢了，不如考些别的吧。”

　　偏偏徐菁是个好强不肯露怯的，当下就道：“不过摘个莲花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试试。”说着，便走出亭子，站在荷塘边观察。

　　夜染衣怕她逞强，忍不住开口；“尽力即可，莫要勉强。”

　　徐菁抬头看了夜染衣一眼，心想这位小姐看着是娇滴滴的，但是挺会为人着想。她观察了一下到荷塘中央的距离，疾跑两步，便飞身一跃，中途果真力有不逮，跌了一下，眼看就要落入水中，可在夜染衣几人看来，只见她下坠踩上一片荷叶，竟又借力而起，瞬间跃到睡莲旁摘了一朵，又旋身踏上那片荷叶，跃回岸边，整个过程，她只有右脚鞋面微微蘸了些水。

　　夜染衣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踏水而行，当下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徐菁走上前，将手中的莲花递给了夜染衣。

　　夜染衣接过那朵鲜嫩完整的睡莲，笑赞：“你真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踏水而行呢！”

　　徐菁脸红，但还是诚实的道：“小姐，我的轻功确实学的不精，刚刚并不是踏水而行，而是踩了水里的东西，借了力气才能采到睡莲。”

　　夜染衣看着她因为惭愧而有些通红的脸颊，摇头失笑，“我见你是踩在荷叶上，那荷叶轻薄柔软，你能借其力，已经很厉害了。”

　　徐菁忙解释：“不是荷叶，而是那荷叶下有大石头，我踩得其实是那石头，说起来，我应该算是在水中踩石跳跃，而不是用轻功踏水而行。”

　　夜染衣诧异，“水里怎么会有大石头呢？”

　　徐菁在地上捡了一块鹅卵石，抛向那片荷叶，那荷叶被石头打翻，徐菁指了指那荷叶底下，“小姐，您看，那石头就在那儿！”

　　夜染衣仔细看了看，果真发现那荷叶底下有一片浅灰色的暗影。她一时好奇心起，招招手，吩咐王嬷嬷去叫几个下人过来打捞，看看水下是个什么石头。

　　六七个下人一道下水，才发现那石头极大，又赶紧叫来几人帮忙，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那石头打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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