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宠

　　已近三更，守夜的下人们开始撑不住困意，反正无事，便一个个悄悄打起盹儿来。

　　一个人影藏在一处观望许久，趁着众人困倦之时，偷偷潜入武双艳的书房。

　　借着微弱的月色，她打量着书房各处，最后瞥见书橱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角落里堆着几本书，她走近伸手摸了一下，有浅浅一层浮灰，看来是书房主人很少会关注到的地方，于是她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将其塞在那几本书的最下面，还往里推了推，让外人难以发现。

　　做完这些，她又检查了一番，见没有留下痕迹，黑暗中露出一抹笑意，弯着腰离开书房，准备同来时一样偷偷溜走。

　　然而就在她小心翼翼关上书房大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桔，你到夫人的书房做什么？！”

　　她心里一惊，回过头来，见身后不远处武双艳正抱臂而立，面无表情，她身边站着的红缨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刚刚那声诘问正是出自红缨之口。

　　小桔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夫人怎么会突然出现？！王嬷嬷不是说夫人去湖阳查账，明晚才会回来吗！？

　　她强自镇定道：“回夫人，奴婢是奉小姐之命，过来看看夫人回来没有，小姐攒了不少问题想请教夫人呢。”

　　“哦？小桔，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给你下了这样的命令，让你来夜探我娘的书房呢？”甜美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由远及近，夜染衣披着外裳，在王嬷嬷的陪同下，走到小桔面前。

　　小桔满脸震惊的看着这个她以为已经熟睡的人，“小……小姐！？”

　　夜染衣笑着对她眨眨眼，“怎么样，小桔，见到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小桔立马跪下，颤抖着从腰间荷包里取出几个玲珑小巧的玉髓摆件，正是武双艳书房里的东西，她带着哭腔道，“奴婢一时财迷心窍，跑到夫人书房里偷窃，奴婢该死，求夫人小姐责罚！”一边说，一边砰砰磕头。

　　夜染衣目光冷了下来，“红缨姐姐，你帮忙把她捆了，我倒要看看，书房里究竟少了些什么，又或者是……多了些什么。”

　　武双艳走近帮她拢了拢衣服，有些嗔怪，“夜里冷，怎么不穿厚点再出来。”

　　夜染衣：“怕错过一些精彩的事情，所以就急忙披了件外裳跑出来。娘，这书房你再熟悉不过了，你且看看，有哪些地方被人动过，务必要找出来。”

　　武双艳颔首，书房内已经被王嬷嬷点上了灯，她的目光在书房里的所有地方一一划过，最后顿在两处，一处是博古架，上面几个格架的边角处确实少了刚刚那几个玉髓摆件，还有一处，就是书橱下方的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哪里原本摆着几本关于纺织扎染的闲书，如今看上去与印象中略微有些变化。

　　武双艳走过去把那一叠书一本一本的拿出来，到了最后，是一本她没有见过的蓝色册子。

　　小桔见武双艳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那本蓝色册子，脸色顿时灰败下来。

　　武双艳翻开那蓝色册子看了几页，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又见里面还夹了几封信，于是将册子放在书桌上，打开那几封信，快速的看了一遍，到最后气的手指微微发抖。

　　夜染衣也翻了几下那本册子，见里面是细细密密的账目，虽然她目前对于这样复杂的记账还看得不是很懂，但是她也能看明白，里面记得都是夜家的几大商行的账目明细，而上面标记的金额更是庞大的吓人。

　　见她娘气的面色铁青，她忍不住开口；“娘，你可看出什么了？”

　　武双艳将那几封信狠狠的拍在桌上，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里的怒火，“染染，果然被你猜中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便是那个黄雀了。倘若今天没有及时发现，我们夜家，将会有一场灭顶之灾。”

　　夜染衣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

　　武双艳看向对面被捆住的小桔，“你从一开始就是归崇彦的人吧，先前绑走小姐只是你们的第一计划，知道我的软肋就是我的女儿，想用她来胁迫我就范，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失败了；至于杜康年，你们也利用了他来达成第一个计划，只是那个蠢货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个弃子，呵，而你们真正的后手，就是这本假账册以及这几封伪造的我与周边几城官员的通信，怎么？归崇彦这个狗东西知道自己做下的好事就快要兜不住了，这是急着想找人顶缸吗？！”

　　小桔面无表情，“夫人，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奴婢只是一时贪财才偷了您书房里的玉髓，想要倒卖出去，别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武双艳：“红缨，既然她说不知道，那么你来帮她想想。”

　　红缨笑着活动了一下手腕，“是，正巧我这手也痒痒了。”

　　红缨上去便要动手，夜染衣突然开口：“红缨姐姐且等等！”

　　红缨停下来不解地看向夜染衣。

　　夜染衣：“你先仔细搜查一下，看看她还有没有贴身藏着什么东西。”

　　小桔闻言瞳孔骤然缩紧，忙哭泣着说：“小姐，奴婢真的只偷了几个玉髓，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夜染衣皱眉：“先把她嘴巴堵上。”

　　小桔被堵上嘴后，红缨和王嬷嬷一道搜查，果然在她中衣夹层中找到了一支细小的竹筒。

　　那竹筒两端用火漆封着，一根像棉线一样的引线黏在竹筒一侧。

　　夜染衣和红缨都认得这样东西，夜染衣是当初亲眼见到强盗用这竹筒放出红色焰火，而红缨则是从前常常会用到这类焰火信号。

　　红缨将东西递给武双艳：“夫人，是传送信号的焰火，想来是这小桔得手后传递信息所用的。”

　　武双艳拿过那竹筒，看了片刻后，不由感慨女儿的聪颖和机警。

　　她看向夜染衣，“染染，你怎么看这件事？”

　　夜染衣想了一会儿，“不是小桔可能还会是别人，防不胜防。既然这次抓了个正着，倒不如我们将计就计。”

　　武双艳点点头，“甚好。”

　　夜染衣：“为避人耳目，最好先把小桔关押到城外的庄子上，多派些可靠的人看守着，不要让她逃了，兴许之后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红缨：“那我还需要对她严刑逼供吗？”

　　夜染衣微笑：“当然，只要留她一口气，能从她嘴里撬出多少是多少。”

　　深夜，夜家后院，一道红色焰火直飞冲天，闪耀片刻后渐渐消失。

　　有碰巧起夜的下人看到了，以为看花了眼，等揉揉眼睛再去瞧，天上什么也没有。

　　武双艳和夜染衣母女二人站在书房门口，一直看着那红色焰火从明亮到隐去。

　　武双艳揽住夜染衣稚嫩的肩膀，“染染，你知道吗，你的机敏救了整个夜家，娘实在是高兴。”

　　夜染衣将自己的脑袋靠在母亲的怀里，“娘，你说归崇彦为什么会如此心急地要构陷夜家和那些官员？”

　　武双艳叹了口气：“恐怕是朝廷已经派了钦差来督办赈灾一事。”

　　夜染衣：“钦差？娘可知道是何人？”

　　武双艳：“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出，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估计很快就会有人上夜家来找你娘勾结官员、贪墨赈灾钱粮的证据了，到时候我们可得养足精神，严阵以待啊。”

　　夜染衣：“嗯，那娘，你也早点休息，不要太过忧心。”

　　————

　　杭州城中的一个宅院里，一名威严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书桌旁研究着江浙两省的水利布防图，此人正是奉命到江南督办赈灾一事的镇北侯霍誉。

　　霍熠在门外唤了声“父亲”，得到准许后，推门而入。

　　霍誉从布防图中抬头，看向风尘仆仆的儿子，“熠儿，此次余姚、嘉兴一行可还顺利？”

　　霍熠如实回答：“起初那些大儒们尚有犹豫，近来几日见天气果真如我所言，开始转晴，便纷纷答应，愿意出山游说安抚百姓。”说罢又取出几封信函，“这些是孩儿这一路搜寻到的当地官员贪墨证据。”

　　霍誉展开信函，看了一会，赞许的点头，“你做的很好。这些大儒都是德高望重之人，有他们出山游说，辟除有关水患的谣言，可以更好的安抚百姓，不至于激起灾民暴.乱。再者，你搜寻的这些证据，是之后平息民怨的关键，也是事后陛下清算官员的一个重要依据。”

　　霍熠：“其实比起这些小鱼小虾，孩儿认为平息民怨的关键在于杭州知府归崇彦。”

　　霍誉起身走到窗下，见今夜月虽不显，但繁星满天，想来明日依旧会是个晴朗天气，“‘八月末，江南雨止’，倒真是让岐休这孩子算准了，江南的雨果然停了。”

　　霍熠不以为然，“兴许是他小子运气好罢了。”

　　霍誉：“不要小看岐门传人，天文地理、星象占卜，深奥玄妙，绝不是运气一说。”

　　霍熠：“父亲，我们是武将。”

　　霍誉瞪他一眼：“武将怎么了？行军打仗离不开天象，攻防布局离不开地利，等你小子下次亲自指挥作战，就会明白了。”

　　霍熠无奈：“父亲，孩儿知道了。只是那杭州知府归崇彦……”

　　霍誉：“你忘了那归崇彦是谁的人了？”

　　霍熠：“是严阁老的人。可那又如何，此人在任上，卖官鬻爵、搜刮民脂民膏，依附于其的贪官污吏众多，甚至此次江南水患，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钱粮不翼而飞，难道不是此人在背地里作祟！”

　　霍誉叹气：“此人在江南根基甚深，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要忘了，临行前皇上交待过，江南如今不能乱。”

　　霍熠冷笑：“如此朝廷蛀虫，不除之后快，难道只抓出些小鱼小虾就能平息民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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