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御用大神

　　大神的医生朋友果然很专业，叶嘉刚把他连搀再拖弄进房间不过十几分钟，夏医生就匆匆赶了过来，还带了一名助手和相关的医疗设施。
　　此时，已经挂了液的江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听着夏恺毫不留情的指责。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喝喝喝，都这样了，还不长记性，非要把自己喝死你才甘心是不是？早知道你是自己找死，我才不来，老子这个副主任医师还差半年就能评主任了，别让我一世英名毁在你手里！”
　　叶嘉真心看不出来，那个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且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夏医生骂起人来竟然这么凶，而且死啊活啊的生冷不忌。
　　江棹居然也不生气，虽然面色依旧苍白，表情却风轻云淡：“对不起阿夏，今天只是个意外，我知道你为我好，你放心，我就算不为自己活着，也总得对得起你不是。”
　　难得惜字如金的大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这话要从字面上理解，怎么都觉得暧昧。可叶嘉从来没有怀疑过大神的性取向，而且他说得虽然清淡，但她却分明听出了真诚的感觉。
　　果然一句话让夏恺的怒意淡了几分，他有点别扭的哼道：“你少给我装可怜，你就算有事，难过的也不会是我，我是为了不让我家程颖伤心才来的。”
　　夏恺仿佛这会儿才发现了侧头看了眼角落里低头绞着手指沉默不语的女孩，突然就转移了炮火：“你这姑娘也是，知道江棹胃不好，他喝酒你也不拦着点，我知道你们这个圈子里应酬是难免的，可偶尔喝点红酒啤酒意思意思也就罢了，非要喝白酒，还是高度的，那是好东西么，那是穿肠毒药啊……他以前就是胃溃疡导致胃穿孔差点……”
　　“阿夏，叶嘉不是我助理。”不等夏恺说完，江棹就打断他的话。
　　“呃？”夏恺明显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叶嘉。
　　“她只是个朋友，晚上好心开车送我回来。也幸好有她，否则没准你就要到急救中心看我了。”
　　夏恺挑了挑眉。江棹的心结他知道，能安心坐人家车回来的，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要不是叶嘉就在一边，他几乎要追问下去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了那女孩几眼，可他只能看到女孩乌黑的头顶。
　　江棹自然知道好朋友那点心思，不由失笑：“阿夏，已经过了那么久，我总要走出来，活下去的。”
　　瞬间，夏恺那点八卦的心思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拍了拍江棹的手臂，安慰的话却无法说出口。身为他的朋友，他当然知道这些年他每迈一步都有多难。
　　江棹笑了下：“已经很晚了，程颖怀孕一个人在家你也不放心，你回去吧，针我自己会拔。”
　　夏恺又看了眼叶嘉，想了想，倒是没再推辞，叫上坐在客厅的助理离开了。叶嘉连忙把他们送到门口，再次向夏恺道谢。
　　夏恺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虽然没有顾暖明艳优雅，也没有段静亚楚楚动人，甚至没有Heidi的成熟妩媚风韵尤存。可那又如何，她们都是江棹生命中的过客，不知道谁才是真正能救赎他的人。但张了张嘴，终只是轻轻叹息：“都说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但愿他愈合的不仅是皮外伤。”

　　“几年前有部电影涉及医疗题材，剧组请了专业医生做顾问，我认识了夏恺，因为性格投缘就成了好朋友。他太太程颖以前曾是我的助理，是我介绍他们认识的。”
　　叶嘉记得那部电影，算算时间他们真的认识了好久了呢，再加上还有媒人这层关系，也难怪会熟成这样。
　　“刚才夏恺也是太担心我，所以误会了你，冲你发脾气，你别介意。”
　　难得江棹一口气说这么多，这不是大神的风格，原来是为了解释这些。
　　“我哪有这么小心眼儿。不过有个医生朋友真好。”
　　江棹笑了笑： “我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也回去吧。”
　　她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子，突然间他不再是那可望不可及的影帝，高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神。因为病痛的关系，他的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眼神也不似平日的清亮有神，一向整齐示人的形象大打了折扣。特别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她才发现他的右侧额角上方有两处小小的疤痕，往常可能是头发挡住或者在公众面前有意遮掩，所以并不起眼——三年前他发生车祸消失，就有过各种传言，有说他残疾的，有说他得了抑郁症的，也有说他毁容的……这大概是那会留下的痕迹吧。
　　虽然这点小小的伤疤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形象和气质，可莫名的，叶嘉有点为他心疼。诚如刚才他跟夏医生说的那样，他总要走出来，总要活下去，可究竟要有多疼，才能放弃自己的成就、事业、情感、追求，整整逃避了三年。
　　如今，他终于可以貌似从容面对过往，风轻云淡地说出那些宽慰人的话。但有些伤疤在身上，有些伤疤在心里，或浅或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叶嘉收回目光，轻轻摇头：“先陪您把液输完再说。”
　　镇痛消炎药加上生理盐水好大一袋，看样子还需要两个多小时。不等江棹拒绝，她又道，“不管怎么说，今天您都是因为帮我喝酒才犯了胃病，您让我这么走，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小小年纪，根本不知道一辈子是多长——江棹感叹了下，抬头看到她还有些红肿的眼中的坚持，终是点头：“你还没给许晓洋打电话吧。”
　　这话一出口，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东泠湖别墅那晚许晓洋的反应，不由对望了一眼，见江棹唇边隐隐的笑意，叶嘉脸腾就红了：“许晓洋一直想当面跟您道歉，可惜没有适当的机会……”
　　江棹摇摇头。他想告诉她，其实许晓洋担心的并没错，娱乐圈本来就是个泥潭，身在其中很少有人出淤泥而不染，他也并没有外人看到和她想像的那么好——可是话到嘴边终是轻轻咽下，有些话，说多了反而多了纠葛，他与她，本不应该再有纠葛。
　　叶嘉见他脸色虽然比在车上好些，但还是十分苍白：“您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晓洋打电话。”
　　直到此时，叶嘉才略有心思打量江棹的住处。除了五六十平米的客厅和江棹所在的卧室，另外两间房门是关着的，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三室一厅的格局。不是时下流行的北欧风格的简约，也不是霸道总裁风的奢华冰冷，中式的装修和家俱和江棹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文内敛又温暖雅致，不由又让叶嘉想起东泠湖别墅违和的画风，果然是“居移气，养移体”，唯色彩偏暗了些，沉稳又有些沉闷。
　　翻开包取出手机，开始叶嘉还有点担心许晓洋找不到她会着急，但她却发现上面并没有未接电话，连微信留言都没有。
　　叶嘉一边拨着许晓洋的电话，信步走到客厅的玻璃窗前。透着落地的窗户，可以看到不远处环路的通明灯火，这房子是紧挨着东北三环的小高层，地段很好，视野也很好。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叶嘉又打了两次还是接不通，不由有点着急，想了想翻出小陈的电话。
　　这回倒是打通了。
　　“我把许老师送到家就回来了……大概是一个多小时前吧。”因为许晓洋家在近郊，开车过去的确要不少时间，小陈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许老师说不用我留在那里……哦，对了，本来我是想回家再给你打电话的。许老师说让我告诉你，今晚别等他了，完事回家就先休息吧，他明天自己打车回来。”大概用的免提，小陈的声间有点忽远忽近。
　　叶嘉愣了一下：呃，有什么急事急到他不能自己打电话么？再说了小陈……果然，几乎是下一刻，叶嘉不太好的预感就得到了证实，只听小陈在电话里有点迟疑地问：“叶姐，那个……你是和许老师是同……啊，是住、住一起么？”
　　八卦之心人皆有啊！
　　一瞬间叶嘉掐死许晓洋的心都有！就知道这孩子说话不过脑子，小陈虽然也算是他的助理，但好像没熟悉到过多接触他的私事的地步，何况他还是徐辉公司直接签的，谈不上心腹。
　　“当然不是！公司给他的剧本在我那儿，要的挺急的，本来参加完活动他说去我那取的……既然他不回来了，那我也不等他，我去休息啦！你也路上注意安全。”叶嘉干巴巴的解释着，匆忙挂了电话，再打许晓洋的电话还是接不通。
　　默默叹了口气，叶嘉打开微信发了一条：“许晓洋你的脑子被猪啃了”然后就关了机。

　　听到脚步声，江棹睁开眼。叶嘉看他想坐起来，赶紧去扶他，从旁边取了两个枕头垫在他身后，小心避开还扎着针的手。
　　她低垂的发梢轻轻扫过他的脸，不知道是头发还是衣服上，隐约有薰衣草的味道，莫名让江棹的心“咚”的一跳。这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直让他的胃疼似乎串到了胸口。
　　叶嘉没注意他的异常：“您要喝水么？”
　　其实刚才夏恺已经强迫他喝了不少水，又补了那么多液体，江棹并不觉得渴，可他为了回避那份尴尬还是点点头，叶嘉去厨房饮水机接了温偏热的水过来，江棹喝了一口，抬头看了她一眼。
　　叶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料理台上看到有蜂蜜，就调了一些在水里，对胃有好处。”
　　江棹道了声谢，又喝了几口，她便顺手放在他床一侧的桌子上。桌子上零散的堆着不少书，叶嘉一眼扫过去，除了《纸牌屋》《白夜行》《万历首铺张居正》等小说外，还有被好莱坞编剧奉为宝典的《故事》《另一半中国史》《中国知青史》《西藏生死书》《传习录》等很多书，想不到大神的爱好竟这么杂，而且不少是枯燥的历史或学术类书——难怪上回他连剧本上一个小小成语出处的错误都能挑出来。
　　“啊，江老师也喜欢王阳明啊！” 叶嘉看到很多书中间夹着便笺贴，隐约记着笔记类的东西，不过她不好意思翻看。
　　江棹点头：“以前演过一个明代背景的古装剧，特意翻了这段历史来看，才发现心学很有意思，阳明先生不愧是大师。”
　　“我看过您说的那个剧。”
　　江棹抬头看了她一眼，有点意外。这部剧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了，那会儿她才多大？
　　“那部电视剧叫《锦衣行》。虽然是锦衣卫的故事，但其实是讲明中后期官场的黑暗与腐败。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您饰演的指挥佥事陆青华亲自护送夏言的孙女逃出京城去西北边关，为了救她被东厂的人追杀，临死前说的那番话，有爱有义有情怀有风骨……我看了好多遍，真是看几回哭几回，太感人了。可惜后来您就很少演电视剧了，虽然电影可能更精彩紧凑，但我还是觉得不如电视剧的细腻细致，特别是那部电视剧里还有好多老艺术家，我还特别喜欢潘建安老师饰演的严嵩和高春华老师饰演的徐阶……”
　　听女孩如数家珍一般侃侃而谈，江棹真是有些惊讶了。不仅因为她记得了自己那么久之前的角色，更因为她是真正看“懂”了这个故事。而难怪《汉长歌》里她只饰演了一名小小的配角，却也能毫不逊色的诠释出人物的情感——江棹忽然也觉得，她不当演员，真的可惜了。他张了张嘴，却又觉得很多话无法出口。
　　叶嘉见江棹默然无语，虽然她已经适应了大神的风格，还是觉得有点尴尬：“水有点凉了，我再给您加点儿热的。”她伸手去拿杯子，手肘无意中碰到了其中几份书和资料，书一下掉到地上。
　　叶嘉赶紧放下杯子去捡起来，看到几个熟悉的字，忍不住捧起那份资料。她翻了一页，突然觉得不合适，抬头看着江棹：“这是您的剧本？”
　　江棹看了眼封面点点头：“这是之前……”
　　“太好了，江老师要演这个《深流》吗？”叶嘉没等他说完，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江棹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
　　“拜托江老师您一定要看啊，邱宴这本小说真的写得特别好，要是江老师能够拍这个剧，就太好啦。”叶嘉急切地说，江棹几乎能在她清亮的眼中看到两簇火苗。他不由失笑，除了面对自己她偶尔失态，还真很少见她这么孩子气的模样。
　　见江棹唇边的笑意，叶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脸慢慢涨红了，她轻轻将剧本和其它书一起码好放回桌上，低下头：“对不起，江老师，是我……”
　　“我会考虑的。毕竟是我复出后第一部作品，总是要慎重一些的。”
　　听江棹温和开口，叶嘉更觉得不好意思。其实他做什么决定都不需要跟她解释。他与她没有什么关系，有也只是她在一次次麻烦他，除了害他掉到水里又害他犯了胃病，她又凭什么去左右大神的决定。
　　“何况这类偶像剧，我这个年纪再去演这样的题材怕是会被别人说装嫩的。”江棹似是没看见叶嘉的尴尬。
　　“谁说的。”叶嘉猛地抬头，“小说里的许盟的人设本来就是三十岁，你别说演这个了，演二十岁都没问题。”
　　听他自己贬低自己，叶嘉一激动就忘了刚才的尴尬，见江棹忍不住笑出了声，才发现自己又满嘴跑火车地胡说八道起来。
　　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虽然是女性作者，但《深流》这本小说还真算不上青春偶像剧，比她以往的小说深刻现实很多，当初在网络连载的时候就有人说，这个作品题材太过敏感，但是如果能拍成电视剧视觉上的冲击力特别强烈肯定会火，也许能超越《沉默者》。”
　　其实剧本江棹翻看过一部分，这的确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言情小说，而从剧本到制作团队，也都算得上精良。但他犹豫的除了他跟叶嘉说明的原因外，考量的更多的是这毕竟是他复出后的第一部作品，他还是想从电影开始的。听说他要复出，已经有好几家公司跟他联系过，甚至不乏国内知名的电影制作人。
　　可看到对面女孩殷殷的眼神，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头：“好，我会考虑的。”
　　“能够看到自己喜欢的作品由自己喜欢的演员来演，大概是最幸运的事了。”想了想她，虽然觉得有点自不量力，但还是认真地道，“江老师有自己的衡量，其实这些不过是我的私心作祟，演不演都由您决定。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很开心这部作品能够搬上电视屏幕，更开心您能够复出饰演更多的经典角色。”
　　叶嘉清亮的眼神闪着流光溢彩，让她整个人都像发光的宝石一样璀璨。江棹一直都知道，在这个美女如云的影视圈，叶嘉这样的姑娘算不上漂亮。可她是一块璞玉，不经意间流露出让人羡慕的清澈纯净；又似藏在云层背后的月色，在需要的时候带给迷途旅人动人心魄的指引。
　　大概只有的单纯美好的人，才会有这样干净和纯粹的眼神和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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