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之全灶丫头

　　“都散了罢，没活做了？”然而，白厨司也只闻了一闻，看了一眼，便放下了坛子，面上没有一点动容，声音却已经严厉下沉，“等着菜走不及，火燎了灶头，外院斥责下来吗？！有什么热闹好看！还不快去各做各事。”

　　顾芷一瞬间松了口气，也不由涌起些失望。虽是小打小闹，但这可是难得的那么多人都被吸引来的东西，白厨司却毫无所动，一点也没露出赞赏甚至一点惊讶。这样想来，自己的厨艺，何时才能到众人皆认可的“全灶丫头”的程度？

　　白厨司发起火来众人也都是怕的，一时间便纷纷悻悻而退，乍然满屋里就作鸟兽散。

　　“阿芷，你说，大娘是甚么意思？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周围人皆散去，顾芷和杜棠却都没敢动地方，见屋子里没了人，杜棠就戳了戳顾芷，悄声附在她耳边道。

　　“应该，没有……”顾芷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白厨司的神情里虽然依旧很冷，却只有对厨房众人怠工的怒意，而非对自己这件事，一个“吧”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见白厨司一如既往清肃的声音传来，“顾芷，杜棠。”

　　“哎。”顾芷连忙立正端站好。“大娘。”

　　“忙了一天也累了，这用不到你们，回去休息罢。”

　　顾芷感到白厨司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沉沉扫过，口中的语气却和蔼起来。白厨司说完这一句，转身，伸手将顾芷那几小坛收起来，回去了旁间的歇息小室。

　　“对了，你们屋子里桌上有一壶兑了鲜梨子汁的牛乳红枣蜂蜜茶，并一碟子山楂桂圆薯蓣糕，热一热可以用了。”白厨司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道。

　　眼看着青色的衣角消失在布帘下，顾芷这才松了口气，与杜棠相视一眼，吐了吐舌头。

　　白厨司没有生气就好。

　　回了屋子，将东西收拢了一番，顾芷便开始打水准备洗漱，毕竟多半一天下来，说不累真是不可能的。

　　顾芷将方老郎中最后给的方子叠好放在枕头下，果然从古至今医生的字都是不能让人认出来的，顾芷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一个字来，索性丢开一边，反正苏蕊婳看得懂就行。

　　这边杜棠则从衣袖里取了给顾芷带的耳坠子之类的在善财里买的小玩意儿，顾芷推辞了一番也只得收了。再一翻，就又翻出了什么东西，杜棠却立刻反手掖到了床垫子底下。

　　顾芷立刻眼尖得看出了那是今天下午方老郎中给杜棠开的那一副治淤血的药草方子。

　　想起下午杜棠下跪的举动，顾芷暗自叹了口气，杜棠这样的做法，在当世看来是极为常见乃至必须的诚意体现。而她自己，早就不敢说自己骨头还没软了，今天却有些莫名的尴尬与难看，杜棠想必也是。

　　或许是因为方老郎中和那个叫秦栾的小徒弟身上，那间小屋里的那有些遗世独立的风气，是她们这样湮没于尘世市井、苦于生计艰辛的人最缺少的，也是这世间难得的吧。

　　要是自己能是方老郎中这样的人的徒弟就好了……脑海里渐渐就浮现出秦栾那张清秀可爱的脸孔。

　　“这牛乳茶还挺好喝，你也来尝尝。”这边厢，杜棠却招呼顾芷起来。

　　桌上的高颈壶已经在方才一起在小炉子上温过，杜棠又斟了一杯，也给顾芷倒了一杯。

　　说是牛乳茶，但到底牛乳珍贵，每日用剩下的也不多。因此这青花盏中一盅烛光下如玉的浅白微红，应是碎普洱为底，拿红枣、枸杞冲茶，兑上一点煮开牛乳、取其味而得。至于梨子榨取出来的蜂蜜水则应该是最后兑进去的，才能不出酸味。饮下去是淡淡的奶香、梨香、枣香，蜂蜜的清甜很是相得益彰，最后还是茶叶的回味留在唇齿间。

　　一点裹挟着前世记忆的灵感电光火石，浮现在顾芷脑海。

　　“吃个东西都要把步骤品出来，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听得顾芷洋洋洒洒一篇品鉴，杜棠吐了吐舌头，无语摇头道，“你这但凡不是在浮萍苑里头，等你品完一道菜，旁人早把你的份例抢光了。”

　　“知道知道，还是小棠好，从来不抢我的东西，还知道帮我看着，”杜棠的哏儿顾芷还不一清二楚，挑了挑眉，一句话就直达中心，杜棠讪讪笑起来。于是又擦了擦手，捏起一块碟子里压成梅花形、白色粉实状表面隐隐透出些微深红的糕点。入口即化、微有些沙沙的质感，混合着淡淡的酸酸的丝絮。

　　“好吃！”

　　这山楂桂圆薯蓣糕里，一碟四块。山楂不是如一般那样做成馅心，而是不知如何蜜制过，撕成极碎的丝屑，掺在山药粉糕里。桂圆也是如法炮制，而山药粉糕也是半干磨、半煮熟压泥，每一口都是变化多端的味道与口感，却一点也不觉得甜腻或是酸涩过头。

　　这样一茶一点，皆是缓解疲劳又易消化的，热腾腾暖融融，最是适合睡前消磨，而想到是白厨司特意为她二人准备的，顾芷就更加的温暖贴心。

　　知足常乐，有白厨司这样的好师父已是幸运与幸福，顾芷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驱逐出脑海。明天还要干活的，何况自己现在才多大，还有好几年，足够谋划出一条生路、不，是小康之路了！

　　……

　　苏蕊婳不愧是苏蕊婳，还真认得方老郎中鬼画符般的字，在顾芷将方子并方老郎中的话送过去后，便派人告诉顾芷待到那日再来琼楼阁。

　　那几个坛子也再也没有回到手上，顾芷却是心虚的，故而不敢去问白厨司，便只得将这件事放下，索性大厨房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也没有人再提及。

　　五日之期一天天临近，而随着春风愈发温暖，浮萍苑赏春宴的日子也越发的近了。

　　想起此事顾芷便记起当日在夫人那里的事情，不知道夫人是不是在她借花献佛的基础上又创出了什么抹茶新点心，会不会在这次赏春宴上看到。

　　这一日正在灶上实验新菜，就听见有人唤没在当差的人都去前厅应事。

　　前厅在大厨房所在的院落的最前端，三面敞开的扇门，里面地铺磨光石板，设案屏座几，此时，是白厨司等人陪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管事打扮的精瘦男子在座。

　　顾芷随着众人到了那里，站定无声了，就听见那管事点了点头，白厨司方开口道：“赏春宴将近，何大管领了楼主的命令给我们大厨房来，你们好生听着，不得有误。”

　　就听方管事拉着略有些尖的嗓子道：“楼主有令，今岁的赏春宴，要开成桃花宴，你们大厨房没别的要做的，就是弄出些桃花的菜色出来，往好里准备。其余的都有惯例，便不必多说了，做的不好了……”他一双长而小的眼睛睇了一眼白厨司。

　　桃花宴？顾芷便是微微一怔。

　　“何大管放心，我等必会好好准备。”白厨司立刻含笑道，说着转头沉声，“你们都听明白了没？”

　　“是，听明白了。”众人连忙齐声答道。

　　回去了路上，顾芷仍是思绪连篇。桃花宴、桃花宴，桃花色，可和抹茶没有半点关系。是夫人直接毙掉了计划，还是楼主最终没有采纳，还是仅仅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过失落之余，顾芷倒心安了不少，没有这个计划，等于自己不会有出风头的机会，加之夫人这一段时间一直没来再找她如何，想来由一碗牛乳羹起的这段风波总算要过去了。

　　顾芷便将注意力放在即来的桃花宴和苏蕊婳身上。

　　不过，不到一天这天降桃花宴的小道消息就传到了大厨房。

　　原来楼主这次要办桃花宴，是为了和烟花里的另一家青楼——桃夭楼打擂台。

　　这桃夭楼跟浮萍苑在红袖榜上排名不过前十罢了，虽然占地不如浮萍苑，美人也不如浮萍苑多，却满楼栽种了各种桃花，什么山桃碧桃、绯桃、绛桃、千瓣桃、单瓣白桃、撒金桃、紫叶桃、垂枝桃*，一到春日桃花开时，满园春色、风光旖旎无限，秋天结桃实时又是一番光景。

　　顾芷虽一知半解却也知道一二，浮萍苑一直有的心病——虽然有一池纤湖为烟花里独有，也引一干风雅人士称赞，但在伎乐、饮宴等其他招揽客人的口碑方面却是一向平平没有自己的特色。故而怎么着在红袖榜上一直稳稳居于第三，到底噎了一口气在那里。

　　所以这次楼主是准备借着赏春宴来一次突破了。叫旁人看看浮萍苑不仅只有一池湖景，更有其他过人之处。

　　如果当真三百六十行，把浮萍苑这青楼看成一个企业，那身为董事长的殷楼主，当真是一心一意对服务业务精益求精的事业心了。

　　既然如此，大厨房更不敢大意，早有白厨司跟几位大小管事开了会商讨此事，众人也都攒了股劲指望着自己能弄出什么好菜色来长个脸、为大厨房增光。

　　厨房都如此，其他地方更是多匡不让。

　　时新的春衣春料一件件运进来做起来，首饰一件件定做打起来，绣房每天为了款式忙碌不休，几次差点和姑娘们争吵起来。花园拦起了围屏，人事上挑了机敏的小丫头出来加紧训练，各种装饰器具也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只是出于保密没有人知道具体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而约定的五日，也就这样悄然到来。

　　顾芷听到消息到达琼楼阁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廊下张望着。

　　“阿栾小郎君。”

　　“诶？阿芷妹子！你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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