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归兮

　　姜承乾最近确实有点忙，东渝不安分，边境很可能会有战事起，之前就遣姜载坤去查探过，而姜载坤，明面上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实则掌着历届南越君主的一支暗卫。
　　姜承乾对这位弟弟的信任，可见一斑。
　　姜载坤今日给他带来了两个消息，一则东渝内部自有分歧，据说其皇室某一分支掌了大权，并有推翻圣兽供奉之势。二则，对于江宁柏氏，他们从前总也撬不出东西来，这一次终于撕出来一个口子，姜载坤的一个手下机缘巧合间，竟然找到了柏氏宗祠真正所在地。
　　先解决掉边境的问题，江宁那边姜承乾下令继续查下去。

　　原本计划都安排的好好的，本着要给灵女一个惊喜，深怕最近接见暗卫的次数太多会惹得灵女怀疑，姜承乾这才有意没有让灵女频繁进宫。
　　谁知，一大早就收到妹妹送来的消息，叫姜承乾梗到晚上也没缓过来。

　　“大哥！阿灵竟然去雅襄居挑男子用的簪子！阿灵是不是有情况？”
　　凡事一旦牵扯到灵女，姜承乾总会有莫名的自知之明，比如这挑簪子一事，那对象肯定不会是他，果然，姜蛮儿下一句就印证了他的猜想。
　　“我听那掌柜的描述，估摸着就是那个红衣服的家伙，”姜蛮儿并没有察觉到自家大哥那变幻的脸色，还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大哥，你能不能帮我查查那家伙的底细？我得为阿灵把把关呀。”

　　无极殿的主位上，年轻的帝王哪怕心里憋闷的呕血，面上也要做着并无影响的云淡风轻模样，姜承乾一如既往地笑点着他那脑子一根筋的妹妹。
　　“这事交给大哥就好，你先去陪陪母亲吧。”
　　姜蛮儿自是信任她的好大哥的，自觉了了一桩心事，便一派轻松地往永乐宫里去。

　　姜承乾脸上的笑自姜蛮儿转身后就再也保持不住，依旧食指微拢抵在眉心处，好好冷静了一番。
　　他上一次放灵女游玩散心，结果她就带了个男人回来，这次他不过才几日没召见灵女，她直接带那老妖怪去了雅襄居，还要给他选簪子！不能再如此放任下去了。
　　既是妖怪，当然要交给晷影堂，这么厉害的，必须要李言一亲自出山才行。
　　当日，一道皇令便发往了鹿鸣山。

　　＊

　　晷影堂，灵藏阁的练功室内，灵女正专心一意地操纵着她的灵火阵，平日无事，她最爱干的便是钻研术法，提升自己。
　　淼淼说，那位青骨，她应该唤一声叔叔，十分了不得，所谓牵丝戏于他而言也不过小事一桩，只是这位叔叔如今身负重任，不得不隐蔽行踪，若要联系上他，仍需等待。
　　每次从风淼口中听到那些陌生的名字，灵女总有一种荒谬的熟悉感，淼淼说，这或许是她与存于凤血石中的魂魄愈加亲密的缘故。
　　自己与自己越来越亲近，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灵女练功间隙也会掏出那凤血石仔细打量，确实能感觉到有股气流波动萦绕心间，说不清、也道不明。

　　日子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过着，从盛夏到深秋，再又入冬。
　　就在昨日，晷影堂又抱进来一个新的女婴，在进行“种丝”时，灵女就立在自己的灵藏阁顶上，遥遥望着对面的圣堂，似是透过层层石壁将那朱雀神像瞧的一清二楚。
　　十九年前，她也是被这么送进去的吧。
　　再过十年，姜承乾就要有新的傀儡了，不，灵女嘴角牵起，或许圣堂里的那个是留给姜承乾的继承人的，新的灵女已寻到，预示着，她的命数也要见底了。
　　只是奇怪，今年的仪式，李老头却没有出山。

　　为了保险起见，淼淼只能亲自去寻那位青骨，再三叮嘱灵女小心保护好自己，灵女失笑，她现在除了固定的日子去宫里点个卯外，都是待在自己的灵藏阁里。
　　不对，灵藏阁就快要不是她的了。
　　近日也没有什么厉害妖兽出没的消息，灵女又窝在了练功室里，今天姜蛮儿也来了。

　　“阿灵阿灵，那个红衣服的家伙什么时候回来啊？”
　　姜蛮儿怎么问起了淼淼？正在盘腿静坐的灵女闻言睁开眼，心中有丝异样，姜蛮儿百无聊赖的继续给自己剥栗子丢着吃，浓郁的栗子香飘满了整个石室。
　　“我啊，特意去求大哥帮你查那家伙的来历，可是大哥到现在也没给个结果，你得赶紧催他回来呀，我还给你筹划着……”

　　姜蛮儿说到这儿立即醒过神来，一口栗子肉差点噎住自己，还好没有说漏嘴，艰难地吞下了栗子，转头一瞧，阿灵似是也在出神，应该没留意她刚才的话吧？
　　“阿灵？”
　　白净的小手在眼前挥了挥，灵女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拂过膝上的衣摆，状若平常地问过姜蛮儿怎么想起风淼来了。

　　阿灵果然没听到！姜蛮儿喜滋滋的擦擦手，顺便将那盛满了栗子的玉碗拨到一边，又往灵女跟前凑近了些，与她面对面同样盘腿坐着，只是姿势没那么标准。
　　“阿灵，你从来都没发现过嘛？那个家伙看着你的时候啊，那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姜蛮儿的脸突然凑那么近，吓了她一跳，灵女五指撑着对面的那张脸，将其推开，似是没听见方才那句话，又闭上了眼开始静坐。

　　阿灵还是那么冷清啊，姜蛮儿撅着嘴却也不会再打扰灵女，又默默地从大石盘上爬了下去，安安静静的离开了练功室。
　　空旷的练功室又只剩下了灵女一个人，她虽闭着眼，心里却并不是面上表现的那么平静。
　　淼淼已经走了三个多月了，火焰精突然消失的那段日子，她虽然也是念着淼淼，可似乎与现在的那种想念有什么不同。
　　是哪里不一样呢？
　　姜蛮儿问她有没有发现过淼淼看着她时的眼神，她当然也有注意到过，从前她只当是偶然，也没有多想过，莫非一直都是如此吗？

　　＊

　　姜蛮儿离了灵藏阁便问起身边女官驸马在何处，女官禀告驸马仍未回公主府。
　　还没有回来吗？姜蛮儿顿时对回府失了兴致，不如去宫里问问大哥那事儿到底如何了吧，却在前往无极殿的路上碰上了姜载坤，行色匆匆的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想起二哥最近也是各种神隐，难得碰上一回，姜蛮儿连忙上前把人叫住。

　　姜载坤几乎是听到了妹妹的声音就立即停住，笑声朗朗地对着姜蛮儿的眉心就轻轻弹了一记，姜蛮儿也装模作样地捂住脑门嘶了一声。
　　“打住，我的劲道我心里有数，你别又要讹我，二哥家底薄，经不住。”
　　公主殿下送上一肘子作罢，兄妹俩并排走着，姜蛮儿问起哥哥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给大哥办事呢，”姜载坤长吁短叹，“我先去了，你呀也别跟着来了，还是去陪陪母后吧。”
　　显然哥哥们有要事商议，姜蛮儿还是很懂事地点了点头，听话地拐向了永乐宫，姜载坤瞧着妹妹的背影却觉得有些不对。
　　“陆九呢？他怎么没跟着你？”
　　从前他那妹夫可是对着姜蛮儿形影不离的，怎么他这次回来在妹妹的身边没见着人？
　　姜蛮儿只知道驸马最近频频有事外出，具体什么事却是不知道的，因此只好摇着头表示不知。

　　姜家兄弟原本是想把唯一的妹妹再多留几年，反正放在宫里也养得起，谁知等公主到了适龄，她自己可有可无地觉得随便挑个驸马就好。
　　驸马怎能是随便挑挑的？两位哥哥是千挑万选才决定了陆家九郎，一表人才，品行端正，妹妹也没有反对，于是，公主就这么出嫁了。
　　公主出嫁后，驸马的表现他们也看在眼里，做哥哥的也算是满意。
　　可如今看着姜蛮儿这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是有心事，莫非跟那陆九郎有关？姜载坤摸摸妹妹的小脑袋：“你先去母后那儿，等二哥这边忙完了就去找你，好么？”
　　二哥突然如此正经，姜蛮儿唬了一跳，木楞楞的点头。

　　送走了妹妹，姜载坤脚下加快的往无极殿去，只为了要告诉姜承乾，柏氏真正的掌权人，他们有线索了。
　　恰好东渝之事也差不多解决了，姜承乾当即决定要亲自去会会那位真正的柏氏族长。
　　自然是要悄悄地去，而皇帝陛下不在，金陵城就要交给皇帝他弟了，姜载坤只觉脑子里有十个姜蛮儿在互相拌嘴，突突地疼。
　　这还不够，他大哥竟然没打算带上灵女，姜承乾的意思是，本就是要给她一个惊喜，若带上了她，就没什么效用了。
　　姜载坤只知道他的大哥没救了，默默地别过脸。哪里知道他的大哥这次寻找柏氏一行，还有一个目的。
　　皇令早已发往鹿鸣山，可那李言一依旧未出山，姜承乾琢磨着，也该给国师挪挪位置了。

　　这会儿太后正在永乐宫特意辟出来的功德堂里，例行每日一次的为先帝和孩子们念经祷告中。
　　姜蛮儿无聊到玩起了摆在案上的成套雨后天青釉茶具。却不是正儿八经的煮茶之类，只是将那些小东西一个个拨过去，再又一个个拨过来。倒也自得自乐。
　　玩久了也会乏，令女官将东西收拾好，姜蛮儿托着腮出神。
　　自她有记忆以来，母后就住在这永乐宫，当年父皇还在时，她还记得，父皇自己的宫殿跟空着似的，时时都往这永乐宫里来。
　　就好像……驸马也整日里同她一起待在她的屋子里。

　　出嫁前一日，母后倒也给她讲过一些，比如，那本小册子，可她是公主，觉着那两个小人实在画的太丑，更别说要做那册子上的事，她不乐意，自然也没人敢逆着她来。
　　她不愿滞留宫中给大哥添麻烦，她知道，朝上的那些老顽固最是讨厌，不就是搭伙过日子么，驸马选谁也越不过她这位公主去，姜蛮儿便自己提出要挑驸马了。
　　陆九郎是哥哥们给她选的，初时她也觉得就这么挺好，可那日她不过在贴身女官前念叨一句风淼望着阿灵的眼神可真黏糊，女官就与她说——
　　“殿下，驸马在望着您时，那双眼睛也是亮着光呢。”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姜蛮儿便上了心，有时也会悄悄地打量起驸马，这才后知后觉，对于公主与驸马的这一层关系，陆九郎与她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姜蛮儿只想把日子过下去，自己舒心就好，驸马是张三李四还是陆九，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而陆九郎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姜蛮儿想起她无事翻过的话本子，伉俪笃挚，白头偕老。
　　有些甜，又有些茫然。
　　但也会想着，她与驸马，是不是可以试试呢？

　　＊

　　入冬了，高明三年的第一场雪就快来了。
　　风淼也终于回来了，他说已经联系上了青骨，便拉住灵女就要带她走。
　　“不行，我若离姜承乾太久，他会有所察觉。”
　　“无事，”风淼握紧灵女的手，“阿烙，有我在。”
　　而此时的姜承乾正部署好各项事宜，秘密前往那柏氏所藏匿之处。

　　公主府。
　　假陆九真古翼正望着天出神，前几日他有事外出公主府，是敖因和英招找到了他，只说冥界那位对他们的磨蹭有了意见。
　　古翼可通过食人魂而幻出人形来，这两个却是从未想过往这方面修炼。

　　“古翼，你不会是做人做久了，忘了自己还是个妖了吧？”
　　他自然没忘，他的性命还捏在冥界的那位手里，也不敢忘。
　　“你这个蛊雕就是磨叽，直接上不就得了，区区一介灵女，我不信凭我们仨还斗不过，再加上那个老妖怪又何妨。”
　　“熊罴不中用，那是他自己蠢，不过还是可惜，我们少了个最能打的。”

　　女官的请礼唤醒了他，古翼认出那是姜蛮儿身边的人，见她这是要出府就顺口问了一句。
　　“这不是快下雪了，公主殿下就惦记上了张家铺子的雪绒糕。”
　　姜蛮儿素来就爱那家的雪绒糕，尤其是在下雪的日子里，倒从未想过抬出身份将那做糕点的带进公主府，只在想要吃时派人买来。
　　女官只见驸马粲然一笑，指了指她叫起身回去，至于那雪绒糕，他会亲自买了给公主送去。
　　天色又暗了几分，古翼算着时辰，杀了那灵女，再买了糕点，还来得及与姜蛮儿一起用膳。

　　＊

　　小剧场——
　　绿绿：哈哈哈哈立flag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