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吧,门把!

作者:给我一张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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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8 章


      年久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柳唤入此道,自觉有辱门楣,便换了名姓为郑玥。
      自家族遭祸起,她一直都是抱着以死赎罪的决心,因此拒绝了所有人包括陆释的帮助。临了,她却意外得知父亲的案子可能另有隐情。
      犹豫再三,柳唤放下了寻死的念头,托身在戏坊里。在戏坊,即使自己只是卖艺不卖身,坊主对她也没有什么微词,还会主动帮她化解许多纠缠不休的客人,打压那些对她不满的其他女孩,明里暗里给过她不少帮助。坊主明显受人所托,但却从来没和自己提起过那人是谁,柳唤便只作不知。
      在戏坊安下身后,柳唤试图查找关于父亲案子的蛛丝马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查不到。她本以为是自己的能力所限。但后来作为重要证人的魏侍郎在家自尽,她察觉有异去查魏侍郎的死因时,却险些被人抓进牢里。至于后来怎么出来的,她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有人叹她好命,到这种地步竟还有人愿意护她。
      那人是谁?陆释吗?可惜,她真的不想和他扯上一点关系,可是除了他,好像也不会有人关心自己的死活了吧?
      经过这一遭,柳唤以后行事愈发小心,也愈发肯定自己父亲的案子绝对是有问题的。若自己能在死之前找到真相,还自己家族一个公道,那么死后她也算有脸面下去见列祖列宗了。她只恨现在自己是一个身份低贱的戏子,能触碰到的东西太少,能获知的信息有限。这样下去,恐怕自己到死都没有办法摸到真相的一角了。
      柳唤清楚自己要往上爬,尽可能接近权力中心,才有可能得到更多东西。于是她咬牙接受了一个权贵明显饱含深意的邀约。酒桌上,她极不熟练极不习惯地和那权贵推杯换盏。强颜欢笑间,她恍惚想,现在自己算不算是已经一脚踏入这泥潭里?以后还有从名利欢场中独善其身,全身而退,做回柳唤的可能吗?
      “砰!”紧闭的房门被踹开,有人拍开那权贵揩油的手,一把把她从那权贵膝上拉起,一脚踹翻了那权贵。
      “我护你到现在,不是让你自甘堕落的!”
      肩膀被那人抓得生疼,柳唤惊愕地抬起眼,对上熟悉的面容,她忙低下头。
      是他?竟然会是他……
      骆云一脸怒容,硬掰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冲她大哄道:“你说啊?!你你你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了难道还不敢看我吗?你对得起我为你做的一切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柳唤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心想这么难堪的情景都被他看去了,自己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便也歇斯底里起来,像是要把家族遭祸以来的自己所受的委屈全部都发泄出来一样。
      “我也不想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只能靠自己,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你懂什么?!你懂什么?还这样来说我?!”柳唤一边哭还一边捶打他,扭动着想从他手上挣脱开来。
      “你这是要气死我!”骆云有些气急败坏,但还是放松了手上的力度。
      “明明是你先来气我的!你之前来我家闹就是气不过我不嫁你,就想让我丢脸,现在看我沦落到这种地步你是不是满意了?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从小你就欺负我!”
      “瞎说,老子才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我明明就是……”骆云白玉一般的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声音小得连靠得那么近的柳唤都没有听清楚。
      “我是喜欢你的啊。”
      “你说什么?明明什么?你说下去啊。”柳唤哭得双眼肿如核桃,还是瞪着他。
      “我说我喜欢你啊!”骆云禁不住激,大声吼了出来。
      柳唤呆住了,万万没想到他开口竟然会是这句话,杏仁似的眼瞪得更圆了,樱桃小口半开着,过了一会才嗫嚅着说:“我……我方才是听错了吧?”
      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说出口的告白就这样被告白的对象忽略了,骆云火气上头顾不上什么小羞涩了,直接喊出来:“你没听错,老子就是喜欢你!不准当作没听见!”
      好了,柳唤这回倒是什么都没说了,就是彻底懵了。她从来没想过,在她眼里一直以恶霸形象出现的骆云竟然会是喜欢她的,这……简直匪夷所思。

      打那天以后,骆云像是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不避讳自己对她的好了一样,不顾她的冷脸常常来看她,给她带各种各样的女孩喜欢的小玩意,偶尔像小时候一样会欺负她。柳唤才知道,原来自己托身的戏坊、还有那个照顾自己的坊主、遮掩身份的事,还有自己之所以能逃脱牢狱之灾,都是他苦心安排的。
      那自己和他这样又算什么呢?自己现在这个身份,肯定不可能嫁给他了,那难道要永远做他养在外面的金丝雀?何况自己还要追查父亲的案子,不过……柳唤看着桌边翘着二郎腿的骆云,心情有些复杂,眼前这个可不是一个真正的权贵吗?
      与她的失意不同,骆云自从边疆平乱,立下赫赫战功回来之后,年仅十九就封为大将军,手握重大兵权,又因平王染病去世,袭了平王的爵位。可谓是当今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
      如果自己能够攀上他,说不定就能动用更多的权力,去查一下自己父亲的事情。既然他是喜欢自己的,那自己是不是可以……
      慢慢地,柳唤对他的态度渐渐软化了,也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偶尔也愿意搭他几句话。骆云自然喜笑颜开,想着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也不算白费,便对她越发好了。冬日里,骆云知道她怕冷,借口戏坊地龙不够暖,强硬地让她搬到自己府上住下。
      柳唤自然拗不过他,只好搬了。好了,这回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了,自己可不是做了那被他金屋藏之的娇儿了?柳唤三番几次柳唤试探地想从对方口中探得关于自己父亲案子消息,奈何无论对方对她多好,只要她提到这件事,都守口如瓶,不会透漏出一点点关于这些的信息。
      几番试探无果,柳唤只好又开始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逮着点什么线索就乱查一气,果不其然被骆云发现了。
      柳唤原以为他会像那天一样大声朝自己发脾气,或者是严词厉色地训斥质问自己一顿。但是她没想到骆云只是叹了口气,头一次不顾她的抗拒地与她发生身体上的接触,一把把她圈进怀里,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我知道你很想为自己的父亲翻案,就算是为此……”说到这里,他自嘲似地轻笑了一声,才说:“就算是为此愿意牺牲色相放下身段朝我和颜悦色,但是唤儿,再给我些时日罢,我会帮你做到的。现在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那些人还在找你,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藏好,虽然只能暂时委屈你不明不白地住在我家。但是请你相信我好吗?用不了多久我一定可以帮你父亲平反,还你们家清白。你就听我的一次吧。”
      柳唤怔住了,其实自己并不全是因为父亲的事才……
      “你是我的软肋,我实在害怕他们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疯掉的。”男人说完这句话,就把脸埋进她的发间,把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仿佛已然累极。
      迟疑了一下,柳唤将双手圈上了他的腰,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感觉到腰上突然圈上的温热,骆云觉得心里一热,低声说:“等此番事了,你嫁我,好不好?我此生唯你一人,绝不负你。”
      说完等了很久,柳唤还是没有回应。骆云心中叹了一口气,心道还是太快了,刚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听到了怀中人短促且轻微的一声“好”。
      什么?骆云首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随之而来的便是狂喜。他用力地抱住了怀里的人,他有很多想说的,譬如这么多年以来对她的爱恋,还有以后自己会做到什么地步的承诺,可是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或许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两人相拥着沉默,就已经十分美好了。
      此后,柳唤听话地不再自己调查父亲案子的消息,而是乖乖地等着骆云所谓的动作。很快,骆云暗中查清楚了所有的事情,挑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它写进折子里,呈了上去。
      柳丞相的案子迎来最大的反转,原本被认为是十恶不赦的贪官,现在成了被污蔑至死的可怜人,原本“大义灭亲”的陆家倒成了这桩案子的最大幕后推手。
      皇帝震怒,一点也不顾青玉公主的求情,取消了她与陆释的婚事,该给陆家的处罚一点没落下。刚取代柳家成为众臣之首的陆家衰败之势初现便一发不可收拾,陆家人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下场一点都没比当初的柳家好到哪去。
      柳丞相一家只剩了个女儿柳唤,皇帝对于柳家的补偿全部落在这个女儿身上,不仅赐还了她的封号、食邑、府邸,还额外赐予了她许多公主才有的特权,赏了无数奇珍异宝。柳唤笑着受了,可是心里毫无波动。她的亲人都不在了,要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骆云说过娶她,不成想此间事了,他竟真的从皇帝那里求来了赐婚圣旨。跪着接旨时,柳唤百感交集,说不清自己对骆云是个什么感觉,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嫁的人,竟还是他。
      陆释要求临刑前见她一面,她本不想去,可又想知道死到临头他还有什么非见自己一面的理由,便去了一趟。
      再见面的场景还是那间牢房,不同的是他们二人的位置变了。多天的牢狱生活让陆释看起来格外狼狈。即使他极力掩藏自己已废的双腿,坐得端正,但从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当初清风朗月的气息。
      看见她来了,陆释讥笑一声,说:“这么久没见,想不到你真的会勾引骆云让他替你复仇,柳大小姐不是向来看不上这种贱人行径的吗?”
      柳唤下意识想反驳他,但是仔细想想,陆释说的倒也没错,她可不是靠着骆云才能成功为自己的父亲翻案的吗?自己现在都要嫁给骆云了,再和阶下囚解释那么多有什么意义?不过她还真的没想到,曾经自己以为有多光风霁月的陆释竟然会说出这种难以入耳的话。
      “形势比人强啊,不过这样很有用不是吗?不然我现在也不用低下头,才能和你说话了吧。”柳唤冷笑着反唇相讥。
      “看来你对骆云也没有那么多的真心,不过是利用他替自己谋利罢了,”被人戳到自己痛处,这人还是以前的旧情人,洛逸果然被激怒了,说出口的话更加恶毒起来,“这样想想,这个从小就心悦你的骆世子还真是可怜啊,为你做尽了好事坏事,还换不得你之前对我的半点真心……”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柳唤疾声打断他,如果不是有牢房的门围着,她会毫不犹豫地朝陆释脸上刮一巴掌。“之前是我瞎了眼,总之以后我会嫁他,会对他好的。至于你,就好好地在牢狱中等死吧。”说完,柳唤转身就走,不想再和陆释废话半句。
      “你以为你嫁给他你就能安稳了吗?他现在手握重兵,又是勋贵出身,狗皇帝连我们这些地位高些的文臣都不放过,要给自己的儿子铺路,会放过他?等着吧他迟早得死!哈哈哈哈哈……”陆释癫狂地朝她的背影大吼大叫。柳唤捂住耳朵不再听,快步走出阴暗的牢狱,心想她真是疯了才来听一个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
      出了狱门,站在太阳底下,柳唤才觉得自己真正回到了人间。抬眼,她瞧见骆云就站在自己来时坐的马车旁等她。
      “你怎的来了?”柳唤小跑几步来到他面前,才觉得哪里不妥,说:“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来是因为……”
      “没关系,我不在乎。”没等柳唤说完,骆云扶着她的肩揽她入怀,问:“你是一定会嫁给我的,对吧?”
      柳唤有些疑惑,又有些慌乱,心想他难道是打算反悔吗?遂说:“圣旨都已经下来了,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原是因为圣旨,”骆云倍感失落,“如果没有圣旨,你愿意嫁我吗?我好像对你说过很多次我心悦你,想娶你,但是从来没有问过你是不是真的想,也没问过……”骆云深吸一口气,说:“你爱我吗?”
      我爱他吗?柳唤在心底问自己,答案是不知道。她只知道即使没有圣旨,自己还是会嫁给他的。这不是,早就答应了他的事吗?可是爱不爱他……这叫她怎么回答,她以为自己曾经是爱陆释的,可是现在想想那真的是爱吗?什么才是爱呢?自己爱骆云吗?
      不等她说话,骆云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没关系,那句话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你嫁我就好了。走吧我们回去吧,晚上我让下人给你做了你最爱的松鼠桂鱼和蟹黄粥。”
      怎么就不重要了?他明明很是在乎的。柳唤定定看着牵着自己的大手,觉得很安心,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自己永远也不会觉得孤独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柳唤与骆云成婚已半年有余,骆云对她的好只多不少,二人感情渐笃,柳唤慢慢放下了心结,也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那天,骆云要离家三月巡视北边的兵营,要务在身走得急,没来得及回家一趟,只是让自己信得过的部下回家去和柳唤报了信。柳唤忙托那部下带给骆云一枚自己亲手做的平安结和一封家书。她本想在信里告诉他自己已有身孕的消息,但又担心累他分心,最终还是没写。
      等他回来,自己再亲口和他说。他一直都很喜欢孩子,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也很欢喜。柳唤抚了抚暂未显怀的腹部,脸上是温柔的笑。
      等他回来,自己也该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了。

      晓看行云夜观星,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既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然而,柳唤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他。
      离三月之期还有半月,骆将军在北疆巡营遇刺,抢救不及不幸身亡。
      棺椁运回京城后,柳唤拒绝将他下葬,只是执拗地要开棺验尸。所有人都道她是悲伤过重,劝她让将军入土为安,但柳唤仍一意孤行。
      在地下用来储冰的暗室里,柳唤独自一人趴在棺沿上,眼里已再流不出一滴泪来了,开口的声音嘶哑得如六十岁的老妪。
      “你说爱我,便是这般表现的?”
      “这儿好冷,比那天下雪,你带我离开戏坊去你家的时候还冷,你怎么还不起来带我离开这儿?你明明知道我最怕冷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算了你不爱就不爱吧,我……我才不稀罕你呢。不过你说了那么多次爱我,我从未对你说过,你是不是该起来听我说一句,心里才算得上平衡?”
      偌大的空间里,除了不断荡起的回音,再无应答。柳唤鼻尖的酸意涌向干涩的眼角,一颗泪从冻得发白的脸上滚落,狠狠砸在坚硬的冰上,碎开了去。
      “骆云,我爱你。”

      “平王妃对平王还真是……情深义重啊,既如此,我就好心送你一程罢。”一身夜行衣的杀手突然出现,持着剑就往柳唤砍去,柳唤吃了一惊,想要躲开,可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的她身体早已麻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划过自己的喉咙,自己的血喷涌出来,铺撒在晶莹的冰上。
      鲜血慢慢从自己身体里流失,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柳唤模糊听到那两人的交谈。
      “就让她在那里就行了,我们回去向皇上复命罢。”
      “嗯,多亏了平王妃送给平王的平安结,不然我们还真的找不到一个可以下毒的地方。平王对王妃送来的东西就是太过放心了,未经查验就日日带在身上,怎么不会毒发身亡?”
      “平王手握兵权,又出身权贵,又娶了原先柳家的女儿,皇上早就对他有所忌惮了,就算没有王妃给他的平安结,总有别的方法。”
      “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你看之前柳家陆家的下场,你说皇上这样怀疑这个怀疑那个,除了这个又除了那个的,就不怕这朝政无人替他操劳,这江山没人替他把守了吗?”
      “慎言!这话若是给人听了去,你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皇上?难道自己父亲的死,家族的灭亡还有夫君的死,竟都是皇权集中的牺牲品?柳家、陆家、还有自己夫君,都不过是皇上的一颗颗弃子?原来,夫君是因为自己的平安结才……她好恨,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为什么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都要被那那高高在上的君王玩弄于鼓掌之中又肆意丢弃?她好恨!
      无论装着多少悲愤多少不甘,柳唤的身体还是慢慢变冷变硬,只有那双杏仁似的眼睁得硕大,死不瞑目。

      平王巡边遇袭暴毙,卒时年仅二十又一。平王妃悲痛欲绝,遂自裁而去。皇上感其二人情深,特下旨让二人合葬一墓。平王夫妇二人情深,世人皆知。
      柳唤死后,因怨念深重,魂魄久久不散,被有心之人做成豢鬼,危害江山社稷,最后被封印在漯河,受千年苦刑。
      那片落花终于找到了她的惜花人,可还来不及表白自己的心意,就失去了他,自己葬身于淤泥里,千年后才得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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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引自白居易的《偶作寄朗之》(原诗是指朋友情谊,此处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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