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来过

　　容市与嘉陵市相邻，隶属平川省，不仅是平川最大的城市，因地理环境优渥，经济文化底蕴深厚，经过改革开放数十年发展已经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大都市，论行政级别比嘉陵市还高出半级。

　　根据海明家政公司提供的资料，周玉翠的家在容市下辖的邑江县，邑江县和容市市区相隔300余公里，是容市发展最落后的辖区，除了高速，其余现代交通一律不通，县里也没有叫得响的大型商工企业，政府财政除了靠国家拨款就是卖地。

　　实际县情加上响应国家西部大开发政策，邑江县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旧城改造扩张，如今除了旧城中心和一些“难啃的”边角地带，县城四周随处可见新修的高楼，外观美丽，价格更美丽，唯入住率不太美丽。

　　因为常年的爆破修缮，邑江县的空气质量特别不好，即便是万籁俱寂的深夜，仔细闻都能嗅到一股掺和了水泥石灰的粉尘味。

　　赵雷从进城就开始打喷嚏，一个连一个，最后实在受不了索性在牛皮袋撕了个出气的小孔和套在脸上。

　　孙启见他这副怂样，忍不住调侃：“雷哥，你这是要去周玉翠家抢劫呢？”

　　赵雷难得没有贫，摆手说：“我受不了了，多半是鼻炎犯了，这空气质量比北京雾霾还厉害。”

　　孙启从裤袋里摸出一瓶眼药水塞到赵雷手里：“缓解眼疲劳的，你将就当滴鼻液用用，反正都差不多。”、

　　“……”赵雷直接给他扔回去，“去你的，认真开车，少拿你雷哥开涮。”

　　“我这不是帮你解决问题吗，要不你再练习练习怎么跟何悄姐请假出去浪，我帮你纠正下语法错误。”

　　“嘿，你小子皮痒是不是，滚犊子……”

　　……

　　两人你追我赶互相挤兑的间隙，关楠望着车窗外快速往后的高楼树木微微发愣，手机还保持在微信界面，许柚问他：“到了吗？”

　　他回：“快了。”

　　她“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他也没有。他其实想问她在做什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他想起那日在泳池遇到她，那样晚了居然还在游泳，这个习惯虽然不至于糟糕，但实在算不得好。可是他有什么立场关心这些？

　　关楠嘴角泛起一圈浅浅的笑纹，既然没有随心所欲的条件，该克制的还得克制。

　　赵雷和孙启胡诌一阵，见关楠一直默不作声，凑上去笑问：“头儿，想嫂子呢？”

　　关楠将手机放进衣袋，用平时分析案情的郑重语气说：“你俩别跟着瞎起哄，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

　　赵雷依旧嬉皮笑脸：“那你俩啥关系？”

　　“……”关楠说，“之前是事故的甲乙双方，现在车修好了，也换回来了，还能有什么关系。”

　　“不是吧头儿，你这也太不气概了。”孙启说，“嫂子都承认了，您作为一家之主还扭扭咧咧。”

　　赵雷“啧”一声：“你小毛孩子懂个屁，咱们头儿这叫欲盖弥彰，谁让咱嫂子那什么……”他做了个夸张的动作，“你懂得。”

　　孙启：“好像懂，头儿，从容市回去你是不是得请我们吃饭，正式介绍一下嫂子。”

　　关楠：“……”他重重叹口气，总算理解许柚那句“解释得通吗？”是什么意思。

　　三人不停歇的开了近七个小时，终于在凌晨赶到周玉翠地址上的家。那是位于邑江县最西边一处洼地，旧城开发前就是县城最贫穷破败的地方，依着能打造江景房的热潮，前几年本有好几拨开发商看上这里，无奈当地人太过“人穷志高”，人人渴望靠拆迁一夜暴富，屡次漫天要价之后渐渐开发商和政府的心思都淡了，如今被现代化的高层住宅围在中间，俯瞰之下颇有些与世隔绝之感。

　　巷内太窄，三人只好将车停在巷口步行进入。这时已经半夜两点，巷内除了几盏比烛火亮不了多少的昏黄路灯，一个人也没有。不知是因为夜深，还是住的人少，一阵轻柔的夜风拂过，路旁老树上的叶子招翻滚起浪，沙沙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毛。

　　“阿嚏……”赵雷紧了紧领口，抱怨，“这妖风阵阵的，加点背景音乐都能拍鬼片了。”

　　孙启看他一眼，问：“这里不是没有拆迁吗，怎么住的人这么少？”他抬手指了指四周的空屋，“这些房子都破得不能住了。”

　　关楠说：“这在老城改造中属于普遍现象，价格谈不拢拆不下来，但有条件搬走的都走了，留着房是留个指望。”

　　孙启点头：“我明白，就是赌个万一，我之前听说还有人专炒这种可能动迁的房，前提是上面有人，能拿到城市规划图。这么看如果周玉翠一家真住在这里，她家庭条件确实挺差。”

　　巷子里小路极多，手机导航无法准确定位，三人七枴八转好一阵，才终于看到与周玉翠家相差不远的门牌。关楠算了下距离，指着前方一个尚有灯光的院落说：“应该就是那里。”

　　三人快速往那边走，还未到门口就隐隐听到里面有喝酒划拳的喧闹声传去。

　　赵雷啧一声：“周玉翠家的夜生活还挺丰富啊，这个时间还在喝酒。”

　　关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小声，三人沿着院墙悄悄摸过去，到门口才发现虽然外面看上去独门独院，内里却是三个方向都修了二层的小楼，左右两方的楼里都熄了灯，唯有中间那栋底楼的大门敞着，门口几个看上去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正围坐在一起划拳喝酒，说闹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十分刺耳。

　　关楠仔细观察另外两栋楼的情况，说是楼，其实面积很小，每一层都只有二十平左右，如一节直直插在地上的石桩，萧瑟与冷清齐聚。关楠注意到左边楼底大门上贴着春联，门口支着简易晾衣架，上面七零八落搭着一些女人的衣服袜子，而右边楼从上到下的窗户都是破的，一丝有人居住的痕迹也无。

　　他给赵雷等人打了个手势，三人退到一边，压低声音交换意见。

　　关楠：“看到门牌了，左边那户就是周玉翠家。”

　　赵雷：“我们现在怎么办？跟这儿盯着？”

　　关楠：“不用，周玉翠应该在家，你们看门口晾的衣服。”

　　孙启：“不盯着，周玉翠跑了咋办？虽然靳苒姐知会过海明公司，但是如果有人私下走漏风声……”

　　关楠：“要跑早跑了，等不到我们过来。巷口往北六七百米有家旅社，我们先过去睡一晚，明天天一亮再过来。”

　　赵雷、孙启：“好。”

　　几人正准备离开，院内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迟疑的男声：“海亮，海亮，这都快两点了，你们能不能小声一点？”

　　关楠等人抬头见周玉翠家二楼不知何时亮起了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男子站在窗边，冲着楼下几个喝酒男子求到：“声太大，我们实在睡不着，明早还要上工……”

　　他话没说完，被叫海亮的男子打断：“什么睡不着，你家孙明是白天睡多了，晚上精气太足想找婆娘下火，我说他站都站不起来了，下面还硬得起吗？哈哈哈……”他说着浪笑起来，语言更加污秽不堪。

　　老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汕然之下仍好言相劝：“海亮，大家都多少年邻居了，你就帮帮忙……”老人的话又没说完，就被房间内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打断。

　　“爸，您别求他，李海亮你他妈就是个无赖泼皮活王八，活该老婆跟人跑了，活该！”男子应该是怒急，后半句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出来，而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东西落地的巨响。

　　“小明，你别胡说。”老年男子见他如此，急了，顾不上再和楼下人周旋急冲冲跑去安抚。

　　楼下一伙人却不干了，李海亮将酒杯往地上重重一摔，抡起凳子直接扔到周玉翠家大门上，经年失修的木质门板轻松发出一声似要断裂的单薄脆响。

　　男子声色俱厉的叫骂：“我操/你妈，孙明，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上来抽你？”他说着抬脚猛烈踢向大门。

　　许是李海亮太过凶悍，周玉翠家里瞬间没了声响。李海亮见状气焰更甚，连带其余一起喝酒的人也开始不依不挠。

　　一个黄毛叼着烟走到李海亮面前说：“亮哥，你不会就这么算了吧？他妈的，你能忍做兄弟的可不能忍！”为表“仗义”，他即刻折身从屋内拿出一把半米长的砍刀，对着周玉翠家的门一阵乱砍，期间对孙明各种骂娘。其余两人见他如此也都纷纷加入“讨伐”战营，各持工具开始砸门。

　　事情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赵雷请示关楠：“头儿，我们进不进去？”

　　关楠正欲说话，楼上传来孙明气急慌乱的声音：“你们再敢胡来，我就报警了！”

　　“有种你就报，我今儿倒要看看，是警察快，还是你老子我快。”黄毛毫无惧色，一刀下去生生将木门劈出一个大洞，嘴里念念不休，“反正你裤/裆里那玩意儿也没用了，今天爷就来给你剃剃毛，长长记性。”

　　赵雷瞪圆了眼睛，撸起袖子跃跃欲试：“这小黄毛还特么挺嚣张。”

　　关楠看两人一眼，快速吩咐：“跟当地派出所联系一下，孙启留在外面接应，赵雷跟我进去，他们手里都有凶器，注意不要误伤。”

　　赵雷，孙启：“是！”

　　说时迟那时快，关楠赵雷冲进去的同时，周玉翠家的大门已被几人合力劈开，黄毛和李海亮领着其余两人气势汹汹的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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