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合

　　光阴荏苒，忘不掉的原来不只是她。
　　《复合》
　　文/观舟

　　秋天迟迟不肯光顾早已步入九月的东城，下午五点的焦阳大道上车来车往，路唯开着她的小mini，慢悠悠地停在了街边。
　　“砰---”地一声，柳妍妍坐上车，“姑奶奶，大宏路到这儿正常车也就十分钟，您老生生开成了半小时---”
　　“那边修路。”路唯点了转向灯，温软的声音传出，“昨天忘记告诉你了。”

　　“修路？”柳妍妍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开始修的啊？”
　　路唯顶了顶鼻梁上的墨镜，宽大的镜框在她小巧的脸颊上显得格格不入，“就最近吧。”
　　柳妍妍眯了眯眼睛，一脸不信任地看着路唯，“哦？那你确定是昨天忘记告诉我，而不是你开车出门之后才发现的？”
　　路唯：“……”

　　小mini慢吞吞启动，在街边笨拙地像个乌龟，好不容易进入车道，没两秒又被停在了白线前。车稳稳停住后，绿灯才开始闪烁，身后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我听见后边司机在骂人了，”柳妍妍看着好友一顿操作，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让你开车就是我的错，过了这个路口停边上，我两换换吧，不然这晚饭得成夜宵了。”
　　路唯没意见，她本来也就不喜欢开车，“好。”

　　“你多久没出门了啊？”闪烁的绿灯终于变成了红色，柳妍妍捂着饿坏了的肚子，摇头将背后终于停下的喇叭声晃出脑袋。
　　即使在红灯下，路唯的手也没有离开方向盘，并不大的身体端坐在驾驶座里，极像新手上路的菜鸟司机，但事实上，她驾驶证拿得比柳妍妍还早两年。
　　“不久，三天。”路唯道。

　　柳妍妍挑了挑嘴角，“那除掉去店里的时间呢？多久了？”
　　路唯：“……”
　　“一个月有吧？”
　　“两个月。”路唯再次推了推镜框，是真的有点大了，根本就不是适合她脸的大小，是路唯她爸给买的毕业礼物。不合适，不过路唯也戴到了今天。
　　话说回来，就路唯平时的出门频率，她爸当年挑礼物为什么会选墨镜，柳妍妍至今都想不明白。

　　“两个月，咱两上次吃饭的时间。”副驾驶座上的柳妍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要不是我今天总算从操蛋的工作里缓过神了，路小姐，您还打算在家里憋多久？二十三，如花似玉的好年龄，能不能不要单单浪费在我这个糙女身上，除了店就是家，两点一线你种蘑菇呢？”
　　绿灯再亮，小mini重新启动，路唯直视前方，“没有，你今天不约我，我明天也会出门的。”
　　“哟？”柳妍妍挑眉，“什么风吹动了我家路小蘑菇？”
　　“我妈。”过十字路口，转弯，停在路边，路唯熄火开车门，“她让我去相亲。”

　　柳妍妍是一路从副驾驶座上笑到驾驶座的，握着钥匙的手半天没扭动，最后索性不扭了，倒在座椅上对着副驾驶座的路唯笑了个痛快，“不行，咱阿姨怎么这么天才呢让你去相亲哈哈哈，对方什么职业啊？”
　　“别笑了，这里不能久停。”路唯看了眼身后来来往往的车，好看的眉眼中微微皱起。
　　“遵命遵命。”柳妍妍乐得不行，随手扭开车钥匙，一脚踩下油门，麻溜地将路唯手里的乌龟mini开成了猎豹。
　　“……”路唯的眉头于是锁得更紧了，手不自然地捏了捏衣角，“你开慢点。”
　　“好好好。”柳妍妍眉毛扬起，立刻放缓速度，顿了顿，半开玩笑道，“能行吗小蘑菇？你答应了？”
　　“嗯。”路唯看了眼窗外，“答应了。”

　　利索的三个字出口，柳妍妍却是愣住，再笑不出声了。
　　“外科医生，别的我没问。”路唯说着，觉得胸口有些闷，于是伸手扯了扯胸前的安全带，好似这样能缓解一些，但其实她心里知道，根本不是安全带的原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担心我，但快一年了，我确实该出来了。”
　　从见面开始就几个字几个字一蹦的路唯第一次说这么长一段话，却反过来让一向话多的柳妍妍不知道该接什么好。

　　车开过焦阳大道，眼前划过一家过去常去的奶茶店，那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有那么几分眼熟。路唯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想在柳妍妍的城市飞车下捕捉清那人的轮廓，回过味后，自嘲地笑了笑，收回视线。
　　那不可能是裴言。
　　她想。

　　路唯和裴言的故事，是在两年前开启的。
　　当时正值夏日，路唯运气不佳，被人撞了一身的饮料，更背的是，她当天穿的是一件较薄的白色T恤，一整杯饮料下来，胸前一块和透明几乎没什么差别。
　　路唯当即红了脸，匆匆忙忙告别撞她饮料的小学妹，一个人偷偷找了路边两辆比较大的车，正想窝进车与车的缝隙间躲躲，等柳妍妍给她送外衣来的时候，又犯了难。
　　那两辆车靠地太近了，路唯身形已经算纤细，但废了挺大工夫，也依旧没能把自己塞进去。

　　脸上红扑扑的路唯心下着急到不行，下课铃声响起，眼见这条道上的人群就要变多，路唯双手环在胸前，冷汗都被逼出来了。也就在这时，她左边的车，突然往后退了退。
　　左右的空隙突然变宽敞，路唯错愕地抬起头，就看见那辆大SUV驾驶座上，目光深邃的男人。

　　那是裴言，那辆SUV贴着车模，以至于即便是路唯抬起头，也没能把裴言的长相看得太清楚，但---其实也不需要太清楚，因为裴言的长相，远十米看和近一米看，都是一样的让人难以抑制住狂跳不止的心脏。
　　后来听裴言说，她那天的脸特别红，红到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地步。
　　说这话的时候，裴言靠她靠地很近，气息轻轻地打在路唯的脸庞，那是裴言第一次吻她。

　　“这家的香菇炖鸡可真是一绝。”转眼，路唯已经被柳妍妍带到了两人熟悉的老店，有关相亲的话题没继续下去，一方面柳妍妍大约是不想挖她伤口，另一方面，她大约也是不相信路唯能相亲成功。
　　而路唯自己，其实也是不相信的。
　　“那就多点点。”路唯回答道。
　　“光我点啊？不行吧，大小姐你多久才出来一次，也点一个菜呗？”柳妍妍说着，把菜单往路唯面前推，“喏。”
　　随手被递过来的菜单上，刚好是饮料界面，扫到上边的“布丁雪糕”，路唯的双眸有一瞬间的失神，裴言面无表情从她手里咬雪糕的脸不自觉晃进她的脑海中。
　　她微微一愣，强行把画面删掉，抿了抿唇。
　　所以说，她自己其实也是不相信的。

　　“有没有‘相亲成功’这道菜？”路唯翻了翻菜单，“我想点满桌。”
　　柳妍妍一听，乐了，“行，小蘑菇终于重拾开玩笑技能了，这亲还没相，咱阿姨目的就成功了一半。”
　　路唯无奈地看了柳妍妍一眼，硕大不合脸的镜框摘下，完整地将脸露了出来。

　　路唯的长相不是惊艳型的，鼻子和嘴唇都偏小巧，眼睛水灵灵的，五官精致，凑在一起给人以和谐温婉的美感。
　　而路唯的皮肤，则将这种温婉发挥到了极致。
　　她很白，皮肤也特别好，配上那种天生自带的软乎乎气质，是走在街上第一眼或许不会被惊艳，但就是会让人忍不住看第二第三眼，并且越看越喜欢的类型。

　　“我妈前两天还问我你什么时候有空，让去家里吃饭。”路唯和柳妍妍八年老同学了，彼此的父母都知道对方。
　　“哎哟，阿姨这是想我啦。”柳妍妍笑眯眯的，“那我得去，这周末就去，请假都去，多久没吃着叔叔阿姨做的菜了啊。”
　　“亲母女。”路唯咬了一小口菜，评价道。
　　柳妍妍嘚瑟地扭了扭身子，目光落在路唯身上，余光扫了眼桌边的手机，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一挑，“既然这么说，那你亲姐姐可得给你上上心了，一会吃完饭不回家，去逛个街。”
　　“嗯？”路唯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你不是想相亲成功呢么？我跟你说光点菜那是不够哒，你得跟着姐姐走---”

　　·

　　如果时光倒流，路唯知道柳妍妍所谓的“跟着姐姐走”，是要把她带到东城最有名的夜店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跟来的。
　　坐在车内，脚上踏着不熟练的细高跟，一字肩的连衣裙衬托出弧度漂亮的锁骨，往腰的部分走，有一串交错的绑带，将路唯姣好的腰线勾出。
　　白皙的皮肤在一身黑的装扮下更加引人注目，而路唯那张娃娃脸在略显成熟的衣服下非但没显得违和，相反，还带着股独属于路唯自己的，清淡的性/感。

　　“……我以为你在帮我挑明天的衣服。”车就停在东城夜店门口，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路唯看上去有些无奈。
　　“嗯？”同样换了一身夜店战袍的柳妍妍扭头，挑了挑眉，“怎么可能？相亲让你穿这个也太便宜那家伙了，话说你人生中也没穿成这样过吧，把头一次献给夜店有什么想法啊？”
　　“想回家。”路唯如实道。
　　“那不行，你刚刚都答应我说来了，我也退一步了啊，帮你找了个戴面具的派对不是？你不习惯一会咱们就闪，但人嘛，总得试试对不对？”柳妍妍在路唯耳边循循善诱。

　　确实是该试一试。
　　路唯转过头，路边的灯光透过车窗打在她的脸上，恍惚间，她仿佛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路唯微微一愣，再一睁眼，那人影又消失了。
　　“嗯？”身后的柳妍妍在催促，“你不会想改变主意吧？都到门口了诶---”
　　“没有。”路唯摇头，将那张脸甩出大脑，捏住手上的面具，把那句话说出了口，“确实该试一试。”
　　她不能再这样任由裴言侵占她的大脑了，时光荏苒，来去匆匆，过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在柳妍妍的注视下，路唯打开了车门。

　　·

　　东城夜店内，人群喧闹，鼓点喧嚣，空气中充斥着烟酒的气息。

　　二楼vip区，身形修长的男人靠在单向落地窗边，一身昂贵的灰色西装勾勒出完美的体格，外貌和身形均为上品，冷硬的侧脸让人忍不住退避三尺。
　　“裴先生？”有人凑上前小声道，“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没能让您尽兴，车已经到门口了，您看---”
　　裴言目光落在窗外，墨色瞳孔牢牢地注视着从小mini上下来的人，一直到刺痛感袭向他的眼球，他才闭上双眼。
　　“不，”沉默许久，低沉的嗓音响起，裴言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桌面上的金属面具，指尖摸索片刻，淡声道，“我改变主意了。”
　　那人面露诧异地看着裴言将整好的领口微微拉开，带着肆意的性感，长腿迈开，信步踏下旋转楼梯。
　　一楼鼓点适时躁动，人们群魔乱舞，裴言深邃的双眸里只有门口略显慌乱的路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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