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

　　皱着一张脸的万佳云抓着琴箱背带，看着几个男生朝自己走近。

　　逆光下，黄昏的光线给他们的身形轮廓镀上了一层碎金。

　　最中间的陈翼然穿着淡蓝色的警用长衬，胸前正经地打着领带，阳光而英俊。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高大男生也是一样着装，对她微笑。

　　“你是刑侦二区队的万佳云？”

　　陈翼然走过来。

　　万佳云的眼眉皱得更深了。

　　“上回我去给你们班上过课，记不记得？就在训练馆里。”

　　万佳云没出声。

　　“不记得？”陈翼然看她呆呆的反应，微微皱眉，“你被督察队抓到那次，我帮了你的忙，这个肯定有印象吧？”

　　万佳云还是没出声。

　　继续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一次都不记得？”
　　吃了瘪的陈翼然故意吓唬她，“你这脑袋瓜子什么做的，我校徽呢？”

　　一旁，和他一块的几个男生早已勾肩搭背、没个正型地站到了树荫下，脸上露出看戏的嬉戏表情。

　　万佳云完全没有对付这种男生的经验，轻声开口：“对不起师哥，校徽在宿舍，我一直想还给你，没找到机会。”

　　“没找到机会？你不认识我？”
　　“认识，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上课。”
　　“这样啊，那我马上把我的课表和教室发给你。”
　　万佳云脸红了。

　　看她是真的有点胆小，陈翼然严肃的目光放松下来，唇角露出笑意。他身后的几个男生也跟着笑起来。

　　万佳云明白过来，他并不是想要校徽，而是在戏耍自己。

　　“师哥，校徽我明天给你，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等等。”

　　万佳云不得不停住步子。

　　“校徽不用还了，送你了。加过社团了吗？”陈翼然忽然问。
　　万佳云露出不解的目光。

　　“知道校散打队吗？”

　　万佳云的脑海里想起了夜跑时碰到的那个自称教练的中年男人。

　　“散打队是安大最好的社团，期末可以加学分，练得好还能得奖。”似乎闹够了，陈翼然言归正传地发出邀请：“欢迎你来我们散打队，你好好考虑一下。”

　　“抱歉，”万佳云声音软软地说，“我报了警乐团和马拉松社，没有时间再加入别的社团了。谢谢师哥。”

　　细长的林荫道被夕阳余晖笼上了一层金色，万佳云礼貌地和陈翼然点了下头，背着巨大的琴箱快速走了。

　　“喂，等一下……”

　　陈翼然还想叫住她，然而万佳云这回不听话了，不仅不停反而加快步伐，甚至背着琴小跑。

　　这一串反应把陈翼然逗乐了。
　　跑什么？他有这么可怕么？跟见了鬼似的。

　　全程看戏的几个好哥们笑着走过来，揽住陈翼然，调侃他也有失手的时候。

　　万佳云直到彻底跑出他们的视野才停下，喘着气回望那几个模糊的身影。

　　她是怎么招惹到他们这帮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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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又有过两个人来游说万佳云，一个是隔壁班的男生，还有一个是上一届的师姐。

　　他们在她面前把散打队吹得天花乱坠，万佳云听得云里雾里。

　　接下来几天，万佳云只要走在校园里就会提高警惕，生怕再碰到这那帮人。

　　坦白说，如果不是这帮男生没个正型，面对教练的热情邀约，一心想要提高体能的万佳云一定会认真考虑。

　　陈翼然没有吹牛，这个社团确实是学校的王牌社团。

　　可是，万佳云不喜欢这个社团的风气，总给人不正经的感觉。

　　她目前报的两个社团，马拉松社那边，已经有学姐帮她报名。警乐团这边，她也已经着手准备面试。

　　宿舍里的三个女孩都对万佳云这把空降的大提琴感到新奇，得知这琴是人工从浙江送过来的，怕是什么贵重的琴，不敢擅自动它。

　　万佳云很大方，不像那些非常宝贝自己乐器的学习者，她毫不介意地把琴丢给路为心她们随意玩，还教她们拉。

　　然而大提琴这玩意不像钢琴，不会的人一拉，那声音对听的人来说堪比耳膜酷刑，没一会儿就引得隔壁宿舍来拍门。

　　等把人好不容易地给哄走了，路为心赶紧小心翼翼地把琴物归原主，

　　“我不玩了，佳云你再拉一个给我们听听，我还是第一次认识拉大提琴的，以前我同学都是学钢琴，小提琴。”

　　琴身歪躺在万佳云怀中，她说，“那你们想听什么？”
　　晶晶歪着脑袋想了想，“一下子还真是想不起来了。”
　　魏清说：“我们也不知道你都会些什么，你就拉一个你自己最喜欢的吧。”

　　“我最喜欢的？”万佳云想了想，“那你们肯定都听过。”

　　万佳云坐在下铺路为心的床上。

　　她拿起琴弓，在琴身上摆放好位置，头微微低下。随着琴弓轻轻扫过琴弦，空气里飘起了一阵悠扬而俏皮的旋律。

　　宿舍很简陋，四下里没有一样杂物，三个女孩坐在同一张床上认真听着，痴痴看着坐在对面床上的大提琴女孩，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憧憬和羡慕。

　　相处越久她们越羡慕这个女孩，感觉她就是电视剧里那种没吃过一点苦头的富家千金，可爱、纯真、大方，集所有美好于一身。

　　空气里有一种很平静的温柔。

　　“我知道是什么了，这是宫崎骏那个动画片！”
　　“对对对，我就说也听着耳熟。”
　　“啊，宫崎骏，我喜欢。”

　　被打断的万佳云微笑着慢慢停下，头靠着琴弦说，“是《小魔女宅急便》里的临海小镇。”

　　“对我也超级喜欢这首曲子。”

　　有点依恋地摸着琴颈，万佳云说起往事，“以前我刚学琴时不敢登台表演，我爸爸就带我去看别人的演奏会，当时台上有个小女孩拉的就是这首曲子。我就想，以后一定要把这首学会。”

　　万佳云一直是宿舍里最为安静的存在，路为心很少听她讲心事，捧场地说：“后来呢，后来你就敢登台了吗？”

　　“学会之后慢慢就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万佳云暗自吸了口气，露出平时的恬淡笑容，“好啦，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她优雅地张开手臂、低头鞠躬，模拟出一个演奏者的感谢姿势。

　　大家鼓掌，意犹未尽地散场，各忙各的去了。

　　路为心一边开电脑一边问万佳云：“佳云，你的警乐团明天什么时候面试？”
　　“下午第三节课课后。”万佳云用软布轻轻擦拭琴身，小心翼翼地把琴放入琴盒。
　　“那你回来拿了琴再去？”
　　“嗯。”
　　路为心对着她作出加油手势，“你一定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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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大警乐团是学校里唯一一个交响乐团，共有成员六十多人，从大一到大三均有学生参与，与散打队并称为全校最好的两个学生社团，常年奔赴各地演出。

　　这天下午，前来参与面试的大一新生特别多。

　　警乐团最初只是一个管乐团，这些年越办越好，变成了一支管弦乐团。

　　相对来说，这里最需要的还是木管组和铜管组。

　　万佳云背着琴赶来时，用于面试的小演奏厅里已经汇集了不少人。

　　大伙零零散散坐着，她在中间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负责招新的师姐给每个人做登记，又现场进行抽签，万佳云抽到第八个上台。

　　看到她带着琴，身材高挑的师姐有点惊讶，“你带了自己的琴？”
　　万佳云点头。

　　师姐觉得她认真的样子有点可爱，“待会儿好好发挥哦，看好你。”
　　“谢谢学姐。”

　　万佳云今天准备的是比较难的一首曲子，面试开始后，她一会儿看台上的表演，一会儿低头记自己的曲谱。

　　有点紧张，她很久没有登台表演了。

　　正聚精会神，左边位置“咯吱”一声，有人坐下。

　　中间隔着一个竖立的大琴箱，万佳云起先并没在意。

　　可等她转脸看清来人时，眼睛慢慢瞪大。

　　陈翼然歪坐在隔壁的软椅上，右手握成空拳抵着唇，手肘架在扶手上，静静看着舞台。

　　像是过了两秒才注意到身旁人的目光，隔着高高的琴箱，他侧过一点脸，露出略微惊讶的眼神，随即微笑，“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
　　万佳云被问得愣住。

　　难道不是应该她问，你怎么在这？

　　陈翼然像是看明白了她的腹诽，用下巴冲着舞台努了努，“有个吹小号的师弟来面试，我过来看看。”

　　万佳云不知道这个人在打什么坏主意，不再理他，转过脸，慢慢收拾桌上的曲谱。

　　身旁人却凑近了一点过来，对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说话。

　　万佳云不明所以地靠近。

　　陈翼然把手遮在唇边，压低声音说：“告诉你个秘密。坐在第一排负责今天面试那个副团长，跟我一届，挺巧的，是我舍友的对象，当时还是我介绍他们认识的。你要是想进团，我只要跟她打个招呼就行。”

　　万佳云不是傻子，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

　　她想进团，他只要跟她打个招呼就行；翻过来，他打个招呼，不同样也能刷掉她？

　　万佳云的目光愤愤不平。

　　无言地对视两秒，陈翼然又说：“算了，看你这么可爱，再告诉你个秘密，你要报的那个马拉松社，现在的负责人是我真兄弟，我上公共课不去，都是他帮我点名。也可以帮你打通关系。”

　　这一回，万佳云的目光是真的怒了。

　　这里不是最公平正义的学校吗，怎么会有师哥这么玩劣？

　　陈翼然轻轻笑了下，略过身旁那道想要燃烧自己的目光，他转过脸，继续看舞台上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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