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浮珠

作者:满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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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事后,十一皇子十分不快,说道:“平常赛马而已,何须非要争个高低?”

      陶子莹拜倒,含泪说全怪自己一时争胜,当即又向晏庄盈盈一礼:“今日幸而有庄先生解救,否则一定惹出大祸。”

      晏庄侧身避开这礼,拱手说小事一桩,陶小姐不必介怀。十一皇子在旁笑说:“倒不知道,先生竟也习过武,看今日身手,未知师承何处?”

      晏庄谦虚说:“平日用以健身健体罢了,哪敢谈什么师承。”

      柳令襄侧过头,和范渺渺附耳小声道:“我看你那时简直吓呆住了,怎么不晓得往远了躲?”

      那时救人心切,没顾得上是否会暴露自己擅长马术的事实,现在回想起来,范渺渺也是心有余悸,一身冷汗津津,她勉强笑道:“谁知道会发生这样惊险的事?你没受伤吧?”

      “哪有那么轻易就受伤的。”柳令襄撇嘴,冷哼一声,低声说小瞧了我了。

      范渺渺静默,不好评判。当时情景,连她都看得出柳令襄招架有余力,难道旁人会看不出来?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十一皇子是关心则乱而已。显然柳令襄也知道,说完,偏过头去,耳根子却完全红透了。

      范渺渺好笑,无意抬起眼,又和晏庄相视一眼。她的心一下子怦怦作跳,想得起刚才他掌心按压在肩膀上的感觉,似乎还留恋那余温。依当时的情急,其他人未必知道她救人的用意,但晏庄竟知道。她不敢再深想了,匆匆瞥过视线,假意扭头和柳令襄说话。

      说来说去,她一直心不在焉。柳令襄拉着她,借口出去,两人在别院中漫无目的的闲逛,柳令襄忽然说:“你和庄先生今日都有点奇怪。”

      范渺渺后知后觉,啊了一声,惊讶不小:“你何以见得?”

      柳令襄说:“平常你们见到面,至少寒暄三四回,有来有往,今日你不跟他说话,他也不跟你说话,还说不奇怪吗?”

      范渺渺说:“今日是因为在场人太多,不方便多说。”

      “嫌我们碍到你了。”柳令襄促狭一笑。

      “胡说。”

      “你们今日真有点奇怪。”柳令襄再次说。

      “哪有。”

      范渺渺刚回答了,却见柳令襄的目光径直越过了她,看向她的身后。她浑身一僵,慢半拍地转过身,不出所料见到晏庄现身。晏庄神情如常,闻言佯作苦恼,问道:“柳小姐,我得罪你了吗?”

      “你别听她胡说,哪有。”范渺渺忙说,随后酸楚一笑。柳令襄已经悄悄走开,想必是刚才察觉到异样,要当和事佬,所以故意将他们约在这里见面。

      晏庄笑了:“我也细想过,或许不小心得罪了你,否则怎会叫你一整天都摆脸色不理人?没有就好,不然,真要往前尘旧事里追溯一回。”

      前尘,旧事。他到底是意有所指,还是随口一说?范渺渺的心剧烈地跳起来,望向他,他眼中也映照着小小的自己。他又说:“如果有前尘,我们一定认识。”

      “为什么会这样认为?”范渺渺情不自禁地问。

      “偶尔会与你有熟悉的感觉,自然而然也就这样认为了,何必一定要想个因由?”晏庄打量起她,“你好像很不情愿以前就认识我一样。”

      范渺渺心情极度复杂,摇了摇头,说哪有的事。

      晏庄看着她:“你今日只会说‘哪有’‘哪有’,是不是?”讲完,他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干脆转过头和她一并欣赏别院晚秋的景象,在一片萧萧瑟瑟之中,他不无惋惜,“其实我想过,不该是这样的身份认识你。”

      很难不想去探究他话里深意。范渺渺浑身震动,整个人都呆住了,这是转世以来,她第一次明显失态,眼眶微湿,甚至完全记不起还要回他的话,晏庄此刻也没太在意,随意笑了笑,叹息说,“而现在太多恩仇牵绊,身不由己,远不如从前活得轻松坦然。”

      范渺渺沉默,慢慢缓过劲来,嘴角只余苦涩再苦涩的微笑。

      剩下的后半天的时光,在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记得时间很快过去,回到席上十一皇子又讲过什么话,陶小姐又提议过什么事情,竟全忘得干净。回去的路上,初雪霏霏,落在大道上,她和柳令襄在马车内相视对坐,柳令襄打起车帘子,伸长手臂去接应雪花,嬉笑玩耍,而她望着漫天的飞雪,一味怔忡不语。

      他身负着血海深仇,她明知道,而她又怎敢忘记,自己正是那罪魁祸首。

      ……

      ……

      刚回到柳府,天空就转晴了,只有青石板上湿漉漉的水洼,示意初雪到来过。心情也好像天气一样,转变很快,范渺渺已能够和柳令襄自若谈笑,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绕上弯弯曲曲的游廊,迎面走来大掌柜和二掌柜,拱手向她们问礼。

      柳令襄伸手叫免:“你们何事一道过来?”又笑,“许久没见二掌柜了,清瘦了。”

      二掌柜说,多谢家主关心,先道:“老仆有些话想要禀告家主,还请家主移步。”他刚从吉州回来,满身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当先赶了过来,柳令襄见状,与范渺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想到当时异色瓷流入金石市场之事。她们曾经议论过,这件事多半是家中内贼所为,故而留下二掌柜在吉州,命他暗中探访真相,而今他面色郑重,或许已经查明事实,知道内贼是谁了。

      柳令襄刚要答应,大掌柜突然提醒:“家主,府上来了生人,指明要见你。”

      不能称客,自然就是不请自来的人。柳令襄说知道了,但满腹疑窦,大掌柜向来协理柳家生意,走南闯北多少年,连他都不认识的人,不知会是谁?

      “请他到书房稍等。”柳令襄说道,大掌柜领命而去。她又想了想,侧过头,问范渺渺:“你认为是谁?”

      范渺渺笑说:“一会儿见到了就知道,现在干嘛多加想象?”

      柳令襄说也是,再看向二掌柜:“现在左右没有什么人,二掌柜,你刚才有什么话,请直言吧。”

      二掌柜面带犹豫,柳令襄以为他避忌身份,笑道:“这里又都不是外人,有什么好吞吐的?”

      范渺渺心想恐怕不是这样,二掌柜也叹口气说,倒不为这个:“两位小姐一直以来同心协力治理家业,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柳令襄若有所思,打趣道:“那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了。”

      二掌柜跟着苦笑一声,也不承认,也不否认。柳令襄顿时反应过来,心中有了些模糊的猜想,果然就见二掌柜从袖中取出一叠书信,交给她过目,“我本来奉家主之命追踪金石市场的交易记录,因查到其中几笔与异色瓷碎片有干系的,都是一个叫‘阿奇’的街头无赖出面转卖,于是我叫人潜伏市场之中,连续半个多月,才算是摸清他的行迹,随后悄悄跟踪到他的住处后,我们搜寻出这叠书信,上面字迹核实无误。”二掌柜低声道,“是老三。”

      三掌柜?柳令襄发了会儿愣说,为什么呀。

      三掌柜自她记事以来,就在她父亲柳千亿身边做事,一向被视为大爷的左膀右臂,后来柳千亿出了事故,昏睡不醒,他也一力支持自己接任家主。平时也从没任何逾矩的行为。柳令襄不禁心神震荡。范渺渺料想这给她的惊惶不小,十分体谅,向二掌柜示意,二掌柜领会她的意思,连忙告退离开。

      独处时候,柳令襄忍不住道:“他为何要将异色瓷片流出?”

      “二掌柜也只是查到他们有过书信来往,真要定罪,还得和他当堂对质才行。至于原因,也要亲自问过他才能知道。”范渺渺说:“你现在要振作精神,书房内还有人等着你要见。”

      那个人来历不明,还不知道他的底细,一会儿见到,有的是她要留神的地方。柳令襄勉强道:“你说的是。”

      两人来到书房,大掌柜已候在门外,向她们点点头。范渺渺在屋前止步,说:“我就先回院子里了,有什么事情,只管打发秋水来说一声。”

      在外事上,范渺渺习惯保有一种边界感,涉及到需要家主的待人接物,她向来回避,但今日特地说这一句,是担心她现在状态不佳,怕她应付不来。柳令襄因此劝道:“今日来回奔波,肯定很累,别管我了,你安心休息去。”

      范渺渺不再多说,和大掌柜打过招呼,就和牵云回了惟清院。回去的路上,月亮已经慢慢爬上夜空高悬,然而这夜的月光照在脚下,始终是很微弱的,远不如路旁残雪的水渍,透出的幽丽的光亮。

      回到院中,范渺渺洗漱过,换下今日外出的衣裳,靠坐在窗边,拿出晏庄送她的玉观音像,仔细在灯下照看。望着玉石上浮雕的痕迹,她情不自禁地猜想,他在雕刻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也许是噙着微微的笑意,想他自己的心思。正托着腮发呆,忽然金妈走来,附耳悄悄跟她说了两句话。范渺渺慢慢将玉扣在手心,扭头问她:“当真?”

      金妈肯定:“老奴亲眼看见的。”

      范渺渺说这是好事,但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干脆收好玉观音像,起身叫牵云拿外衣,“我还是过去看看。”

      复又来到书房,赵氏正站在书房外,一抬眼见到范渺渺,迎面上来,低低叫了声小姑。范渺渺向她道:“我听见金妈说,大爷醒过来了。几时醒的?大夫来看过没有?”望了眼书房内,“人才醒过来,怎么不好好的静养?”

      范渺渺仅仅是疑惑的语气,但听在赵氏耳中,不异于长辈训话的口吻,面上不由得讪讪的,好像被迫使她站在这当口挨训。范渺渺立刻察觉了,放缓神情,笑说:“我一时嘴快,没有别的意思,请你见谅。”赵氏摇头。范渺渺又问,“他们现在都在书房里吗?客人走了吗?”

      赵氏说:“还没有。”

      范渺渺心想,里面谈事,不见得很快能够结束,就道:“外面风寒,我们换到偏厅等他们。”

      于是范渺渺、赵氏、大掌柜一行人移步,到偏厅里坐着,中间有丫鬟进来点灯、上茶,因他们几人都是一言不发,所以也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就很快再退出去了。

      范渺渺留意赵氏许久,终于放下茶碗,说道:“大爷不是今日才醒来的,对不对?”实在不怪她要发问,因为赵氏苦盼久矣,若柳千亿才醒来,她不会是现在这样平静的表现,至少喜出望外总是该有的。

      赵氏别过脸去,半晌不作声,忽然说道:“其实早醒来很久了,但我也是才发现,可他不要我说。”她大概有些怨气,讲了这几句,自己也意识到,连忙不说了。

      范渺渺本来还在奇怪,听到她说,先劝慰道:“我想大爷他或许是有自己的苦衷。”

      赵氏低声道:“那也不该瞒着自己家里的人。”

      这样一说,大家都知道她心头有委屈,不好劝,所以都沉默下来。没多久,过来人说大爷请衔霜小姐过去。范渺渺过去时,正遇见一个人迎面出来,因是完全陌生的面孔,范渺渺猜到他就是不请自来的那位生人,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只觉他墨眉浑长,鼻峰挺俊,而且莫名其妙对他有一种极熟悉的感觉,暗地里琢磨着,那人一双漆黑的眸突然直勾勾地望过来,范渺渺吃了一惊,连忙收回视线。

      两人擦肩而过,范渺渺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盯着他的背影思索。听差见她原地停滞,过来请她,范渺渺问:“可知他是谁?”

      听差说不知,范渺渺只好暂时按捺情绪,推门进去书房。外面天黑透了,里面却只点起一盏灯,光线不很清晰,整间屋子好像躲在月亮的阴影里,幽深不见底,她定了定神,等到眼睛适应环境,方才看清室内的场景。

      柳令襄就站在屋子正中央,怏怏的神气,而柳千亿坐在案前,听见她推门的声响,伸手摇动车轮,坐在轮椅上出来迎接。

      范渺渺重生以来,虽然只见过他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样子,但也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不少,说以前的柳大爷如何豁达、豪迈,这时不动声色再看,第一印象只觉得他竟十分的瘦削,简直脱了相,和豪迈一点也不相干,衣服袍子穿在他的身上,也给人空空荡荡的感觉,似乎一不留神,他就要栽倒一旁。

      柳千亿向她伸手一请,说:“小姑,请坐。”听他说话,倒是精神气尚好,并不虚浮。范渺渺闻言,找了椅子径自坐了。柳千亿又道:“襄儿,你也坐下吧。”

      柳令襄不吭声,走来挨着范渺渺坐下,柳千亿见了,不以为忤,笑了一笑,才说:“我装睡不醒,是为示弱。”向柳令襄说,“你也别怪你娘没跟你说,是我不要她告诉你的。”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因为太过于惊异,柳令襄一时还没缓过神来,当前只是摇了摇头。

      范渺渺牵过她的手,安抚两下,抬起头看向柳千亿:“现在不需要再示弱了吗?”

      柳千亿点头说是:“本来示弱,不过是在等待时机,现在我们柳家背后的贵人,终于肯现身了。”说起这话时,他嘴角带出讽刺的弧度,范渺渺明白他心中所想,当初柳家飞来横祸,贵人不理;皇室欲以贡瓷订单问罪,贵人不管,一直到今天才突然出现,任谁也会有些怨言。

      “是今日那不速之客?”

      “是。”

      “如今他肯现身,究竟所为何事?”

      柳千亿一时半刻没说,似乎在沉吟,要怎样才能跟她解释清楚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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